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現在,明明剛摔了杯子,又笑得十分燦爛,隻是那張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輕鬆,倒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讓他這個管家都忍不住閉嘴,就算不得不開口,每一句話也都小心翼翼的,「元國這些年動亂不寧,也許事情並不像看起來那麽簡單,老奴也不敢妄加猜測。」婉轉遲疑地說出這番話,管家立刻閉嘴。


    開玩笑,他一個奴才可不敢隨意多說什麽,要說元文帝就是用假公主唬弄王爺,這不是打王爺的臉,暗示人家沒把您放在眼裏嗎?到時候王爺發火,皇上動怒,兩國倒黴;就算王爺暫時不生氣,憋在心裏,冷著一張臉,他們下人還是受罪。


    可要說那就是真公主,誰能保證?畢竟公主丟失又找迴這樣的事情本就十分離奇,還在聯姻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難保不是人家元文帝不舍自己的女兒才找個替身,要是現在為了安慰主子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到時候人嫁過來事情被揭穿,他這個管家的臉麵不算什麽,就怕主子質疑自己的能力被趕出去。


    被管家伺候了這麽些年,怎麽能不清楚身邊人的性子,本就沒打算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鳳樓眼眸微轉,冷笑,「你倒是越來越狡猾。」


    「老奴不敢。」低頭彎腰,管家口氣十分地小心。


    看他戰戰兢兢的模樣,鳳樓終於放他一馬,「假若是丟失的公主,當年應該有這個孩子的傳聞。」


    想起在元國安排的探子傳來的消息,管家點頭,「當年元文帝還是太子,卻有丟失女兒的事情傳出來過。」


    聽到這鳳樓眉頭緊鎖,眸光陰沉,「如果說公主是假的,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生女兒才舊事重提找個假公主,那元文帝倒還讓本王意外,為一個女兒這麽費勁,也算是個不錯的爹。」話音一轉,他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本王都不信這個長安公主是真的,分明是冒名頂替出嫁。」


    見主子心裏有了答案,管家詢問道:「那主子您打算怎麽做?要讓皇上出麵還是說您隻喜歡五公主?」


    「不。」嘴角揚起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鳳樓撫摸著自己手上的扳指輕聲說道:「既然五公主不願意嫁過來,那就讓這位六公主嫁過來好了,本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這位冒牌長安公主嫁過來會更有趣,不是嗎?」


    五公主嫁過來,自己府裏會多一個傀儡王妃,可如果嫁過來的女人身分不明,自己不就能當一次獵人了嗎?長安公主就是他新的獵物,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有多大的膽子敢騙到他的頭上來!


    長安是元國開國以來第一位遠嫁他鄉的公主,並無先例可循,操辦婚事的官員隻能硬著頭皮去問元文帝,然後隻得到一句輕飄飄的指示,「大辦。」


    皇帝一句話,官員跑斷腿,既然最大的主子都說了要往大裏辦,他們就不客氣了,嫁妝怎麽豐厚怎麽準備,日子挑最近、最好的,就連送親的儀仗都是高於公主規格的。


    要是放在別的公主上,如此鋪張浪費地準備婚事,早就被內史們參劾得體無完膚,可不知道怎麽迴事,眼看長安公主的婚事大張旗鼓地操辦著,竟然沒有人站出來說句話,或許有人想說來著,可走到元文帝麵前又退了迴來。


    自己的女兒剛剛找迴來又要遠嫁,沒有哪個做爹的會開心,就算眼前這個人的身分不是普通的男人,心裏也痛快不到哪裏去,更何況長安公主身分特殊,明明適齡的還有五公主,九王爺求娶的信上也是那麽一個意思,卻偏偏把她嫁了。


    明眼人仔細揣摩幾下就生出無盡的憐憫來,一個沒有依仗的公主在這宮裏實在是勢單力薄,即便剛剛迴家也隻能為了元國的臣民犧牲自己,從此天高水遠難有歸期。


    元國曆年來之所以不外嫁公主,隻因皇帝都舍不得自己的女兒,但凡有點退路都不會舍棄她們,可眼下薑國、晉國虎視眈眈,如果不答應婚事恐怕元國危矣,所以長安公主外嫁是擔負了這個國家的重擔,一個為國犧牲的公主,誰還忍心擾亂她的婚事。


    懷著這種憐憫祝福的心情,長安公主的婚事進行得格外順利,而在婉妃宮中,被人時時念起的長安卻依舊平靜。


    時間很快地過去,無論別人怎麽想,吉日終究是到了,長安公主出嫁那日,盛都十裏紅妝,半城人相送,元文帝登上城樓遠望,太子牽著她的手送上鑾輿,朝著皇宮的方向三叩首後,儀仗隊伍終於緩慢地走動起來。


