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洛康王孟天逸和王妃蔣思儀的關係,其實談不上多恩愛,洛康王側妃小妾眾多,這府裏唯一和孟長淮一母同胞的,隻有個十四歲的妹妹,孟暖玉。


    當日孟長淮迴到府中時,孟暖玉正在前院裏由一幹丫鬟小廝陪著踢毽子,一下子用力過猛,毽子直直朝孟長淮飛來。


    “哥哥!”孟暖玉急得破聲大喊。


    然而處於危險中的人卻十分鎮定,一手拎著食盒,另一隻手,在毽子飛到身前的時候準確截住。


    “又調皮了,嗯?”孟長淮走到孟暖玉麵前,把毽子遞給身旁候著的丫鬟,俯身摸了摸孟暖玉的腦袋,“今日母親讓念的書可念完了?”


    “唔,”孟暖玉輕輕扯著孟長淮衣袖,嘟嘟囔囔道,“念書多沒意思呀,被那個討厭的表哥盯著呆在房間裏一整天,我都快悶死了。”


    討厭的表哥?


    孟長淮聞言一聲輕笑。她說的該是姑姑的兒子何意朝,但這傻丫頭哪裏會知道,將來她喜歡人家還來不及呢。


    這兩個人,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


    “哥哥,這是什麽呀?”孟暖玉指著孟長淮手裏的食盒,嗓音糯糯地問道。


    孟長淮這才想起自己還從未來媳婦兒那裏搶了件東西迴來,於是把食盒遞給小丫頭,笑了笑說:“嫂子送給你的,禦食齋秘製榴蓮酥,用的是南國進貢的榴蓮,千金難求哦。”


    說完點了點她的鼻子。


    “哇!榴蓮酥榴蓮酥榴蓮酥!”孟暖玉顯然腦容量不太夠,一聽見榴蓮酥,便完全忽略了嫂子這個大八卦,當即抱著食盒在原地轉圈。


    孟長淮微低著頭,望著興奮不已的自家胞妹溫溫柔柔地笑著。


    他知道如此做,他的繡兒此刻必定是恨死他了,但也好過像前世那樣,用這種愚蠢而孤注一擲的法子,為了獲得自由不惜讓自己去了半條命。


    這一世,他會親自守護她的心願,不讓她受一點傷害。


    “父親在書房嗎?”他問身旁的小廝。


    小廝躬身答:“迴小王爺,王爺今晚迴府後就一直在書房。”


    “嗯,照顧好郡主。”


    孟長淮囑咐了一句,而後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


    “小姐,你都算了一個多時辰了,外麵天都黑透了,咱們早點睡吧。”碧螺托著腮撐在桌麵上,上下眼皮止不住要親密接觸,還張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你晚上吃大蒜啦?去去去離我遠點!”容繡捏住鼻子緊緊皺眉,身子直往後斜,仍舊是滿麵愁容地盯著滿桌的小紙片。待翻開麵前這張,她又一次泄了氣似的趴了下來:“又是大吉,又是什麽天定姻緣,這破占卜是玩兒我呢?”


    碧螺兩眼無神道:“小姐,算了這麽多次都是一樣的結果,說明明日大選真能遇上好事呢。”


    “都上砧板等著下刀子了還能遇上什麽好事?撒鹽還是撒胡椒?嘁——”容繡用力一拍桌子,薄薄的紙片一張張飛出去,散了一地,“都怪那個臭王爺,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榴蓮酥,計劃都被他給破壞了。”


    “小姐,其實我也不支持你那樣……”碧螺咬了咬唇道,“要真隻是臉上起疹子也罷了,避過大選再從長計議,但你別忘了小時候那次……可把夫人給嚇壞了,小姐你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呢。這次夫人不在身邊,碧螺很怕……”


    “怕什麽?拜某人所賜,這事兒不是成不了了麽?”容繡捏捏碧螺的小手,“放心吧,我有分寸,若實在沒法子,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宮中的女人,就是一個一個可笑的悲劇。


    容繡偏過頭閉了閉眼。


    她到底,還有什麽法子,可以不讓自己成為這樣一個悲劇?


    翌日大選,所有秀女聚集在露華殿,隨身丫鬟皆不能同行。


    這是自打容繡入宮以來,第一次與碧螺分開這麽久。


    待兩腿都站得發麻了,漫長的典禮儀式才結束,終於到了最後一個環節。


    皇上親自給他想要留下的秀女發玉牌,自此以後,這秀女也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上的女人了。


    容繡掩在長袖之下的雙手緊緊捏在一起,指甲毫無意識地嵌入皮肉。


    近了。


    又近了。


    她知道當玉牌遞給她的那一刻,一切就再無轉圜的餘地。


    終於,君商羽緩步停在容繡麵前,微笑著,手,撫上托盤裏的玉牌。


    輕輕拿起。


    “繡兒。”


    “皇上。”


    君商羽輕喚出聲的時候,從門口也傳來了溫和慵懶卻不乏氣勢的喊聲。


    這聲音,容繡即便不敢迴頭去看,也知道是誰。


    袖中雙手,捏得更緊了。


    君商羽麵色不悅地將撚起一半的玉牌握進掌心,抬眼問道:“孟愛卿有何要事?”


