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給自己的侄孫媳婦說了幾句貼心話,又拉著她的手,對院子裏的那群人喊到:“咱老張家人多家旺,都是老祖宗積攢的福氣啊,以前怨我了,人笨腿懶,來的趟少,大家夥別跟我一樣哈,你們也別急,我今天來了,大過年的走娘家,一時半會兒肯定走不了,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啊,慢慢來……”


    奶奶的氣場一時間開到了最大,大家夥兒都被她給穩住了,紛紛附和著。


    “讓我來看看,還能不能認出來幾個人,你這個胡子拉碴的喊我啥,姑姑?我給你看大的?還給姑姑端的銅盆,我的天啊,那你是姑姑的小牤牛?孩子啊,你咋老成這樣了……”


    奶奶說著說著,也動了感情,眼圈都紅了。


    她的那個侄子更是臉色通紅,猛的向前走了兩步,一把篡起來奶奶的手,說了句:“是我啊,姑姑,我都過了五十啦,大號叫做金根……”


    奶奶還沒等說話,大舅姥爺就又是胡子一捋,大眼一瞪:“滾犢子哈,啥根也不行,你姑姑說你是牤牛,你就是牤牛,再老也是牤牛……”


    人群哄的一聲,都笑了起來。


    奶奶也笑了。


    是那種見到了最親最近的人之後,發自肺腑的笑。


    她又開始在人群裏點將了。


    “牤牛見著了,咋不見俺的臭蛋,還有肉墩、糞草、馬駒兒……”


    哈哈哈哈哈。


    人群又一次哄堂大笑起來。


    牤牛驕傲地對奶奶說:“姑姑啊,他們幾個還沒有聽到你來呢,估計都在家看孫子,抱孫女兒,一會兒來了讓你一個個的認!”


    他衝人群掃了兩眼,忽然眼裏閃著光對剛才那個喊叫最大聲的婦女說了幾句:“呦,六弟妹,你咋跑怎快?還不讓人喊過來六弟去,就說姑姑來了,想他呢,點他名了,來的晚了小心姑姑還打他屁股!”


    然後,他一臉得意忘形的衝著奶奶,極其狗腿地說:“姑姑啊,這個六弟妹老厲害了,她就是臭蛋的媳婦兒,天天讓臭蛋在家看孫子,一會兒也不得閑……”


    哈哈哈哈哈。


    人群又是一次哄堂大笑。


    那中年婦女臉紅紅地,看似也很潑辣,她衝著牤牛問:“大哥,那不是他張木根的孫子,看自己的孫子,還不是他個老東西應當應分的嗎?話說迴來,大哥,俺家掌櫃的那樣幹淨的一個人,咋就成了臭蛋了?”


    “咋成臭蛋了?”牤牛眼裏有光,是狡黠的目光在閃動,他衝大舅姥爺一努嘴:“我咋知道,這不是俺爹說的嗎?姑姑說啥就是啥,姑姑說他張木根是臭蛋,他就是臭蛋……”


    哈哈哈哈哈。


    這次人群笑得更大聲了,好幾個人都是前仰後合,不能自已。


    牤牛看了看前排,又在那裏說開了:“就你,傻小子,你還在這裏看熱鬧呢,還不趕緊迴家叫你爺去,笑啥笑,你爺也跑不了,他就是你老姑奶奶嘴裏念叨的糞草,你快點迴家喊糞草,不,喊你爺去吧……”


    那個小男孩也是一愣,然後歡天喜地地跑著走了,邊走邊喊著:“爺爺,爺爺,快點來俺大老爺爺家裏吧,他們找糞草呢……”


    “……”


    哈哈哈哈哈。


    院子裏成了歡樂的海洋。


    牤牛還在繼續得寸進尺:“還有你,侄媳婦兒,迴家問問你老公爹,知道馬駒兒是誰不,知道就來,不知道讓他滾蛋,就說馬駒兒他姑姑找馬駒兒呢……”


    “你剛才也跟著笑,熊孩子,不稀罕說你那個胖爹,讓他趕緊滾過來,你爹就是肉墩,對,不錯,不用懷疑,肉墩就是你爹,除了他,誰能配得上這麽高大上的稱唿……”


    牤牛,看他的年紀就比我老爹大的多,肯定是老爹的表哥,按照我們開陽的規矩,我應該叫大爺“表伯父”。


    這是一個愛搞怪的大爺,也是一個神奇的大爺。


    不過一會兒時間,奶奶提到的幾個記憶深處的侄子,就被他給一一對上了號,還張羅著讓各自的家人迴去喊人了。


    隻是,我想說的是,親愛的牤牛大爺,你確定不是想看人家笑話麽?


    這當著人家老妻子的麵,孩子的麵,你喊這麽大聲,難道真的沒有啥其他想法麽?


    我的親大爺欸,別的還都好說,你讓人家馬駒兒的兒媳婦去喊老公爹,還特意強調了幾遍人家的昵稱,這真的是……


    太搞笑了。


    果然,沒多大一會兒,一幫子四五十歲的小老頭,就被他這一番神操作給折騰了過來,有的跑著跑著,還把鞋子都跑掉了,就那還渾然不覺,麻溜地往前跑呢……


    因為他們的後麵,跟著更多的家人,還在那裏焦急而又好笑的問著話。


    “老不死的,你跑慢點兒,俺都跟不上趟了,這俺就納悶了,跟你過了一輩子,咋還不知道你張木根是個臭蛋呢……”


    她不說話還好點,越說,張木根大爺,不,臭蛋大爺跑的就更快了。


    “爺爺,你等等我,爺爺,你走慢點兒,爺爺,你真的是糞草嗎?爺爺……”


    得,糞草大爺也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爹,你血壓高,還有冠心病,人家衛生院的大夫說了,可不敢跑這麽快,慢點兒,再慢點兒,肉墩就肉墩吧,爹,我覺得姑奶奶起名字還真有學問,這名字一聽就渾然大氣,還特別喜慶,顯得咱家裏富有,天天有肉吃……”


    “滾,滾,滾遠點兒,那肉墩是你能叫的嗎?你問問咱家誰敢叫?也就隻有俺大姑了,大姑跟俺們幾個最親……”肉墩大爺現在看起來人不但不胖,反倒很瘦,再加上身體明顯有點虛,走不快,還一走一喘氣,說話都看著難受,就這還不耽誤罵他兒子呢……


    其他人也都在跟著跑。


    可忽然一個瘦高個子從後麵噌蹭蹭跑了過來,那速度,快得有點驚人,瞬間就超過了好幾個人,後發先至,衝到了人群的前麵。


    這個大爺是哪位?身體真好,都這麽大年紀了還跑這麽快,牛!


    眾人正在納悶的時候,就聽後麵氣喘籲籲地跟來的一個小媳婦兒,臉紅紅的問大家夥兒:“大娘,嬸子,你們看到俺老公爹了嗎?他剛才是不是衝這個方向跑來了?”


    “是啊,秀芹,你爹他剛跑過去,快得我都沒看清楚,但大娘看背影是他,這是咋啦?”


    “嘿,我也不知道啊,老公爹恁大年紀了,還能這麽心急,我就迴家說了一句,俺寶根大爺說,馬駒兒他姑來了,說是要找馬駒兒呢,就這話音還沒落地,老公爹人就跑不見了……”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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