傴僂年輕人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詫異。


    他並沒有被姬軒嘲諷的語氣激怒,皺了皺眉。


    言語中帶著幾分困惑。


    “區區觀山神韻的小修士。


    你既然已經知曉了鬼天教的存在,為什麽還敢反抗我?


    為什麽不肯成為我們?


    難道你不覺得鬼天教才是正確的嗎?”


    “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瘋了的人是你才對。”


    在對方摸不清看不透的戲謔一般的眼神中。


    姬軒隻覺得一股莫名的威壓正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


    猶如一座山直接壓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不曾給他任何抵擋的機會。


    這一刻,猶如天威浩瀚!


    而那威壓的源頭。


    赫然是方才被無數黑色根須吞沒的,那個中年壯漢的方向!


    ……


    夏傑覺得自己體內的靈氣快被抽調幹淨了。


    他本是附近一城的雨師。


    被一道赦命抽調過來,與其餘七位同道一起操控此地方寸的靈氣流動。


    人為操縱天地靈氣極為困難。


    哪怕是深諳此道的雨師,也是靠著八人之眾,再加上一道命令,這才得以操縱如此龐大的靈氣。


    好在行使操縱靈氣的權能隻需要‘雨師’這個名分。


    與個人的修為關聯很少。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操縱此地的靈氣。


    更不知道現在對他發號施令的人是誰。


    直接的命令是從平溪王那邊傳來的,他隻負責執行。


    早在執行命令之前。


    整個小鎮的生靈就全都被轉移到了別處。


    所以現在小鎮裏已經是空了。


    鬼知道發布命令的人心裏打的什麽主意。


    要不是命令如此,誰會大老遠跑這裏來。


    “我說……應該差不多了吧?


    那位大人有沒有說要堅持多久?”


    他傳音給其餘七人。


    夏傑是八人中修為最低的。


    不過是才入練氣十重的修為,甚至沒來得及鞏固自身的根基。


    長時間使用雨師的力量,會給自身帶來負擔。


    因為這畢竟是外力。


    “再堅持半柱香的時間吧。


    若是超過半柱香,恐怕我們都會被反噬。


    到時候就算那位大人怪罪下來,我們也有理有據。”


    其中一位年長的老者淡淡地說道。


    “不錯,我等本就是按照規矩辦事。”


    “半柱香,隻有半柱香時間!”


    “若是他事後怪罪下來……”


    “那道理也在我們,他都沒有說讓我們做多久,現在我們是靈氣枯竭無法持續施法,哪怕他最後真的怪罪下來,也應該去找平溪王,派我們來的是那位王爺,若是要找修為更高的雨師施法,何必找我們?就算出了差池,又與我們和幹?”


    當下夏傑便頷首同意了。


    不過是半柱香而已。


    那位不知身份的大人既然後續都沒有再聯係他們,說不定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再操縱半柱香的時間,半柱香之後就立馬撤迴去。


    他心中如此想道。


    隻是還沒等他心裏的念頭安放多久。


    卻聽得自地下傳來一陣陣沉悶的敲打聲。


    大地就像是一麵鼓。


    而一根鼓槌正使勁地敲打著地麵。


    咚!


    咚!


    咚!


    每一聲顫音,都仿佛是敲打在人心裏。


    噗——


    修為最低的夏傑直接一口鮮血噴出。


    捂著胸口,從天上栽了下來。


    “夏小道友!”


    另一位雨師驚唿。


    卻在下一瞬間,同樣是一口鮮血噴出。


    仰麵栽下。


    這一幕令人膽寒震驚。


    其餘的幾位雨師見狀,紛紛四散奔逃欲逃離此地,也顧不得引動天地靈氣。


    但餘下幾人還未向外飛出多遠。


    一股浩然的威壓自天穹降下。


    在最後一個人抬起頭,看向威壓傳來的方向的時候。


    他們看見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平溪王什麽都沒有告訴我們!”


    “該死,大家快跑!快跑啊!”


    “為什麽我無法繼續操縱靈氣!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


    ……


    夏傑在廢墟之間逃竄。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遭到這種事情。


    在道宮苦修數十年,好不容易得以成為一地雨師。


    從此過上富足的生活。


    在原來的小鎮上,就算是當地監天司司幽都得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


    雨師這個職業在靈王朝有著特殊的地位。


    而夏傑很幸運地成為了雨師。


    他本以為從此就能過上高枕無憂的生活。


    就算日後無法再繼續提升,那能安於現狀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隻是他的美夢似乎已經破碎。


    現在的夏傑就像是一個凡人一樣。


    在逐漸崩塌的廢墟之間瘋狂逃竄。


    他從天上落下來的時候,理應落在石墩鎮邊郊。


    若是平時的他,尚能借助飛行法器遠遁。


    可現在他卻悲哀地發現,他的飛行法器在剛才墜落的時候居然摔壞了。


    一件法器,居然就這麽摔壞了!