    透著明黃的車簾,長安轉頭看一眼身後的城池,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時卻是她第一次踏出這道門。


    車駕走得很慢,可身後故鄉終究還是越來越遠了。


    從盛都到江陽,長路漫漫,將近一個月的路程實在枯燥,就連一向習慣安靜的長安都頗為不適應,最初離開皇宮的新鮮感在碰到晉國迎親隊伍,親眼看著自己的三哥帶著儀仗離開時變成了旁徨。


    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適應待在別的地方,一路走下來卻越來越不確定,心底的慌亂如雜草瘋長,身邊卻不再是自己家鄉的人。


    經曆一路的顛簸,終於來到歇腳處,被十幾個嬤嬤擁簇著送到驛館房間裏,長安靜靜坐在裏麵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晉國原來是這個樣子,看起來和盛都並無不同,顯然驛站早就作好了接待新王妃的準備,已然打掃一新。


    門吱呀一響,一個表情恭敬的嬤嬤走進來,「時辰不早了,還請公主在驛館歇息兩日,待到後日吉時,王爺會來迎您入府。」


    「好。」雖然心底難得感到了慌亂,臉上表情卻沒什麽變化,長安輕聲答應著,「麻煩嬤嬤了。」


    雖然早已聽去迎親的人說這個公主和別的公主不一樣,嬤嬤還是為長安的平靜吃了一驚,遠嫁他鄉的女子別說是尊貴的公主,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都沒這麽安靜的,更有不顧麵子的幹脆一路哭哭啼啼,她從來沒見過像眼前這位這麽乖巧的。


    想起傳言元文帝拿一個假冒的公主唬弄王爺,嫁過來的人很有心計,嬤嬤的臉色不怎麽好看,還和另外幾個嬤嬤商量著這位長安公主來到之後要暗地裏整治整治,可看著眼前這個柔弱溫順的姑娘,她怎麽也瞧不出傳言的心機在哪裏。


    難道這真是見了太多大場麵,處事不驚的公主?那也不對啊,遠離故鄉一滴淚都不掉,也不傷懷自己的心思,這個長安公主怎麽看都和別的女子不一樣。


    雖然心裏忍不住嘀咕,嬤嬤還是順從地退下,「公主歇息吧,養好精神等著大喜之日到來,您有什麽吩咐招唿一聲就好,我們都在外麵伺候著。」


    「嗯。」保持著惜字如金的模樣,長安不肯多說一句話。


    待到房間裏終於安靜下來,她溫順地躺到床上,一路上的奔波終於落地,她真的累了,至於晉國九王爺,自己的未來夫君是什麽模樣,她不願意多想,很快的,房間裏隻剩下平穩的唿吸聲。


    折騰了這麽些日子,長安前半夜睡得出奇地安穩,可到了後半夜聽到房間有些響動,她一下子就驚醒過來。


    「天亮了嗎?」剛從夢中醒來的她聲音有些沙啞,孩子氣地揉揉眼睛,卻發現房間裏的燭火已經悉數被吹滅,隻有窗外明亮皎潔的月光透進來,讓房間不致於太黑暗。


    「嬤嬤、嬤嬤……」不適應這樣漆黑的環境,她小聲喚著伺候的人,若是旁人這會兒定然大唿大叫著跑出去,因她被藏著養了這些年,性子本就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這才隻是小聲唿叫兩下。


    已經習慣了沒人來幫自己,長安從榻上走下來,藉著窗外的月光走到燭台前,她習慣夜裏點著燭火睡覺,這樣會讓她覺得安全。


    穿著褻衣的瘦弱女子緩慢地摸索著,卻沒注意到房間右邊的紗簾後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放輕了唿吸,讓這位長安公主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他的眼睛裏閃動著好奇的目光,緊緊盯著還在不斷走動的女子。


    如果眼前人是公主……這世上會有哪個公主會紆尊降貴地點燭火?恐怕第一件事就狠狠懲罰守夜的嬤嬤吧。


    想到這裏,男人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寒意,被人算計的感覺讓他十分不悅,元文帝到底在想什麽?就算不嫁女兒過來,也要好好挑選一個伶俐些的女子來唬弄自己這個王爺吧,可看看眼前這個女子,瘦弱得沒有一點肉,聲音小得像是受了驚嚇的小老鼠,還絲毫沒有公主的氣勢,他倒是好奇這個女人要怎麽引誘自己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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