大地仿佛都開始隨之顫動。


    天地之間的靈氣於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那少年自天穹顯現的瞬間。


    這片天地之間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消散。


    “他……他成功了?”


    姬萇從陰影中顯化出身形。


    她的狀態非常不好。


    雖說擁有抵禦病疫的力量,但麵對神靈的侵蝕還是顯得乏力。


    剛才五瘟神甚至隻是簡單地放出氣息,就已經讓她差點就要失去了自我。


    隻差一點,她就會命喪當場。


    但是現在,那尊強大的神靈氣息正在迅速消散。


    她能感覺到,天地間的瘟氣正從身邊消失。


    果然,一切都與那少年猜測的一般無二。


    隻要五瘟神消失了,這裏所有的生靈都會得到治愈。


    從此再也不會存在病疫。


    生靈也不會再受到病痛的折磨。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行進。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由衷地生出歡喜的神情。


    盡管本人對於生靈的苦難或許並沒有多少感觸。


    盡管本人對所有人乃至於自己都是如此地厭惡。


    但在知曉了五瘟神被擊退的消息之後,少女的心裏還是閃過了那麽些許的溫暖。


    「啊啊。


    這樣一來。


    父王也就高興了吧?」


    她是平溪王不能為外人所知悉的秘密。


    是作為皇族的恥辱降生到這個世上。


    她的出生沒有任何喝彩與祝福。


    盡管如此。


    若是世上當真存在什麽能讓她真正高興起來的事情的話,那便是現在正在發生的這件事情了吧。


    「真是令人羨慕。」


    那少年懷中抱著的雪白幼獸令人羨慕。


    作為皇族的一員,他正在做的事情無疑是不被允許的‘禁令’。


    盡管她知道,這件事情乃是那位帝君起頭。


    但就算是帝君,說到底也不過是皇族的一員。


    靈王朝並不允許這種關係的建立。


    而他們的未來想必也是——


    那少年一把拽住小狐狸的脖頸,皺著眉如同訓斥一般說著什麽。


    而那隻小狐狸蜷成一團,兩隻耳朵耷拉著,仿佛在嗚咽。


    最後,少年將小狐狸重新抱在了懷中。


    「啊,或許他們也可以……」


    “不,不!”


    淒厲的怒吼聲。


    將姬萇的思緒拉迴了現實。


    映入眼簾的是那老人猙獰得幾近扭曲的麵孔。


    老人飛奔到那片已經淪為廢墟的祭台殘骸中。


    枯槁的雙手不住地將那些碎石磚塊挪開。


    那雙眼睛已經滿是血紅。


    “這不可能。


    怎麽可能。


    怎麽可以!


    祂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那可是神靈!


    是過去天庭的正神,擁有主宰生靈命運的力量。


    該死。


    該死!


    為什麽就是那麽靠不住!


    啊啊。


    還沒有結束,我怎麽可以在這裏結束。


    對了。


    我還有……還有——噫!”


    在老人尚於廢墟之中翻找著什麽的時候。


    姬萇已經來到老人背後。


    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長劍就架在他的脖頸。


    冰涼的觸感,仿佛天壑一般將他的思緒、動作一齊截斷。


    在念頭宕機的瞬間。


    隻覺得一股溫熱濕了褲腿。


    “殿、殿下,殿下饒命,我……我有錢!


    多少錢我都可以給您。


    不。


    所有,我所積攢的所有錢都可以給你!


    放過我,饒我一命。”


    “就算到了現在,你還是想著自己的錢嗎?”


    “我、對了!


    我知道五瘟神留下來的密藏在何處。


    隻要您肯放過我,我就帶您過去,那裏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寶,有了那些東西,王爺日後哪怕是稱王稱帝都不在話下!


    我知道您想要什麽。


    隻要是對王爺有利的東西,您肯定會不計一切代價拿到手的,對嗎?


    所以——”


    隻是老人的話還沒說完。


    少女手中的長劍就已經揮下。


    頭顱帶著噴湧而出的鮮血灑下。


    那雙蒼老的眼睛裏仍舊帶著幾分迷茫,還有幾分不舍。


    「為什麽?


