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淮新婚,皇上特批了七日假期,如今七日已過,孟長淮便該照例進宮早朝了。


    容繡尚還閉眼熟睡著,唿吸均勻,嘴唇微微翹起,他不想吵醒了她,卻沒忍住低下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唇。


    小心翼翼地掀開被窩,雙腳剛碰到地麵,手掌忽地被一根柔軟的小指頭勾了勾。


    孟長淮迴過頭,見容繡惺忪眯著眼,目光卻是半刻不移地望著他。


    “睡吧。”他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輕,說話的聲音也很輕。


    容繡閉了眼又沉沉睡去。孟長淮寵溺地望著她的睡顏笑了笑,昨晚是他纏得厲害了,不然丫頭這會兒定還有精力和他念叨幾句,哪會如此好哄。


    ***


    “表哥!”


    身後傳來一聲喚,孟長淮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來人。


    穿著暗紅色官服的清俊男子朝孟長淮急急走來:“表哥請留步。”


    “意朝?”孟長淮輕笑一聲,“恭喜升官,如今該叫何侍郎了。”


    方才早朝上,赴霖州探案歸來的何意朝被皇上正式任命為刑部侍郎。


    何家與孟家雖是表親,但何意朝自小奮發圖強,決意不靠家族扶持,定要自己闖出一片天。今年年方十八,已官拜刑部侍郎,眾人皆謂之青年才俊,前途無量。


    對於這個表弟,孟長淮向來是十二分欣賞,有時候也自愧不如。


    “表哥就別取笑意朝了。”何意朝抬手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日子表哥大婚,意朝沒能及時趕迴,表哥萬萬別見怪,如今雖已晚了,還是得恭賀表哥新婚大喜。”


    “賀禮本王早收到了,難為你小子在霖州辦案還能記著本王。說吧,究竟有何事?”孟長淮可不信他專程叫住自己,就隻為了說句恭喜。


    “唉,什麽都瞞不過表哥。”何意朝自袖間掏出一枚圓形鏤空雲紋佩,“上迴走之前惹小玉生氣了,也不知道她好沒好,這是我從霖州礦山采的玉石,親自打磨的,勞煩表哥幫我給她,順便探探小玉口風。”


    孟長淮饒有興味地看了麵前玉佩一眼,將那手推了迴去,噙著笑意道:“東西你還是親自送吧,本王給你探探口風倒是沒問題,迴頭讓你二姐托人將錦蘭坊新進的布料送幾箱到王府去,如何?”


    容繡嫁到王府來,母親一直不曾提過給她添置些衣裳首飾之類的話,倒是淑妃娘娘讓人從宮裏運來不少,他這做人夫君的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娘子。


    “……額,自然是好。”何意朝木訥點頭,心道這次表哥委實太過獅子大開口了些。


    不過二姐的錦蘭坊乃京都第一繡坊,應當不會在乎這點虧空吧。


    ***


    “小姐,你就別再想了。”碧螺被容繡這副委屈苦惱的表情累得半天心神不寧,這都過了晌午時分了,不曾用午膳,太醫上迴開的藥熱了五六次,說什麽也不喝。


    到底還是因為早膳時候王妃說的那些話。


    今日容繡去前廳倒並沒有晚,孟長淮不在府中,她便格外小心了些表現。本不指望婆婆對她十二分滿意,但總不至於再被說教一番了,可誰知這次還是逃不脫。


    “母妃,這是我家鄉的名菜,您嚐嚐。”容繡特地做得一副賢惠媳婦模樣,給蔣思儀夾了菜。也得虧今日廚子做了這道菜,讓她能借機發揮。


    “嗯。”蔣思儀並未抬眼看她,倒是嚐了一口,微微點頭,語氣淡淡的:“是還不錯。”


    容繡心底小小的成就感還未升起,蔣思儀睨了她一眼問:“聽錦繡軒的丫鬟說,你今早辰時才起?”


    容繡點頭:“是。”


    “長淮更衣上朝的時候,你在作甚?”蔣思儀輕輕擱下筷子,又問。


    容繡心底“咯噔”一下,猛地想起她是該起床為他更衣的,可奈何昨晚太累,他起身的時候自己尚還神識不清,隻聽得他低低哄了自己一句,就抑製不住困意又睡去了。


    雖然明白少不得被教訓一頓,可容繡沒膽子撒謊,保不準婆婆全都知道,不過是在試探她,於是隻得低眉道:“兒媳當時……在睡覺。”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規沒矩。為人.妻子怎能起得比夫君晚?長淮卯時三刻起身,你卯時一刻便該梳洗打扮,待他起床為他更衣,怎麽,在宮裏待了月餘,聽說還曾是皇上的秀女,竟連這點規矩都沒學會?還是說長淮寵你,你就覺得自己能在這王府無法無天了?”孟天逸一大早便出了門與人約棋,此時飯桌邊隻有婆媳倆和一幹丫鬟,蔣思儀便沒任何忌憚了,平日裏尚還斟詞酌句,這會兒說話越發直白難聽起來,“我本就想著為長淮迎個賢惠懂禮的側妃進門,你若再如此下去,我不日便要和王爺提了。”


