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而來,直直插入一名銀甲鐵騎的心髒處。他甚至連手裏的兵器都還沒來得及揮出去,整個人已經從馬背上滾落下來。戰鼓聲又起,從四道死門所在的地方不斷有箭矢飛出。陣型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出口早已經被北周士兵層層封死。


    玉長庚麵無表情,狹長的雙眸沉靜如幽深的潭水,再也看不到絲毫漣漪泛起。宮佳南曦以人數的優勢,布下這個陣法,將銀甲鐵騎層層分割再逐個擊破。薄唇輕抿,略帶減削的下巴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這個陣法精妙無比,每一步卻都走的驚險。一個女子難得有如此見識和膽識,此番他將宮佳南曦當做對手,倒也不算折辱了身份。


    馬蹄揚起,踹開麵前的兩名北周士兵,玉長庚手下殺伐的速度也快起來。踏著一條血路,他穿過幾萬人組成的龐大陣型迅速與銀甲鐵騎匯合到一處。戰鼓聲間歇,玉長庚抬眸注視著端坐於馬背上的宮佳南曦,冷峻堅毅的麵上忽的柔和出一抹淺笑。


    銀甲鐵騎雖是他一手帶出的精銳,但作戰之事,大都由洫迎和忡印帶軍。從層層選拔到嚴苛的篩選訓練,銀甲鐵騎自成型之日至今,玉長庚隻親自帶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他擊潰了攝政王的最後王牌,將攝政王斬殺於馬下,奪迴真正的自己本該擁有的一切權利。


    “合。”


    聲音裏灌注了真氣,即便低沉卻也足以令鐵騎兵聽得真切。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刀劍,迅速殺開兩旁圍阻的北周士兵,重新匯合成一股力量。宮佳南曦略帶啞然的望著忽然扭轉的局麵,白皙的麵上霎時間又凝重起來。一早便知道銀甲鐵騎的厲害,現下卻隻能殊死一搏,再也沒了別的退路。


    “疏星歸位,天罡陣。”


    玉長庚身形未動,身後幾千名銀甲鐵騎卻四散的鱗片一般,三五人一群迅速分列在北周士兵周圍。他眼眸裏含了幾分笑意,莫名的熟悉,卻又看的南曦心口一陣發涼。


    “殺。”


    殷紅的薄唇輕啟,俊美的麵上多了幾分看不分明的邪魅。他看著宮佳南曦越來越凝重的一雙鳳眸,不避不閃,腹部的傷口處猛地傳來一陣疼痛。瞳孔緊縮,修長的睫毛微顫。無論朝堂還是戰場,保護自己並取得最後的勝利已經變成玉長庚的一種本能。此刻見南曦銀牙微咬,略帶焦急的模樣,心底卻突然蔓延出一股莫名的滋味兒。帶著些許酸楚,漸漸充滿整個胸腔。


    銀甲鐵騎一路砍殺過去,四散的兵力又慢慢迴合成四股整合的力量。鐵騎所過之處,再無生還之人。冰涼的空氣裏彌漫著幾乎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鮮血橫流。肅殺的氣息充斥在整個天地之間,萬裏無雲的響晴天空也氤氳的可怕。


    “糟了,他們的目標在四道死門!”


    宮佳南曦麵色突變,漆黑的瞳孔裏突然添了幾分慌亂。目光在一眾將士裏努力搜尋著唐墨的身影,卻隻有一片茫然。這個陣法大有同歸於盡的意味,陣型一旦布成,無論地方還是自己,除非繞過四道死門再毀掉陣眼,否則即便知道生門在何處,也很難出去。宮佳南曦握劍的手已經微微出了一層冷汗,滑膩膩的貼在劍柄層層包裹金線上。


    淩厲的殺氣衝的北周士兵心口發顫,似乎所有的攻擊與抵抗都已經是徒勞。那幫渾身上下皆被銀色鐵甲包裹的騎兵,就好像從暗夜地獄中奔騰而來的修羅,鮮紅的血液從刀口劍尖上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衝刷著整個枯黃的大地。


    玉長庚眉心微動,一路踏著北周士兵的屍體往陣眼處衝過來。先行的銀甲鐵騎幾乎已經為他掃清了全部的阻礙。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玉長庚無暇計較究竟倒下去多少北周將士。他狹長的眸子裏隻有陣眼之中的那一抹銀紅色的身影,幾乎比這滿地鮮血還要燦爛。


    眼看著四道死門就要被銀甲鐵騎控製,宮佳南曦又驚又怒。若是他們得手,那麽自己與唐墨不惜以六萬將士的性命做搏布下的陣法,就要完全變成敵軍的掌控範圍。心口焦躁不安,卻依舊不見唐墨的身影。宮佳南曦銀牙微咬,略帶慌亂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地麵。心口抽痛,有多少是不忍,又有幾分是破釜沉舟的決然。


    用力一揮馬鞭朝最南邊的死門衝過去。不管最後是輸是贏,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活生生的將士一個個枉死。


    “錚!”