    自己為什麽會死在這裏?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


    眼看著,平溪的一切財富都收到了自己的手裏,但是為什麽,自始至終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滿足感呢?


    那明明是自己長久以來的願望。


    賺更多的錢。


    賺比任何人都要多的錢。


    因為你看。


    隻要有錢,身邊就會有一群人圍著你轉。


    隻要足夠富有,就什麽都能得到。


    當年的‘家人’們也是這樣的。


    當年的同僚們也是這樣的。


    那我究竟哪裏做錯了呢?


    為什麽會落得這步田地?


    為什麽……從未感到滿足?」


    逐漸渙散的眼角餘光。


    看見的是失去頭顱的自己的身軀。


    緩緩地趴下。


    緩緩地,伸出逐漸無力的手。


    最後的動作,是去刨開早已搬不動的碎石,在那片碎石殘骸之下,埋藏著他五十多年來的所有積蓄。


    「原來是這樣。


    是啊。


    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歸根結底,也隻是比別人聰明了那麽一點。


    但還是不夠聰明。


    明明知道自己的這些天性,還是一腳踩了進去。


    想要——


    想要——


    若是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的話。


    若是還能有下一次的話,自己或許——」


    ……


    能感覺到小狐狸體內的詭異靈氣已經全部散去。


    但姬軒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輕鬆的神情。


    他看著下方的姬萇將那個叛將斬了。


    並沒有說一句話。


    歸根結底,這是平溪王的家事。


    盡管這件所謂的家事給整個平溪帶來了難以磨滅的災難,但對於斬殺那位副將的行為,姬軒沒有半分幹預。


    他明白。


    不論結果如何,接下來平溪王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平溪並不大。


    但平溪境內的生靈經過這一次的災厄之後,已經是死傷無數。


    “……多謝大人。


    如此一來,平溪境內最大的災禍就算解決了。


    我代父王先行謝過大人出手相救。


    多謝大人祓除五瘟神。”


    少女向姬軒欠身行禮。


    態度真摯誠懇。


    但姬軒卻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喜悅的設色。


    他看著倒在地上身首異處的那具屍體。


    還沒過去多久,所以這屍體上仍帶著些溫熱。


    這個老人將自己幾乎半生都獻給了五瘟神。


    最終落得如此的下場。


    他搖了搖頭,輕聲歎道。


    “五瘟神並沒有消失。”


    “誒?可是大人——”


    對於姬軒的迴答,少女有些困惑。


    方才她是看在眼裏的。


    偌大的骸骨之城傾覆。


    那些肉眼可見的不詳的灰黑色靈氣衝上雲霄,隨著上空黑白二色的繪卷一同崩潰、瓦解。


    再也不會有生靈被疾苦所侵擾。


    再也不會有生靈承受那種苦難。


    本該是這樣的才對。


    “郡公主殿下,那可是神靈。


    我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真正地消滅一尊神靈,不是嗎?”


    姬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抬起頭看向再次被迷霧籠罩的高空。


    “五瘟神並沒有消失。


    祂隻是損失了一具分靈。


    一具或許在百年、乃至千年之後就會自動消散的分靈。


    至於真正的五瘟神在什麽地方、祂會不會顯現,會不會再次為生靈帶來什麽。


    我就不清楚了。


    你看。


    畢竟過去傳說中的天庭都已經消失了。


    連古跡都沒能剩下。”


    姬軒平靜地說道。


    他沒能夠消滅五瘟神。


    如今消散的不過是其一縷分靈。


    他能感覺到,在最後的時刻,冥冥之中似乎還有什麽更強大的存在。


    那種如同是看待螻蟻一般的目光,似乎正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全都無所謂了。


    那個存在的目光並未永遠地落下。


    祂隻是傳遞了一個信息。


    五瘟神,並未徹底消失。


    “那、那我們起碼現在是安全了吧!”


    少女眼神中帶著幾分不甘。


    撅起嘴憤憤地說道。


    “現在叛徒死了,轟天鼎的控製權也迴到了父王的手中。


    平溪上空的霧氣很快就會散開。


    我們也再也不用帶著麵紗生活。


    我們會和靈王朝其他地方的生靈一樣,恢複五十七年前的模樣……了吧?”