    孟長淮自大門走入,殿中十分寂靜,每一步落下便帶起一陣迴聲,他今日著一身絳色暗紋錦繡袍子,頭戴的是當日容繡贈與的那枚白玉簪,袍角隨著步伐一下又一下掀起,卷過他腰間的黑色鑲金長劍。


    “皇上,臣鬥膽向皇上請一道旨意。”孟長淮手執那柄長劍,雙膝跪地,對著君商羽,劍柄卻有意無意正好指向容繡。


    容繡心下一驚,她看到了劍柄上的雕刻,如果她的判斷沒錯,那是大慶王朝除了皇帝之外,人人見之皆要跪拜的標誌,金紋焰龍。


    果不其然,全殿的人見到此劍,都屈膝跪了下去。


    君商羽伸手覆在劍身,語調無波無瀾:“居然請了龍泉劍,朕焉能不準,何事?”


    孟長淮看了容繡一眼,道:“臣愛慕薄州太守之女容繡,請皇上賜婚。”


    “容……繡……?”君商羽似是將這兩個字在口中細細品味了一番,又緩緩傾吐出來,夾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容繡上身低伏著,膝蓋被冷硬的地麵膈得刺痛,聽到孟長淮請旨的內容之後,更是全身僵硬起來。


    而君商羽的反應,讓她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毛骨悚然。


    輕撫著劍柄的那隻手忽然一用力,拔出了龍泉劍。寒光一閃,直逼跪在一旁的容繡。


    “皇上!”孟長淮見狀再顧不上其他,撲過來抱住容繡身子。


    君商羽一聲冷笑,劍勢驟停,隻堪堪斬落了兩人的幾縷頭發。


    “真沒想到洛康王的兒子,是個情種。”君商羽將龍泉劍插迴,麵無表情地沉聲開口,“為了一個女人動用先帝許給洛康王府的三道旨意,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可以不要。”


    容繡剛剛平息了被君商羽拔劍相向的心驚膽戰,此刻聽見這句話,縮在孟長淮胸前的身子又是一顫。


    先帝許給洛康王府的三道旨意?


    他究竟……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在朕的選秀大典上鬧這麽一出大戲,趁朕還沒改變主意,趕緊帶她走吧。”君商羽垂下的左手掩在廣袖中,落下細碎的淺碧色粉末。


    “謝皇上成全。”孟長淮滿腔欣喜地叩首謝恩,而懷中的女子毫無反應,許是被嚇壞了。他低下頭寵溺地笑了笑,將她攔腰抱起,轉身離開眾人的視線。


    ***


    “這麽說我不用嫁給皇上了……”容繡沾了滿嘴周的桂花糕粉末,抬頭去看身旁的男子。


    她名義上的,未來的夫君。


    孟長淮用絲絹給她擦了擦,溫聲道:“嗯。”


    容繡一把奪過絲絹:“可我也不想嫁給你啊。”


    “那你就嫁給皇上吧。”孟長淮似乎並不生氣,唇邊漾著淡淡笑意。


    “不要!”容繡用力一跺腳,牽動了膝蓋下的淤青,疼得齜牙咧嘴:“嘶——沒有其他選擇了嘛?”


    “目前,你隻有這兩種選擇。”孟長淮邊說邊在她麵前蹲下身子,掀開她外層的襦裙,“而且就皇上方才的反應來看,你大概,隻能嫁給本王了。”


    帶著輕笑的尾音,讓容繡瞬間晃了神,過了許久她才感覺到不對勁,趕緊縮了縮被某人用手掌製住的雙腿,無果。


    “喂你幹什麽?幹嘛脫我衣服?”容繡麵紅耳赤地大叫。


    此話一出,周圍經過的宮女太監們紛紛低下頭默念非禮勿視,一邊落荒而逃一邊竊竊私語。


    “天,沒想到孟小王爺這麽……開放啊。”


    “還沒成親呢就這樣……真讓人害羞,嚶……小王妃好幸福……”


    “嘖,不檢點的女人,前腳給皇上當秀女,轉頭就嫁我男神,不要臉!”


    “喂,愛男神就要愛他的全部,不能攻擊家屬哦。”


    而事實再一次證明,人在激動的時候,嗓門會不自覺提高。


    “……”容繡聽著那些閑言碎語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對著孟長淮說話的氣勢也弱了不少,“好了我……不疼了……”


    孟長淮停下手裏的動作,大掌隔著襯褲覆著她膝蓋,抬起頭來一臉溫柔的戲謔:“這樣就害羞了,以後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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