    冰涼的空氣裏突然沁了一絲血腥,額角發涼。下意識的揮劍去擋,沉重的撞擊聲震得南曦虎口一陣發麻。她還未來得及看清楚玉長庚的麵容,驚怒的目光停在半空之中,又是一劍迅速朝她揮了過來,勢如破竹。


    宮佳南曦被逼迴陣眼中,原本身旁的北周將士也都被銀甲鐵騎纏住,自身難保況且困難,更無暇分神來保護她。


    這是第一次,她如此近距離的與玉長庚正麵交鋒。他狹長的眸子裏挑開一抹戲謔的笑意,俊美幾乎堪比女子的容顏上卻冰冷的不像樣子。宮佳南曦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他的眸子就好似一潭幽深的古井,帶著莫名的吸引,幾乎令人一眼深陷,再也拔不出來半分。


    玉長庚的劍柄被牢牢握在手中,劍身微抬,目光裏見不到任何殺機。他隻是平靜的望著宮佳南曦,仿佛身旁的一切殺戮都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他隻是他,那麽純粹的存在著。可眼下玉長庚這個動作分明就是在向宮佳南曦邀戰。血腥氣息越來越濃重,幾乎要將空氣中的冰冷也盡數蓋過去。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俊美無雙的男人,是如何將一群活生生的人訓練成殺人的修羅。隻是玉長庚的能耐,遠比自己看到的還要強大幾分。


    “請。”


    劍尖輕抬,宮佳南曦迴望著玉長庚,來不及再有旁的想法,手腕微動,握緊的長劍已經迅速的刺了出去。


    玉長庚不避不讓迎上了南曦那一劍,帶著幾成內力,硬生生震開了淩厲的劍氣。若是論單打獨鬥,宮佳南曦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這一點他深信不疑。所以此刻玉長庚並不急著速戰速決,一招招退讓,一步步破解,宮佳南曦眼底的不安越來越深。


    不過三十六招,玉長庚卻突然換了架勢,淩厲的攻勢幾乎讓宮佳南曦招架不住,手腕一軟,長劍竟然險些落在地上。


    銀甲鐵騎已經將四道死門全部控製住,再加上自己手中掌控的陣眼,這道陣法再高明,也已經玉長庚囊中之物。他的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敏銳,好看的麵部輪廓霎時間柔和了幾分。玉長庚反手撥開南曦刺過來的劍,退後幾步將手中的長劍收進劍鞘裏,隨即負手而立,淡然的望著宮佳南曦。


    “大局已定,再多反抗不過是平添殺戮。”


    宮佳南曦心口猛地一沉,漆黑的瞳孔裏閃過一絲驚痛。這個看似天衣無縫的陣法,終究還是讓這個男人給破了。玉長庚卻依舊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這場殺戮的締造者並不是他一般。


    “孤本無意與北周的戰事,當日甚至不惜割讓了蒼梧城與北周。卻不料公主不依不饒,一定要了我這楠屬三郡去。”


    他的口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宮佳南曦麵色微微發白,強撐著麵上的一抹鎮定,心裏卻早已亂成一團亂麻。


    “北周先帝崩天之事,孤亦知公主的委屈。這次挑釁青國,也難定是否就是長公主的本意。”


    玉長庚微微歎了口氣,五分憐憫五分不忍。這一番連消帶打的話,卻聽得宮佳南曦麵上發麻。這位年輕的青國國主,倒是個難得的演習高手。


    “長庚不才,願助公主一臂之力。他日奪迴北周政權,一血仇恨便也指日可待了。”


    宮佳南曦猛地望向他,握著長劍的手卻不受控製一般的微微顫抖起來。北周之事,宮宇做的再泯滅天良也是他們自家的事。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如今玉長庚卻赤 裸 裸的將這一切都堆在南曦麵前,沉著篤定的模樣仿佛料定她一定會同意。


    他一步步退讓,設局讓自己走到這退無可退的一步。如今卻將目的直接擺到麵上,宮佳南曦冷笑一聲,心口不禁生出幾分悲涼。早在宮變的那一日,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別人設成的局裏。即便知道是個死局,除了走下去也再沒有旁的選擇。如今自己身在誰的局中,又有什麽區別呢。


    “卻不知國主的誠意何在?”


    玉長庚眉眼間忽的浸了笑意,“這整個陣中的全部北周人馬,再加我青國五座城池,一紙議和書。隻要長公主願意,孤即刻便可撤兵三十裏。兩國百姓可以免遭戰亂之苦,你也可向那金鑾寶座上的人有個交代。”


    “可我若說不願呢?”


    越發淩厲的眉眼,玉長庚麵上的笑意不減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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