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六玩偶（下）
邵大選手提前“勾結打探”，暗中“籌謀”許久的約會計劃，就這麽被這一通沒頭沒腦沒有征兆地從中心醫院打來的電話，戛然截停在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不到兩分鍾的關鍵時候。
江陌也就佯裝猶豫了五秒，然後真心實意地在電線杆小朋友頭頂幾乎肉眼可見地蔫耷下來的頭毛上抱歉地拍了拍，輕輕地勸哄。
邵桀本來還打算有點兒骨氣地撇開頭，可沒等他挺直腰杆，抬眼先被江陌一句“反正不是查辦案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哄得半點兒脾氣都沒有。
他有點兒刻意地噘著嘴，悶不吭聲地置氣了三五分鍾，轉頭就把這兩張剛開場的電影票塞進了車庫電梯門口認出他姓甚名誰的粉絲兄弟手裏，勉為其難地抿住了嘴角的雀躍，亦步亦趨地跟在江陌身後，連跑帶顛兒地鑽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去。
這個時間點商圈正中地段的車流高峰幾乎擁堵輻射到中心醫院附近，平日裏約莫十來分鍾的車程磨磨蹭蹭地鼓湧了半個多鍾頭，江陌緊趕慢趕地帶著邵桀拽開董知博所在病房的推拉門時，那個在電話裏被董知博描述得形容行為詭異至極的小不點兒已經疲倦地趴伏在他的病床尾，輕酣入睡了小半個鍾頭。
小不點兒撅跪在床沿，懷裏抱著一團不知道從哪兒翻找出來的外套衣裳。小小的身軀蜷縮得很緊，平緩的吐息聲裏咕噥出近似幼獸的低泣，痛苦地困頓在淺眠的夢魘當中。
董知博八成是老早就豎起耳朵聽見了走廊裏刻意壓低收斂的腳步聲，門板推掀開時，他已經捧著身上的傷口繃帶慢騰騰地挪蹭到了門口附近，稍微端正地挺了下身板，又用力過猛地扯動了好不容易快要愈合出院的傷口，齜牙咧嘴地嘶了口氣。
然而沒等他挑起嘴角輕鬆地衝著江陌招唿一聲過去，搭眼卻看見一位略顯眼熟的傻大個兒跟屁蟲一樣晃晃悠悠地擠進病房裏麵，稍顯生疏地衝著他頷首，然後摟著懷裏的小熊玩偶，極有分寸感貼靠在旁邊，門神似的守在門框前頭。
“難得有機會準點兒下班出去約會，你這電話打得倒是夠趕點兒。”
江陌先看了眼臉上的表情變換了一瞬的董知博，轉頭又循著他略帶敵意的視線看向邵桀那張何其無辜的臉，眉毛稍微一挑，側身搪在了這丁點兒的微妙當間，耷眼看著小不點兒懷裏衣裳幹涸破爛的血痕，氣聲斂起眉間：“他好像是……吳警官車禍那會兒救下來的小孩兒？叫——馮……馮堯？”
“應該是他，我看他手腕上係的那個治療帶上麵寫著病房號，護士站那邊一問就知道。”
董知博點頭，稍微扯了下病床跟前的遮光布簾，輕手輕腳地把馮堯攏在安靜的陰影裏頭：“他家長好像一直沒聯係上？反正聽護士站說暫時是小孩兒戶口所在地居委會的人換班來照顧，趁著在醫院住院治療的機會，暫時沒往福利機構送。今天估計值班陪床的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兒擅自離崗，他八成就趁這機會偷偷摸摸地跑出來，也不知道到處溜達了多久，走丟了又不吭聲，撞見個穿警服的人就跟著走，結果——”
“今天溫晨那邊有提審，緝毒那邊派人過來了一趟？”江陌稍微想了幾秒，總覺得不太對勁地皺了下眉頭：“馮堯他爸醫鬧持刀的事兒還沒結呢，人在二所，聯係不到也正常，他媽也找不到人嗎？這血衣髒得……好像是他車禍的時候穿的那件？醫院沒給他扔了換新的？他跟吳警官被送醫院的時候我跟邵桀正好在場，這衣服還真就見過——他……這是……什麽都沒說？”
“他不開口。”董知博聽見江陌話音裏一帶而過的兩個名字，有點兒牙疼地撇了下嘴角，“緝毒那邊的警察來問話的時候我正好在掛水……稀裏糊塗地一直睡到剛剛，睜開眼睛沒開燈就先聽見角落裏窸窸窣窣的響動，我——我還以為……是薑喆那幫人……想報複。”
董知博的聲音一抖，後知後覺了地怯懦了許久，吞咽了一下才啞聲繼續地衝著床簾的方向揚起下頦道：“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他才湊到我病床跟前，從床簾底下探了個頭——”
