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久看見從走廊上走過的良子,穿著白襯衫、長長的秀發綁在背後。澤田也發現了,小聲說“那不是北澤老師嗎?!”良子從教室的門縫中向裏麵窺視,好象在找誰似的,和久不由得地把身體向前探,兩人視線重疊在一起。


    “有田和久君!”


    看來找的人正是自己。


    “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和久慌忙站起來。兩個人的關係如果被發現了就糟糕了。所以在學校裏盡量避免接觸。向這樣指名叫他的話,就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發生了什麽事嗎?!”金子小聲問。


    “不知道。”


    應著她出了教室,良子盯著和久看了一會。然後小聲地對他說:“跟我到視聽教室來。”


    和久安安靜靜地跟在良子後麵,一進入視聽教室關上門兩人就變成戀人關係。鎖上門,拉上窗簾,確認好一切之後,和久走過來抱住良子。


    “別這樣,現在是在學校。”


    吻上那張出言責備的雙唇,緊緊抱住她。良子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香。下半身又開始熱起來了。明明早上剛剛抱過她的。現在好想再來一次。


    “我有話必須要跟你說。”


    良子不停地安撫著氣息明顯開始混亂的男孩,絲毫沒有一點慌亂。這也許就是年長女性的從容吧。的確,良子無論在接受和久的告白時,還是在和久在向她索愛時,都非常包容,絲毫沒有表現出一點猶豫。


    “剛才午休的時候,你們班的船橋到我這裏來了。”


    一瞬間,和久心想:這個混蛋!


    “他說早上的測驗題目他已經提前知道了。我驚訝地問他‘為什麽’,他說早上跟班級同學偶然相遇時,那個同學拿著那張試卷。”


    沒想到船橋並沒有向自己來確認,而是直接就去英文老師那裏告發。


    “早上從良子家迴去的時候,那張紙被風刮走時被他撿到了。”


    “是嗎。被他這麽一說我也嚇了一跳,就模棱兩可的應付了一下,想向和久來確認一下以後再答複他。”


    “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看到和久道歉,良子撲哧笑了出來,嘴邊露出兩個酒窩。


    “算了,下次一定要在一個人的時候看。”


    拋開八歲的年齡差距不說,和久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可愛。不禁將唇貼了上去。冗長的吻結束後,良子長長地唿了一口氣。


    “船橋說,他為到底說不說出來煩惱了一個上午。最後他覺得為了和久好他應該說出來。”


    “那真是不錯。”


    雖然嘴上這麽說,和久心裏可一點都沒這麽想。船橋會為了一個毫不熟悉的人?!


    “不過,那個孩子啊,說讓我給他0分。”


    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正義感,令人想起來就生氣。和久心情惡劣地直到午休時間結束。過完了短暫的幽會時間。一迴到教室,看到船橋在預備鈴響過之後、老師快來的時候才把書打開。“明明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還說出那種話!”看著他的背影,令和久的心情不覺焦躁起來。


    第五節課課間休息時,和久坐到澤田前麵的位置上。這裏離船橋的位子有一點距離。這種距離的話,用普通聲音說話對方大概聽不清楚。


    “船橋這個人,真是奇怪!”


    “嗯。”澤田表示認同。


    上林歪著頭想了想,說“也許吧”。


    “沒有這迴事!”隻有金子否定他的說法。


    “那家夥是挺怪的!”澤田斷言。


    “要說喜歡獨來獨往、喜歡看書的人也不少,但那家夥根本是個異類。作了一年的同班同學,連別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說不定不擅長記別人的名字。”金子庇護船橋。


    “再怎麽不擅長,我們可是相處了整整一年了啊,一年在一起竟然連別人的名字都記不住,那個家夥根本就是對周圍漠不關心!”


    “就算對周圍不關心,他也不算是個壞人啊”金子的主張令澤田納悶。


    “你為什麽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我跟他小學時就認識了。”


    “僅僅隻是認識而已吧。”


    金子陷入了沉默。澤田歎了口氣聳了聳肩膀。


    “我討厭他!”在朋友麵前,和久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就是討厭他那副偽善者的麵孔!”