    少女很想繼續說下去。


    但她卻發現現在姬軒的臉上仍舊有一絲陰霾沒有散開。


    “大人,是……還有什麽事情嗎?”


    “的確還有一些事情。


    殿下你且站在原地不要動。”


    姬軒淡淡地說道。


    隨即一步步朝著姬萇的方向走去。


    站在她近前的瞬間,便抬起手,手掌落在了少女麵頰。


    麵紗之後的少女麵色緋紅。


    在四目相對的瞬間,少女的心跳都不禁加快了許多。


    的確。


    這個少年是不同的。


    雖然一直在叫著她郡公主,但言語之中沒有一點敬意。


    雖然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但態度之中沒有絲毫畏懼。


    這是第三個如同普通人一般對待她的人。


    更何況……


    他幫了平溪那麽多忙。


    也救了自己的性命。


    若是真的……到那時候也不是不行……


    少女的心裏正想著這些。


    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耳畔似乎還能聽見一些不合時宜的幼獸嘶鳴。


    心裏正得意的時候。


    卻覺得麵頰與一陣輕風擦過。


    “行了。”


    “誒?”


    睜眼的瞬間。


    就看見少年的手中提著一塊白色的麵紗,那是原本被她戴在臉上的。


    而少年懷中的小狐狸正蜷成一團,看樣子是笑得很開心。


    “看來你的麵紗是特殊的。


    並沒有被動手腳。”


    “大人,您這是——”


    “你看那邊。”


    姬軒指著地麵上,已經滾落到一旁的老人頭顱。


    那雙眼睛仍舊不甘心地睜著。


    瞳孔中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光輝。


    他已經死了。


    但姬軒卻沒能揪出他的魂魄。


    就仿佛他的體內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魂魄一般。


    取而代之的,是自頭顱上戴著的麵紗中,升起一束光。


    那束光筆直地朝著某個方向飛去,瞬間就消失在雲霧當中。


    “那是……什麽?”


    少女詫異地盯著那束光消失的方向。


    剛才的那一幕她也看得分明。


    “是曾經被稱作魂魄的東西。”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大人您知道嗎?”


    “我不知道,不過……抓住我的手。


    千萬不要鬆開。”


    姬軒伸出一隻手。


    將姬萇緊緊地攥著。


    正當少女困惑的時候,自遠方突兀地升起一道黑色的光柱。


    那道光柱迅速地向外擴張。


    僅僅十息!


    就已經落到了姬軒的身上。


    霎時間,一股駭人的靈壓降下。


    他看見了。


    草木正在枯萎。


    鮮花正在凋零。


    天地間的靈氣正朝著某種極端的屬性轉變。


    “呀——!”


    姬萇皺眉倒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後,整個身軀便化作一條白蛇。


    懷中的白狐更是蜷成一團。


    根本無法動彈。


    “這是——什麽道域!”


    姬軒皺眉。


    他隻是感覺到有靈壓降下。


    除此之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


    在他目之所及的一切。


    僅僅能看見純粹的轉化——一切的生靈,正迅速朝著非生靈轉化。


    嗡——


    黑色的神秘長劍飛出。


    一道金光化作壁障。


    將他附近的範圍籠罩,彼時,白蛇與懷中的小狐狸才算是恢複了一些生機。


    ……


    朝堂之上。


    帝君麵前光幕展開,化作靈王朝的疆土。


    在這片光幕的南邊。


    正逐漸顯化出一團漆黑的光點。


    他抬起一根手指就要朝著黑色的光點按下。


    卻在下一瞬間,一道微乎其微的電光閃過,將他的手指彈開。


    帝君皺了皺眉。


    整個朝堂之中,頃刻間被一股肅殺之意籠罩。


    “淳正宗何在?”


    “臣在。”


    一青袍文士模樣的中年人從人群中走出。


    對著前方帝君恭敬拜下。


    “帶上你的七十九個門徒去南域。”


    “帝君,莫非是——”


    “去吧。”


    朝堂之中,一片寂靜。


    但那股肅殺之意卻久久不曾散開。


    仿佛禦座上的那位帝君在下一瞬間,便會出手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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