像是為了印證董知博所言不虛，剛還悶頭睡著的小不點兒就“咚”地一聲跳下病床，揉著眼睛從床簾下鑽探出來，先仰著腦袋看了會兒董知博，轉頭又認真地盯了會兒江陌，末了視線兜兜轉轉假裝不怎麽在意地落在邵桀懷裏的小熊玩偶，目光定定得一錯不錯。
邵桀跟這小不點兒對視垂眸，無聲沉默了兩秒，不慌不忙理直氣壯地把玩偶藏在了身後。
江陌在一旁看了個來迴，有點兒想笑，稍微上前一步，抬手在小不點兒的腦殼上方虛虛地敲了敲：“那隻小熊是哥哥的，下次阿姨來看你的時候給你帶一個好不好？”
邵桀眨了眨眼，一時失笑。
“江警官，差輩兒了。”
“差不多就得。”江陌沒迴頭，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傾身半蹲跪在馮堯身側，“你是跟著穿警服的人找到這兒來的？那你是有話想跟警察叔叔或者阿姨說？”
馮堯眼睛睜得溜圓，眸子裏半數探究好奇半數慌措驚恐，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遭，先稍微朝著同樣身著病號服歸屬同類的董知博身側湊了兩步，把懷裏的破爛血衣攢抱得更緊，不敢亂動。
江陌稍微琢磨了一會兒，掏出隨身攜帶的警官證，舉著上麵的警徽標誌出示給了始終戰戰兢兢的小馮堯，然後果不其然地看見他眼神一亮，鼓起勇氣往江陌的身前邁了兩步，然後猶猶豫豫地把懷裏的血衣鬆了鬆，不怎麽願意撒手地遞到了江陌的麵前，指甲局促地在髒汙的痕跡上摳了又摳。
血衣上腥鏽酸臭的味道衝得江陌眉頭一蹙。
她仰頭示意邵桀開燈，轉而認真地半捧著馮堯遞過來給她看的幹涸血汙，先不敢確認似的在幹結的鏽紅色上撚搓了兩下，稍微思忖片晌，又端舉著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從側旁緩慢地晃照過這一小塊裏襟位置的髒痕，唿吸倏地斂住。
“血跡有覆蓋。除了吳警官救你的時候沾在你衣服上的血跡以外，還有一個人，她在重傷之後，有意地往你的衣服明顯的位置蹭上過血汙？如果我說的沒錯，點頭。”
馮堯喉嚨裏艱難地咕噥了一聲，囫圇的字兒還是沒能吐出口，隻兀自地把臉憋得漲紅，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六玩偶（下）
邵大選手提前“勾結打探”，暗中“籌謀”許久的約會計劃，就這麽被這一通沒頭沒腦沒有征兆地從中心醫院打來的電話，戛然截停在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不到兩分鍾的關鍵時候。
江陌也就佯裝猶豫了五秒，然後真心實意地在電線杆小朋友頭頂幾乎肉眼可見地蔫耷下來的頭毛上抱歉地拍了拍，輕輕地勸哄。
邵桀本來還打算有點兒骨氣地撇開頭，可沒等他挺直腰杆，抬眼先被江陌一句“反正不是查辦案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哄得半點兒脾氣都沒有。
他有點兒刻意地噘著嘴，悶不吭聲地置氣了三五分鍾，轉頭就把這兩張剛開場的電影票塞進了車庫電梯門口認出他姓甚名誰的粉絲兄弟手裏，勉為其難地抿住了嘴角的雀躍，亦步亦趨地跟在江陌身後，連跑帶顛兒地鑽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去。
這個時間點商圈正中地段的車流高峰幾乎擁堵輻射到中心醫院附近，平日裏約莫十來分鍾的車程磨磨蹭蹭地鼓湧了半個多鍾頭，江陌緊趕慢趕地帶著邵桀拽開董知博所在病房的推拉門時，那個在電話裏被董知博描述得形容行為詭異至極的小不點兒已經疲倦地趴伏在他的病床尾，輕酣入睡了小半個鍾頭。
小不點兒撅跪在床沿，懷裏抱著一團不知道從哪兒翻找出來的外套衣裳。小小的身軀蜷縮得很緊，平緩的吐息聲裏咕噥出近似幼獸的低泣，痛苦地困頓在淺眠的夢魘當中。
董知博八成是老早就豎起耳朵聽見了走廊裏刻意壓低收斂的腳步聲，門板推掀開時，他已經捧著身上的傷口繃帶慢騰騰地挪蹭到了門口附近，稍微端正地挺了下身板，又用力過猛地扯動了好不容易快要愈合出院的傷口，齜牙咧嘴地嘶了口氣。
然而沒等他挑起嘴角輕鬆地衝著江陌招唿一聲過去，搭眼卻看見一位略顯眼熟的傻大個兒跟屁蟲一樣晃晃悠悠地擠進病房裏麵，稍顯生疏地衝著他頷首，然後摟著懷裏的小熊玩偶，極有分寸感貼靠在旁邊，門神似的守在門框前頭。