    “也許吧。” 澤田附和著。


    “是這樣嗎?!”金子小聲嘀咕。


    一直沉默不語的上林自言自語地說:“雖然不了解情況,不過我既不討厭他也不喜歡他。那家夥在與不在不都一樣?!”


    第六節課是國文課,因為老師請假變成自修課。本以為可以隨便玩一節課,結果學習委員走上台說,想借這節課把三月份“餞別會”的執行委員定下來。


    餞別會是為畢業的三年級學生舉辦的表演大會。無論是看的人還是演出的人都覺得沒意思。在學生中間廢止的唿聲很高。但是校長以一句“這是傳統”而持續至今。


    餞別會全校師生都要參加,表演的節目一般都是不花什麽時間和工夫的歌唱表演。即便如此,班裏的人都覺得處理這項任務既麻煩又無聊,因此沒有人願意做。就向這樣,委員長幾乎已經帶有哀求地口氣問“有沒有人想做候補?”隻有白癡才會舉手!


    “至少推薦也好,有沒有值得推薦的人?!”


    推薦朋友這種不講義氣的事誰也不會做的。和久突然瞥了一眼船橋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拐拐的笑容舉起了右手。


    “如果推薦的話,我推薦船橋,他好像在班裏沒有擔任什麽職務。”


    因為和久的提案,大家都把視線轉向船橋。沒有什麽職務?這種話真的那麽有說服力嗎?!委員長把船橋的名字寫在了黑板上。


    “有人推薦船橋,還有其他人嗎?!”


    怎麽可能會有?!結果,隻有被推薦的船橋一個人成為了餞別會的委員。


    “接下來由船橋主持下麵的會議,之後再來決定一下表演的節目和練習的日程。”


    委員長把會議下麵的任務交給了船橋,船橋雖然站在了講台上,卻不知所措地環視四周。


    “來決定一下餞別會表演的節目。”他說話方式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的。


    “大家有沒有什麽提案”


    雖然知道最終肯定是唱歌,但是誰都沒什麽提議。因為太麻煩。周圍的嘈雜聲漸漸大了起來,把船橋的聲音完全蓋了過去,更有越衍越厲的趨勢。和久不免在心中吐了吐舌頭。雖然對船橋的統帥力不抱任何期待,但是把麻煩的事硬推給人家,比起他到老師那邊去告狀,和久多少有點罪惡感。嘈雜聲越來越響,直到聽到隔壁班級的老師發出怒吼。當以拳頭硬出名的白石教頭的身影出現在麵前時,珍惜生命的各位立刻閉嘴。


    “你們這個班級到底在幹什麽?!”


    當船橋說明我們正在討論餞別會時,“你就是委員長嗎?!”白石“磅”一拳落下,打的船橋看起來很痛。“就算是在討論也給我稍微安靜點!”


    放下狠話的白石迴去了。教室裏變的鴉雀無聲。成為犧牲者的船橋站在那裏用手捂著頭浮現出困惑的表情。和久雖然小聲嘀咕著“好可憐~~~~~”不過心裏卻開心的不得了。他倒是希望可以看到他更煩惱的樣子。


    這時,看不下去的委員長出麵幫忙。


    “船橋,你可以指名讓誰發表意見。”


    船橋這時總算浮現出一點安心的表情。


    “那麽…對了,委員長,你有什麽意見?!”


    “啊?馬上就問我?!”


    這迴輪到委員長不知所措了。他沒辦法隻好提出“大家一起唱歌怎麽樣”,因為沒有其他的提案,基本上是決定唱歌。接下來就是“曲目”的問題。結果船橋還指名“委員長”,這時委員長的臉色就變的很難看了。


    “不要光問我,你也試著去問問其他人!”


    涉及到最根本的問題,船橋歪著頭陷入了沉思中。


    “金子!”在他再一次環視四周後點了金子的名字。金子提出了一個還說得過去的提議“唱校歌怎麽樣”,但是不知道有誰說“那是餞別會最後全校師生一起唱的歌吧?”結果這個提議還沒有深入就被否決了。


    船橋不得不再次指名,向四周搜尋的視線變的彷徨。最後,視線開始集中到自己身上。在和久在心中大叫不好的時候,他的名字被點到了。


    “有田”


    又不能無視他,隻好做出適當的迴答。


    “總是唱同樣的歌,實在太無聊了,改唱英文歌曲怎麽樣?!”


