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十八供需(下)


    “唐葭”這個名字溫晨並不陌生,甚至有些微妙巧合的熟悉。


    溫晨睨著徐江華堆了滿臉“遇人不淑”的煩躁怨懣,側過腦袋瞥了眼支架在他身邊的攝像機,抬手先意有所指地在收音的話筒上摩挲輕敲了兩下,轉而撈起剛被他當成煙灰缸擰緊瓶蓋扔撇在身後的皺巴礦泉水瓶,瞄著徐江華的耳畔“噌”地摔砸過去,“噔”地一聲敲在審訊室的牆麵軟墊上,再硌楞楞地掉落在地。


    “手滑。不小心。”


    溫晨略微抬手,敷衍地致以歉意,然後耷眼覷著徐江華猛地哆嗦驚懼,扶了下正在敲打他牢記準則風紀,別趁著老高不在折騰出什麽通報批評的耳機,輕飄飄提醒了一句:“讓你交代犯罪事實,沒讓你嘴裏放屁。”


    徐江華顯然沒料到自己隨口的一句唾罵險些在他腦袋上開瓢砸出血腥,端縮著肩膀蜷靠在椅子裏,撩抬起眼皮瞧量著跟前這位喜怒無常得有點兒邪性的警察同誌,囫圇著把嘴邊那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閑碎嚼爛了咽進肚子裏,含糊地咕噥了一會兒,窩囊地揉了揉鼻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唐葭吧,都孩子他媽了……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的癮,要照著今兒這事看,她介紹這倆客戶保不齊就是賣貨給她的時候認識的,以販養吸唄,吸了戒戒了吸的,那腦子她……或多或少地有點兒不正常也沒毛病吧?”


    “覺得她腦袋不正常,倒是能信她給你介紹的生意……”溫晨揣著胳膊咂吧了下舌尖,抱著手臂前傾著上身迫問了一句:“還是說——你覺得無人對證,就把方四和洪信宇這兩個屎盆子直接扣在唐葭的腦袋上去?”


    “有錢不賺王八蛋啊!”


    徐江華有點兒懵,雲裏霧裏地眨了眨眼睛:“再說我扯這謊幹嘛?那方四和洪信宇原來是做啥生意的我都不知道,查到頭這倆人是跟我有關係還是跟唐葭有關係哪還用得著對證?唐葭她老公不是之前抓進去了嗎?那現在隻要能保她兒子,什麽她都能豁出去——”


    他話說一半,又忽地梗著脖子抬頭,“誒警察同誌……無人對證是怎麽個事兒?唐葭畏罪潛逃了啊?臥槽——我真……警察同誌我坦白從寬,我是個爛人,但我惜命,那掉腦袋的事兒我是真不敢!要是說謊天打五雷轟啊我!”


    ——————


    “徐江華這人滑不留手,接盛城際速的生意單純貪財是一方麵,知不知道裏麵藏著點兒什麽貓膩夾生的事兒是另一方麵……”


    溫晨撂下被他磋磨得兩眼發直的徐江華扒在監控室的門框邊,先眺眼看向新山市那兩位曾經在他臥底設伏時因為旁的案子跟他有過糊弄了事幾麵之緣的領導頭銜,視線不自覺挑揚了一刹,聽見顧形叩在麥克風上的電流異響才斂起眉毛底下略顯囂張排斥的神情,清了清嗓:“他跟唐葭那個什麽英雄救美的故事沒多少可信度,但方四和洪信宇跟他確實目前為止沒有查到確鑿來往的證據,唐葭在中間牽線搭橋的可能性比較高,不過現在問題是——”


    “唐葭這麽個看似可有可無的小螺絲釘,現在莫名其妙地消失得不剩半點蹤跡。還好巧不巧地被我們刑偵的同事撞見了點兒端倪。”


    溫晨狀似不經意地掠了正若有所思地偏頭緊盯著監控畫麵上徐江華的江陌一眼,擎等著監控室裏低聲的嘩然交談互通有無悄默聲地沉寂落地,再沒留神地被顧形嘬著牙花子嫌棄地薅了個正著,耙著後腦勺猶豫了幾秒,“方四和在小藥店鬧事兒那小子都得審,新山的同事不怎麽了解情況,方四和瘦猴沒按住現行,經手的量不夠結結實實地把人咬死在監獄裏頭,出麵審洪信宇的人手捯不過來……借個人唄顧隊,順便問問你們這邊在查的唐葭的事情。”


    ——————


    溫晨套上正經警服沒幾天就被張一白扔進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魔窟,常年遊走在灰色邊界的身上幾乎被劍走偏鋒的晦暗沾泡浸透,平時閑聊扯淡還好,正兒八經地並肩作戰配合輔助江陌總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別扭——緝毒在查案件向來牽一發而動全身,江陌對於她師父借調個林組都出爾反爾,這會兒卻把她稀裏糊塗地扔在這麽個她顯然不夠資格參與其中的案子正當間一事如墮五裏霧中,默不作聲地聽循著溫晨捋順了洪信宇的祖宗八代,然後屈指重重地叩在案頭。


    “跟你說話呢!唐葭開始接觸的這些東西跟你有沒有關係?!”


    “我說了沒有!——沒有!”


    洪信宇在這短短幾個鍾頭的羈押脅迫之下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頹廢垮塌下去,“我隻是個傳信的,唐葭身上到底有什麽前情往事身不由己我不清楚,也從來沒打算跟她打聽,我隻知道我通過瘦猴認識她的時候她胳膊上就已經有不少針孔……連帶著被馮東打的淤青。”


    江陌倏地抬眼,搭手壓住了溫晨掄起膀子即將再度施加過去的脅迫壓力,“聽這話,你是挺早之前先認識的馮東和瘦猴?”


    “……我在灃西那邊一個藥店裏當藥劑師的時候,就跟馮東和瘦猴認識了。”


    洪信宇憋漲著梗得通紅的脖頸總算稍微鬆懈了點。他瞧著眼跟前這二位紅白臉戲碼唱得徹亮的年輕警察,攢皺著眉毛無意識地順水推舟了一句,轉而警惕地緊盯著江陌的眼睛,躊躇掂量著已經落地的話音,“灃西那片修道改造之前,遍地混子也沒什麽人管,馮東和瘦猴經常來買解酒藥和西地那非片——有時候還會來問,那藥店就開在酒吧夜店跟前,就沒進什麽助興的藥,場子裏有人要,可以捎帶著偷賣一點。”


    “主動給你遞了個供需的豁口,然後你就動了心思,稀裏糊塗地把自己跟馮東瘦猴拴在一根繩上麵?”


    溫晨輕藐地看著他捏攥得悶了一手汗的掌心,“主動把自己的把柄遞到混子手裏,洪老板還真是挺‘老謀深算’——”


    “我——”洪信宇先想截口攔住溫晨的數落,噎出一聲才意識到根本無從辯駁,“我一開始隻是想賺點兒外快,藥店夜班的事老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馮東他們就托我下班的時候幫忙捎帶著跑個腿,在我這兒買了什麽藥,再托我什麽時間送到哪個別墅區或者晚渡山會所裏麵。再後來有一次……”


    “馮東先在我這買了幾瓶解酒藥,然後在店麵裏晃悠到沒人……再當著我的麵在塑料口袋裏塞了一小包白色的東西,讓我打車去晚渡山,親自交到瘦猴的手裏麵。”


    洪信宇一頓,複雜地唉了一聲輕歎。


    “我第一次見唐葭就是在那兒。不過她那會兒……應該早就沒什麽神誌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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