    這放在平日裏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可現在夏傑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還有沒有其他雨師遭到了毒手。


    但夏傑覺得自己命不該絕。


    起碼……不能死在這裏。


    大地在龜裂。


    四周的房屋開始搖晃。


    但傾塌、如同豆腐一樣碎開來的殘垣斷壁卻並沒有正常地堆砌成廢墟。


    反而在向上攀升。


    這已經超脫了常理。


    甚至夏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正在被某種力量使勁地往上拖拽。


    “噫——!”


    腳下的地麵突然裂開了一道豁口。


    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掙紮了一會兒正要迴轉身形。


    卻在抬頭的一瞬間忽然愣住了。


    夏傑的眼中。


    無盡的夜天,正被渲染上一抹極亮的白。


    ……


    靈王朝自打南域那檔子事情以後,就對外放的王爺親族有著極為嚴苛的控製措施。


    那些在燕寧待不下去的王爺們被一個個奪去了手中權力,外放到靈王朝各處。


    過著看上去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實際上卻如同軟禁,終身都無法踏出家門半步。


    他們的活動範圍最多也不過是從床上到餐桌的兩點一線。


    盡是一些有名無實的主。


    但除了這批頂著個王爺名分的人以外,也仍然有一些王爺擁有自己實際的封地、有著一定的實權。


    他們是絕對的帝君擁護者。


    是帝君手裏的一把利劍。


    哪怕是在發生了那件事情的南域。


    亦是如此。


    隻是這些王爺的數量很少。


    靈王朝南域。


    平溪,平溪王姬吉,就是這麽一個人。


    是夜。


    小院裏已經渲染了一片春光。


    草叢裏已然能聽見一片蟲吟。


    好不愜意。


    藤椅上側躺著的素袍中年人把玩著手中美玉。


    將手裏的玉與天上的月華重疊,映入眼中的是更為絢麗的色彩,連他煞白的麵孔都仿佛染上了異色。


    中年人看上去不過是四十餘歲。


    但嚴重卻帶著渾濁,仿佛曆經了無盡的歲月一般,越發地滄桑。


    那袍子上繡著的黑蛇如同活物吐著信子。


    與周遭的白色涇渭分明。


    帶著些許寒意。


    “沒想到……我那侄兒居然成了撫劍官。


    可馨。


    你知道撫劍官是什麽職位嗎?”


    中年人淡淡地說道。


    而在他話語落下後不多時。


    就聽得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傳來。


    那聲音仿佛離得極近,卻根本看不見聲音源頭在何處。


    就像是鬼魅一般。


    “主人,馨兒不知。”


    “理論上撫劍官是一品,與當朝宰輔同級。


    可若是宰輔與他碰麵的話,宰輔要在他之下。


    那才是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隻是我靈王朝自建朝以來,能夠成為撫劍官的人寥寥無幾。


    可惜了……我這位侄兒若是能早生個幾年。


    或許這南域又將變得不同了啊。


    而我又何必……”


    “所以主人想與他交好,才答應了他的要求?”


    “交好?”聽見女聲這般言語,中年人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道,“不,我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若他手裏有劍,我自然會與他交好,可現在他這個撫劍官還名不副實。


    所以我還要好好看看。”


    那雙眼中並未有絲毫情緒波動。


    哪怕嘴角咧開了笑容,但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喜悅。


    他隻是悠悠地看著手裏的美玉。


    看著那美玉上,逐漸顯現出來的一道道裂痕。


    若是細看這美玉,便能發現裏邊似乎還包裹著什麽東西。


    那是一片陰影,外圓內方。


    他是帝君手中的利劍。


    也是當朝帝君的親弟。


    與姬軒算得上是遠房的叔侄。


    他是如今南域少有的幾個手握一點權力的王爺,當然他也知道,這些權力帝君隨時都可以收迴。


    他是平溪王。


    姬吉!


    “就讓我看看……我的皇兄究竟有什麽手段。”


    “那位的手段,不過是黔驢技窮。


    王爺您沒有必要繼續觀望。


    也沒有必要防範著我們。


    您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強大。”


    突兀的聲音落下。


    瞬間將院落中的寧靜擊碎。


    中年人衣袍上的那條黑蛇,突兀地吐出了信子。


    ……


    “錯了嗎?”


    姬軒皺了皺眉。


    他並沒有感覺到害怕、也沒有一點恐慌。


    他隻是有些不理解自己究竟錯在了哪一步。


    直到剛才為止,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那個人的想法進行。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理解嗎?


    你的確算的一點沒錯。


    這裏的靈氣已然不止我可以掌控,而那些地母根也不過是腐朽的殘渣,你的劍氣完全可以將它們剿滅。


    但是地母根根本不是氣息的來源。


    它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傴僂的年輕人踏在祭台正中。


    他的腳下。


    儼然是奄奄一息的壯漢。


    而姬軒的腦海中,則迅速地迴憶著方才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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