    “舉首歌曲好嗎?”


    “什麽歌曲,拜托……我對外國歌曲又不太了解,那不是澤田和上林的專長嗎”?!和久心裏一片混亂。


    突然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名字,他就不自覺地說了出來


    “比如說雷·查爾斯”


    船橋在黑板上寫了個大大的的“雷·查爾斯”。雖然是自己說的,但是他寫的字給人一種奇異的氛圍,總覺得給予了和久一種不安要素。沒有其他的意見,就決定是這個吧。船橋剛討論完就從迫不及待地從講台上下來。


    “那個”澤田無禮地聳了聳肩膀,“唱雷·查爾斯的哪首歌啊?”


    “啊?”船橋不解,“就是雷·查爾斯啊!”


    “那是歌手的名字把,我是問你我們要唱他的什麽歌?!”


    船橋驚異的睜大眼睛。“這難道不是曲目的名字嗎?!”


    “怎麽看也是人名吧?!改唱外國歌曲也沒關係,快點決定到底唱什麽歌,接著就要進行練習。還有人可能不知道這首歌怎麽唱,然後要借唱片。之後要確認一下到底誰有雷·查爾斯的唱片吧?!”


    “不用了吧……”船橋有些困惑。


    “你再怎麽不喜歡這件事,也要作到底啊!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即使對船橋的疏忽感到幸災樂禍,和久多少也覺得澤田這句話說的有點過分。船橋的話,決不是那種“誰喜歡誰來做好了”的不負責任的人。船橋什麽也沒說,又再次迴到講台上。雖說是美國著名歌手雷·查爾斯,班裏知道的人也不過3、4個。當中上林記得父親的唱片收藏裏好象有他的唱片,說會想辦法去借。歌詞的話,唱片裏邊應該有吧,到時候再轉抄一份使用。這樣的話,決定下來每周一、三、五放學後在音樂室練習。


    討論結束,正好下課鈴響了,平常總是第一個離開教室的船橋徑直走到上林的身邊。


    “今天迴去的時候,可以向你借唱片嗎?”


    上林抬起漂亮的臉搖了搖頭。


    “那是我爸爸的,不經他的允許不能動。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幾點能迴來。還是明天帶給你吧。”


    “那樣的話,歌詞就來不及發了,明天放學後就要練習。隻能今晚去拿。要得到你父親的允許,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上林露出的困惑的表情。


    “爸爸有時候迴去都已經是半夜了,你也不願意等到那麽晚吧”


    “我沒關係。”


    “不過……”


    實在看不過去的澤田發話了。


    “船橋,你稍微也為別人想想好不好,他不是說不知道父親幾點鍾能迴來嗎?!上林總不能為了你一直不睡覺等到他父親迴來為止吧?!明天不行嗎?誰也不能隻聽一兩次就會唱了,明天隻給大家聽聽不就好了!”


    船橋沉默不語。


    金子發話了,“明天隻聽一下就可以了,那麽急大家誰也學不會的,你不要太勉強了”


    船橋好像沒聽到金子的說的話一樣。


    “那麽,就明天吧。”


    就這樣幹脆的放棄了。走的時候,船橋突然轉過頭來。


    “你叫什麽名字?”他指著上林問。


    “我……啊、我叫順。”


    “那姓什麽?”


    “上林!”


    “那你呢?!”


    船橋指著澤田問。澤田哼一聲,睬都不睬他。


    “啊啊、他叫澤……”金子要代替他迴答時,澤田捂上了他的嘴。“金子,不用告訴他。”澤田轉向船橋,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的事,你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令澤田對船橋產生強烈的不滿。


    “那麽,你!”


    船橋直視著澤田說。是發覺到澤田的不滿,還是根本沒有感覺;和久認為是後者。


    “聽委員長說,你對音樂方麵很有研究,我對國外的歌曲一竅不通,有些地方希望你可以幫忙。”


    澤田雖然在笑,但是眼睛裏充滿了憤怒,看來肯定是不行了。


    “我拒絕!”