“難得有機會準點兒下班出去約會，你這電話打得倒是夠趕點兒。”
江陌先看了眼臉上的表情變換了一瞬的董知博，轉頭又循著他略帶敵意的視線看向邵桀那張何其無辜的臉，眉毛稍微一挑，側身搪在了這丁點兒的微妙當間，耷眼看著小不點兒懷裏衣裳幹涸破爛的血痕，氣聲斂起眉間：“他好像是……吳警官車禍那會兒救下來的小孩兒？叫——馮……馮堯？”
“應該是他，我看他手腕上係的那個治療帶上麵寫著病房號，護士站那邊一問就知道。”
董知博點頭，稍微扯了下病床跟前的遮光布簾，輕手輕腳地把馮堯攏在安靜的陰影裏頭：“他家長好像一直沒聯係上？反正聽護士站說暫時是小孩兒戶口所在地居委會的人換班來照顧，趁著在醫院住院治療的機會，暫時沒往福利機構送。今天估計值班陪床的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兒擅自離崗，他八成就趁這機會偷偷摸摸地跑出來，也不知道到處溜達了多久，走丟了又不吭聲，撞見個穿警服的人就跟著走，結果——”
“今天溫晨那邊有提審，緝毒那邊派人過來了一趟？”江陌稍微想了幾秒，總覺得不太對勁地皺了下眉頭：“馮堯他爸醫鬧持刀的事兒還沒結呢，人在二所，聯係不到也正常，他媽也找不到人嗎？這血衣髒得……好像是他車禍的時候穿的那件？醫院沒給他扔了換新的？他跟吳警官被送醫院的時候我跟邵桀正好在場，這衣服還真就見過——他……這是……什麽都沒說？”
“他不開口。”董知博聽見江陌話音裏一帶而過的兩個名字，有點兒牙疼地撇了下嘴角，“緝毒那邊的警察來問話的時候我正好在掛水……稀裏糊塗地一直睡到剛剛，睜開眼睛沒開燈就先聽見角落裏窸窸窣窣的響動，我——我還以為……是薑喆那幫人……想報複。”
董知博的聲音一抖，後知後覺了地怯懦了許久，吞咽了一下才啞聲繼續地衝著床簾的方向揚起下頦道：“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他才湊到我病床跟前，從床簾底下探了個頭——”
像是為了印證董知博所言不虛，剛還悶頭睡著的小不點兒就“咚”地一聲跳下病床，揉著眼睛從床簾下鑽探出來，先仰著腦袋看了會兒董知博，轉頭又認真地盯了會兒江陌，末了視線兜兜轉轉假裝不怎麽在意地落在邵桀懷裏的小熊玩偶，目光定定得一錯不錯。
邵桀跟這小不點兒對視垂眸，無聲沉默了兩秒，不慌不忙理直氣壯地把玩偶藏在了身後。
江陌在一旁看了個來迴，有點兒想笑，稍微上前一步，抬手在小不點兒的腦殼上方虛虛地敲了敲：“那隻小熊是哥哥的，下次阿姨來看你的時候給你帶一個好不好？”
邵桀眨了眨眼，一時失笑。
“江警官，差輩兒了。”
“差不多就得。”江陌沒迴頭，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傾身半蹲跪在馮堯身側，“你是跟著穿警服的人找到這兒來的？那你是有話想跟警察叔叔或者阿姨說？”
馮堯眼睛睜得溜圓，眸子裏半數探究好奇半數慌措驚恐，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遭，先稍微朝著同樣身著病號服歸屬同類的董知博身側湊了兩步，把懷裏的破爛血衣攢抱得更緊，不敢亂動。
江陌稍微琢磨了一會兒，掏出隨身攜帶的警官證，舉著上麵的警徽標誌出示給了始終戰戰兢兢的小馮堯，然後果不其然地看見他眼神一亮，鼓起勇氣往江陌的身前邁了兩步，然後猶猶豫豫地把懷裏的血衣鬆了鬆，不怎麽願意撒手地遞到了江陌的麵前，指甲局促地在髒汙的痕跡上摳了又摳。
血衣上腥鏽酸臭的味道衝得江陌眉頭一蹙。
她仰頭示意邵桀開燈，轉而認真地半捧著馮堯遞過來給她看的幹涸血汙，先不敢確認似的在幹結的鏽紅色上撚搓了兩下，稍微思忖片晌，又端舉著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從側旁緩慢地晃照過這一小塊裏襟位置的髒痕，唿吸倏地斂住。
“血跡有覆蓋。除了吳警官救你的時候沾在你衣服上的血跡以外，還有一個人，她在重傷之後，有意地往你的衣服明顯的位置蹭上過血汙？如果我說的沒錯，點頭。”
馮堯喉嚨裏艱難地咕噥了一聲，囫圇的字兒還是沒能吐出口，隻兀自地把臉憋得漲紅，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