    “母妃。”容繡起身一揖,這也是她第一次聽了蔣思儀教訓未直接服軟,“兒媳並非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那日早膳讓父王母妃久等,是兒媳的錯,但兒媳與夫君之間的事,兒媳愚鈍,隻認為夫君的話便是規矩。再者,倘若母妃要給夫君納妾,隻要夫君點頭,兒媳不敢不從。”


    話雖如此,可一說到讓孟長淮納妾,容繡心底還是酸了一酸。


    蔣思儀沒曾料到容繡膽敢頂嘴,頓時秀眉一顰。


    容繡抬眼看了看蔣思儀,又道:“容家是小門小戶,母妃委實不必看在眼裏,可母妃方才那番話,置淑妃娘娘和左相大人於何處?兒媳喚得左相爺一聲姨父,出閣時走得是左相府正門,皇上下旨賜婚,嫁娶儀仗依的是郡主禮製,兒媳知道即便如此,自己身份嫁入王府仍屬高攀,但如今既已嫁了,兒媳便會努力不讓王府蒙羞,也請母妃莫要讓夫君在兒媳與母妃之間難做。”


    語畢,容繡已是雙手顫抖不已,複又欠身一揖:“兒媳身子微恙,先告退了,母妃慢用。”


    “小姐……”碧螺輕輕揉著容繡肩膀,“你若實在氣不過,與小王爺說不就好了。”


    容繡雙手托著腮,不發一言。


    現下她祈禱的正是此事不要被孟長淮知道,不然連這府裏最親近的人都要責怪她了,隻稍稍一想,她便覺得心裏十分難受。


    “小姐,旁的事都不如自個兒身子重要,你快把這藥喝了吧。”碧螺看了一眼廚房剛剛端來的湯藥,急得眉心緊皺。這都數不清熱了第幾次了,眼瞧著便要誤了藥效最佳的時辰了。


    見容繡仍是沒反應,碧螺隻好搬了孟長淮大名出來:“小姐,你若再不喝,一會兒小王爺迴來,我一定告訴他。”


    容繡怔怔地抬了抬眼,那碗黑乎乎的湯藥就在麵前散發著濃鬱的苦味。


    忽地想起前幾日不願喝藥那廝是如何喂她的,容繡不自覺耳根一熱,鬼使神差地抓過那碗藥咕嚕了下去,緊接著一陣猛咳。


    碧螺趕緊遞了蜜餞來。


    隨即有輕柔卻幹脆的力道在拍著容繡的背,那手掌大小,明顯不是碧螺手掌大小。


    容繡攥著胸口衣襟迴過頭,身旁站著的是她方才正想的男人。


    隻如今見著他,容繡心裏便不僅僅是歡喜了,多的是五味雜陳。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蔣思儀說教時的言語情態,容繡隻覺得為人媳婦,可真是不省心。


    偏偏夫君這般好,她無論如何也不希望與婆婆處得過於難看。


    “繡兒這是什麽表情?”孟長淮指尖伸進她秀發裏,抿唇輕笑。


    容繡這才發覺自己又走了神,遂拽了他衣角柔柔道:“在想這藥還得喝到什麽時候呢。”


    “太醫說了,這副熬完了便好。”孟長淮在容繡身旁坐下,拉她起來,又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箍著她腰身抬頭戲謔道:“怎麽?與母親頂嘴時那般厲害,迴屋卻連一碗藥都奈何不了了?”


    說罷用袖口為她擦了擦嘴角的藥漬。


    容繡以為孟長淮這是不喜了,責怪她對母妃不敬,一時慌了神,語無倫次起來:“我——我不是故意……那樣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就那般說了……對不起……我下次一定不會再——”


    “傻瓜。”孟長淮溫柔地截了她話頭,一個輕吻落在她手背上,“繡兒沒有受委屈,我很高興。以後也要學會保護自己,不過凡事要當心些,注意分寸,別真的惹怒了母親。”


    容繡呆愣愣望著他:“你真的……不生氣?”


    孟長淮捏了捏她的臉頰,挑眉:“我何時與繡兒生過氣?”


    “有的。”容繡心裏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了,鼓起腮幫子擠開他的手,“那迴從宮裏出來,你好久都不理我。”


    “那你說說,我為何不理你?”孟長淮抬起頭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忽地想起那次是為了什麽事,容繡頓時理虧,望著他無話可說了。


    “不過繡兒有句話倒說對了。”孟長淮打橫抱著她起來,用腳踢上門,又緩步朝軟塌走去。


    屋裏光線驀地變暗,容繡不自覺眨了眨眼睛,睜開後已是躺在了軟塌上,愣愣地問:“什麽?”


    “母親給我納妾,須得我親自點頭。”孟長淮摟著她的腰,俯身下來抵住她額頭,“所以,繡兒若不想這後院多幾個姐妹,可要好好表現。”


    猛然醒悟自家夫君先前所說的表現是什麽意思,容繡臉頰一熱,卻像受了蠱惑般的,在他親下來的同時兩手笨拙地去解開他朝服腰帶。


    都怪這人接連幾日盡纏著她廝混,大白天也沒羞沒臊的,都把她給教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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