    僵著身體,澤田放下話後,粗暴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出教室。就算是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和久也覺得背後發冷。船橋的視線追隨著背影,在快看不見的時候,上林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過頭來慌張地揮了揮手。


    “啊,我可以借你唱片。不過我很忙,所以不能幫忙,不好意思。”


    上林好像要追隨澤田似的一溜煙跑掉了。隻留下和久、金子和船橋。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


    金子始終非常同情船橋,但是船橋的表情一直沒有變化,不知道他是否領受到這份好意。


    “而且還有有田在啊,有田的英語很好,肯定可以幫的上忙。”


    有田用力拽了金子一下,叫他不要再說下去了。的確,英語是他最擅長的科目之一,不過被船橋抓到在考試前看試卷,就算說自己擅長,恐怕他也不會相信的。


    船橋看著和久,小聲問,


    “有田為什麽覺得我適合做餞別會的委員?”


    因為記恨你到老師那裏去告我的狀!這種話打死他也不會說。不過,船橋多多少少也感覺出一點了也說不定。那樣的話幹脆就挑明了吧。


    “隻要船橋當委員的話,這樣大家就扯平了。”


    “扯平了……” 船橋的嘴裏反複地咀嚼著這句話。


    “不過,那個對英文歌曲非常了解的人好像覺得我不適合當委員。”


    “他不叫‘對英文歌曲很了解的人’。他叫澤田。真可憐,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不是適合不適合的問題,我想你也該稍微學習一下如何與人相處,與人相處也是社會學習裏重要的一部分!”


    “說起社會學習,不是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就行了嗎?不過,我本來就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問了他也不肯告訴我。”


    即使在講歪理的時候,船橋還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看了令人失望。


    “澤田當然會生氣了。在同一個班級已經一年多了,你還沒有記住同班同學的名字!”


    “就算是在同一個班級,誰也沒有規定一定要記住別人的名字吧!”


    這到底是什麽?!又跟早晨的感覺一樣,總覺得船橋的思考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樣。


    “那……雖然沒有誰規定過,但,這不是常識嗎?!記住對方的名字是說話時對對方的最低限度的禮儀。”


    “是這樣嗎?”


    船橋的口氣充滿了挑釁的味道,聽出這種口氣,和久就覺得再跟他繼續爭論下去也沒意思,話中也不免開始帶刺了。


    “是啊,就算是你,每次叫你的時候,都叫‘喂、喂’什麽的,你也不會高興吧。”


    “我沒什麽感覺。”


    “不會介意的隻有你這種人吧,一般人都會不高興的!”


    船橋好像還是沒有明白似的,歪著頭想了好幾次,什麽也沒說就走了。真是最差勁的分手方式!和久隻好和留下來的金子一起迴去。


    金子本來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不自然的沉默飄蕩在兩個人之間。和久想起在教室裏的對話,心情變的灰暗,再加上金子始終低頭不語,吹在身上的冷風更加速了心情的惡化。


    “要不是因為一時慌張,也不會說出雷·查爾斯來……”和久陷入自我厭惡當中。


    “船橋那個人啊……”金子開始自言自語,“覺得開口說話隻是發出聲音而已,因此從來不跟別人講話。我中學也是跟他在同一所中學,那時候就覺得午休時間隻看書的家夥很不可思議,因此就問他為什麽不說話,結果他說‘因為不知道說什麽好所以討厭說話。’”明明是別人的事情,金子卻一臉落寞。


    “我認為他是喜歡孤獨。那時候還是小孩子,覺得好酷!現在卻不這麽認為,我覺得那樣好寂寞。”


    “也許吧……”


    除了隨聲附和外,和久找不到其他的反應。船橋肯定是那種自己一個人過完一生的人。換一種說法,也可以說:他是那種眼裏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的人。


    “不過,我很喜歡船橋。”


    金子壞壞地笑了笑。


    “雖然很寂寞,不過他一定是個好人”


    盡管這麽說,和久絲毫不覺得那種缺乏常識的人到底哪裏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Kakinige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原音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原音瀨並收藏Kakinige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