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裏懸掛的唐卡,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畫工中規中矩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按照股古玩行的說法,就是匠氣太重。高楓喝了一口酥油茶,感覺很不適應,隨即就把茶碗放下。


    最近這些年,隨著《藏地密碼》等書籍的廣泛流傳,再加上通往藏地的公路、鐵路的建設,令人們進藏不再成為困難。藏傳佛教在內地也有了巨大的發展,很多人附庸風雅也信奉了喇嘛教,尤其是幾位著名的香江明星的推波助瀾,皈依藏傳佛教似乎成了一種風潮。


    漢地流行的禪宗講究頓悟,認為隻要在家修行嚴格持戒,居士也能修成大菩薩,尤其是漢地一向推崇維摩詰,他就是一位沒有出家的菩薩,但是佛法精深,傳說他講經的時候有天女散花。維摩詰雖然是居士,但是眾多菩薩卻要請他答疑解惑。《維摩詰經》更是禪宗最重要的經典之一。漢地佛教認為自己修行最重要,講求直指本心。而藏傳佛教則認為,在漫天神佛和修行者之間,上師是一座橋梁,如果沒有上師的指引,自己是不可能領悟佛家經義的,更不可能修成正果。


    在藏地,喇嘛的地位遠遠高於漢地的和尚,藏人是絕對不敢像高楓那樣一口一個“賊禿”的混叫。


    正因為這樣的教義,所以很多藏地的大喇嘛,現在名聲大噪,那些信奉他們的弟子,將他們視若神明。正是因為收了大批名人作為弟子,使得他們在漢地的名聲,甚至壓過了那些禪宗的大師。而很多人總認為,真正有大神通的法師,應該是隱藏在山野。


    高楓對宗教一向沒太大的興趣,但是目前這種風潮,對於古玩行來說,又是一個炒作的熱點。而古玩行和任何生意一樣,有了熱點才能賺錢。


    “高老大,你看!”


    一旁的段剛捅了捅高楓的腰眼。


    順著段剛的目光望去,隻見一個熊一般強壯的黑人保鏢從後麵走了過來,在他身後是一個身材火辣的金發女子。


    “黛希兒?”


    高楓看看段剛:“你倆還真有緣啊!又碰見她了!”


    段剛咧嘴憨憨的一笑,衝著外麵揮了揮手。


    “客堂”的大門是敞開的,黛希兒也看到了段剛,她先了楞了一下,然後似乎是認出了他,朝他笑了笑。段剛樂的半天合不攏嘴。


    “行了,別看了,人家都走遠了!操,你還是佛門弟子呢!”


    高楓拍拍段剛的肩膀,這貨的腦袋伸的都快把脖子拽掉了。這副德行,真令高楓替他覺得丟臉。


    “俗家弟子,俗家弟子!”


    段剛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尷尬的笑了笑。


    段剛還在伸著脖子窺視黛希兒漸行漸遠的背影,猛然發現一個胖喇嘛擋住了視線。


    “延慶師傅,遠行辛苦!”


    胖喇嘛滿臉堆笑的走了進來,衝著段剛雙手合十行禮,然後轉過臉,衝著高楓也打了個稽首:“施主遠行辛苦。”


    段剛和高楓急忙還禮:“多謝大師關懷。”


    胖喇嘛的漢語說的很流利,幾乎聽不出有地方口音,膚色比一般藏人白的多,看年紀也不小了,但是卻連一個皺紋都沒有,白白胖胖很是富態。


    胖喇嘛和二人打了招唿之後,偏著腦袋從各個角度打量段剛,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之後恭恭敬敬的道:“果然是羅漢轉世,這二十四麵羅漢法相,真是平生僅見!”


    高楓實在看不出,段剛這貨有什麽地方和羅漢相似,而且也弄不清楚,這個二十四個角度看起來都不相同,到底有什麽標準。不過高楓現在真不敢對宗教預言有半點不敬,他曾經在夢境中穿越到蒙古喀爾喀部。那個穿著紅嫁衣去世,令高楓肝腸寸斷的博爾錦,她剛出生的時候就被活佛斷定,說她今後會是個王,而且是個手拿雙槍的武王。


    當時連博爾錦都覺得這是個笑話,因為她的父親隻是個努克圖,按照漢人的說法是公爵,就算她能繼承父親的汗位,也不能是是個王。但是後來的發展驗證了活佛的預言,博爾錦真的被民國政府封為劄薩克,也就是親王爵位。而且還成為蒙古騎兵師的中將師長,徹底驗證了活佛在她出生時候的預言:你將來會成為手拿雙槍的武王!


    羅漢?高楓再次仔細看了看段剛,總覺得羅漢不可能長的像他那麽猥瑣……更不可能流著哈喇子盯著女明星的海報強擼!


    “延慶師傅,我和令師仁惠大師,曾經在燕京城有過一麵之緣!令師佛法精深持戒嚴謹,令我十分的欽佩,今天從令師叔仁可大師的信中得知,仁惠大師已經去了西方極樂,我是且悲且羨!”


    胖喇嘛說話的時候有些動容。


    仁惠大師對段剛極為寵愛,少林寺的僧眾都覺得老和尚有些偏心,但是他卻依然如故。在段剛的心目中,師傅是比親生父親還要慈愛的人。聽胖喇嘛說起恩師,他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高楓覺得這個喇嘛說話有些奇怪,在自己的印象中,和尚好像都是自稱“老衲”的,而喇嘛則是要自稱“本座”這個胖喇嘛則一口一個“我”感覺有些怪怪的,但是又不好發問。看到胖喇嘛和段剛的情緒有些傷懷,高楓在一旁勸慰道:“枯木活佛,請節哀。”


    胖喇嘛慘然一笑:“枯木活佛是我師叔,他老人家還在後堂做午課。”


    說罷,他揉揉眼睛換了一副笑臉道:“仁可大師信中說,二位原來是想向我師叔求一串天珠?”


    高楓點了點頭。


    胖喇嘛詭秘的笑了笑:“天珠易得,看在仁惠和仁可兩位大師的麵子上,我就做主送一串最上乘的天珠。”


    高楓喜出望外,雙手合十道謝。


    胖喇嘛停了片刻又皺眉道:“隻是我師叔年歲已高,很久都不肯給人開光賜福了……恐怕,二位要白跑一趟了!”


    高楓覺得這胖喇嘛如果換身衣服,就能演川劇《變臉》了,這臉也變的太快了,前一刻還是滿臉悲傷,後一刻已經是笑容滿麵,再下一刻又成了……奸商嘴臉!


    這胖喇嘛算是號準了高楓的脈,知道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讓枯木活佛開光的,如果沒開過光或者是別人開光的天珠,拿迴去也沒交不了差。這一趟買賣,天珠的成色和市場價格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必須是枯木活佛親自開光。


    “大師,我們倆受人之托跋涉萬裏才來到薩嘎寺,還請大師行個方便。”


    高楓微笑著從包裏掏出一本早已準備好的現金支票:“我們來的倉促,也沒有準備什麽禮物。也隻能是用區區俗物,替佛前添些燈油。”


    說罷,故意又沉吟片刻道:“您看,十萬塊錢,能把油缸填滿嗎?”


    胖喇嘛頓時眉開眼笑:“施主真是大善人,這樣的善人必得我佛庇佑!”


    結果支票仔細看了看揣了起來,然後笑道:“枯木師叔,已經在後堂等候二位多時了!”


    看著胖喇嘛搖晃著肥碩的屁股得意洋洋的在前麵帶路,段剛咬牙切齒的低語道:“不是好人!”


    高楓白了他一眼:“這麽大的廟,這麽多的喇嘛,又不是開在大城市的旅遊景區,連門票收入都沒有,人家都不吃飯啊?甭廢話,咱是來做買賣的!你別當這是個廟,就當是批發市場,咱們拿錢進貨!”


    段剛想了想:“言之有理。”


    高楓這個時候又想起剛才疑惑的問題,隨口問道:“喇嘛不是都自稱本座嗎?他怎麽一口一個‘我’”段剛白了高楓一眼:“本座?你以為他是金輪法王啊?佛家自稱就是‘我’!《金剛經》有雲:須菩提。於意雲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


    念了一段《金剛經》之後,段剛念誦的時候,把“我”字咬的格外重些,然後鄙夷的道:“沒文化,真可怕!”


    高楓咬牙切齒的道:“操,不帶這麽直接打臉的!”


    段剛哈哈大笑而去,他一向都是被高楓鄙視的,今天終於逮到打擊高楓的機會,心中無比爽快。


    枯木活佛的禪房,僅僅一個香案,一張藤床,一個蒲團,一個香爐,一個陶缽而已,白石灰粉的牆壁,看上去這個簡單到可以用簡陋形容的房間和薩嘎寺的富麗堂皇簡直就是最鮮明的對比。僅僅從陳設來看,枯木活佛的日子和苦行僧應該沒什麽兩樣。


    隔著一道簾子,隱隱能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在一串聽起來像天書的誦經聲中,偶爾夾雜著木魚的悶響。


    “枯木師叔正在做午課,二位貴客請稍等片刻。”


    胖喇嘛遞過兩個蒲團,示意請他們坐下,然後低聲道。


    高楓和段剛點點頭,恭恭敬敬的盤腿坐下。


    過了一會兒,誦經聲停止,胖喇嘛用藏語裏屋說了一句,然後簾子挑開,閃出一個身影。


    高楓頓時驚的目瞪口呆,幾乎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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