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你打算連招唿都省了。”笑容是彌勒佛般的慈祥,可那許總說的話卻句句帶刺,“怎樣了,進公司快三年了吧?還習慣吧?聽阿顏說,你很少迴來,連電話都省了?父母把你養大……可不容易的啊。何況……”


    她默然,咬唇。


    “何況,你三年前的醫療費用,可不是說還就還得清楚的。”


    深唿吸。


    “許總,是有何吩咐?”


    “我也不指望你學會禮貌了,怎麽說,我都看著你長大的……”


    還是摸不著邊際的開場白,小白再次深唿吸,不帶任何感情也不帶任何挑撥成分地開口:“許總,你找我有事?”


    “沒,聽說你最近在公司裏交了男朋友,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而已。”


    說罷,沒等小白反應過來,他拍了拍手掌。


    書房的間隔門後一陣動靜。


    “喀!”門被打開,看了從裏麵走出來的人一眼,小白麵不改色地把目光調迴許總的身上,“不必介紹了,這個是我認識的人,我,可以走了嗎?”


    “介紹還沒開始呢!陳助理,你過來。”


    “是的,boss。”


    陳落華聽話地走到了許總的身後,微彎著腰,一副奴相,刺痛了小白的眼。


    “陳助理,你們早就認識了?”


    “是的,boss。”


    “該不會就是你口中的女朋友吧?”


    許總笑嗬嗬著,突然伸手,指著旁邊的書桌上的某處,陳落華見了,默契地走過去,把他所指的水晶相架取了來,但拈上手的一刹,他的目光微微一震。


    這一切,都被書房裏的另外兩個人看在眼裏。


    許總那肥膩的唇彎出了深深的弧度,又指了指站在門前僵硬在那的小白,“給她看。”


    “……是的,boss。”


    真的完全是卑躬屈膝的態度!


    一個男人,這樣的表現,實在是……


    心裏一陣百感交集。


    石英燈下,光線是充足的,可他的臉看不真切,埋在一片陰霾之中,並且越想細看越覺得看不清楚。一咬牙,小白沒等他把相框遞來,就搶了過來,越過他來到了許總的麵前把手裏的相框一扔,“沒事,我先走了。”


    說罷,箭一般地奪門而出。


    書房裏,隱約傳來了什麽對話,她沒有細聽,出了大門,也沒有跟顏父顏嫂打招唿,就直直地奔了出去。


    把富麗堂皇的別墅,在身後越拋越遠。


    沒有攔截計程車也沒有跑到公交車站,她隻是靜靜地,皺著眉,走在沒有風的夏夜裏。


    腦海裏,轉來轉去的老是那個水晶相框。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雙手握拳,“啊”地大叫了一下,歇斯底裏地,打破了夜的寧靜,身後有人抽了一氣,似乎被她所嚇到。


    不過,這抽氣聲倒是真把她給嚇著了。


    什麽時候身後跟了人,她根本沒有發現,連忙轉過頭去,沒想到竟是陳落華,而在他的身後,是公司配給他的鮮紅色跑車。


    這下真被嚇到了。


    一向警惕的她竟然連引擎的聲音都沒有注意到?!


    她咬唇,沉默,遷怒一般地瞪著他。


    而他,看著她,也是一語不發,但眼裏,卻是滿滿的蹉跎與遲疑。


    目測一下,跑車距離他們也有個三四十米的。


    這麽說來,他是已經下了車跟著她一兩分鍾了?為什麽不走上來拉住她又或者喚停她?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他啊,連聲音都變得不確定了。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介紹我們認識?”


    她漫不經心地開口,不理他直往他的車走去,說實在的,走了多久了呢?她腳都快發麻了,既然有車,何必浪費腳力?而且,要詳談的話,這麽炎熱的天氣還是待在有空調的地方比較好。


    他倒是自動自覺地小跑步上前,給她開了車門。


    掐指一算,從那次在餐廳遇到到現在,他們認識也不超過一個月,但之間的默契卻要比人家認識數年的強,尤其是他,哪怕她隻是一個眼神,他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真的叫人感覺不可思議。


    不過在他,此刻其實是完全看不透她的想法的。


    或者,一直都是看不透的。


    隻知道她在公司裏的表現平平,不會太好也不會太差,脾氣一般,沒什麽特點,也就是別人口裏的那種可以被忽略的角色,可兩人相處時,她偶然迷糊,偶然會脾氣很爛,多數的時候,她會找東西發泄情緒,像是吃他帶過去的西點時,會拿著塑料叉把精美的西點搗得一團糟,然後硬逼著他去吃,有時候看他帶過去的出租盒帶,本來正在大笑著,卻突然拉了他的手臂就狠狠咬下去,完全不按章路出牌,還有,她甚至……


    不管是什麽,如何也沒想到她居然是許總家管家的女兒。


    那個,自從四年前出了交通意外,昏迷了整整大半年好不容易康複出院後就不顧家人反對搬了出去獨住的……


    與許總的女兒同歲甚至還一同長大的傭人的女兒。


    許總的女兒……


    沉默的車廂裏,隻聽顏白茴突然清了清喉嚨,他迴過神來,在幽暗裏看著她安靜的側臉。


    “你似乎,很在意我居然認識……安逸言?”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或許是因為喉嚨不舒服的關係。


    他心裏這般想著,沉默了一下,突然發動車子,“喉嚨怎麽了?我帶你去喝涼茶。”


    她沒有反對,所以兩人去了附近有名的涼茶店。


    涼茶店裏,人很少,老舊的吊扇在上頭晃著,搖搖欲墜的樣子,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唯一的店員是個頭發掉色的少年,打著嗬欠,招唿了他們就窩在角落裏打瞌睡。


    涼茶比想象中的要苦。


    而彼此間的沉默,使得這份苦澀在嘴裏發酵,變成了叫人惡心的甘甜。


    不禁皺眉,她抬眼看他,發現他正出神地瞪著杯中的漆黑,他那杯涼茶,邊沿幹涸,像是完全沒有被動過。


    “咳……”


    她開口欲言,不料卻被自己的口水給嗆道,一陣急咳。他見了,連忙迴過神來幫她順氣,她的咳漸停,才要鬆一口氣,卻剛好見到她的目光飄過來,他連忙躲開。


    但是,她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


    可他,卻反射地甩開了她的手。


    又是一陣沉默。


    她突然嗬嗬地笑了起來,見他疑惑地看過來,才道:“你說不出口的話,我代你說如何?”


    迴答小白的,是陳落華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惶與警惕。


    “我們,就這樣吧。”


    說罷,小白站起來,一手抄起眼前的紙杯,把苦得發甜惡心的涼茶一口氣吞了下去,“啪”地放下,迎著陳落華那失神的眼睛抿了抿唇,又笑了,“不過,起碼也要送我迴家吧?很晚了。”


    他沒有說什麽,迴過神來後隻是徑自往停泊在路邊的跑車走去。


    往兩邊飛馳而過的街燈,一明一暗的晃動裏,那種光與影的交錯,映得車廂裏的臉格外的模糊。


    終於,他還是開了口:“發生意外的時候,你們在一起。”


    那語調,複雜得讓她不想去細想到底是何種情緒。


    “你說誰,安逸言?”


    她半笑著,從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背突然泛出的青筋看來,她的漫不經心已經惹惱了他。


    “安逸言、安逸言……”


    呢喃著同一個名字的同時,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青筋越發地凸起。


    但是,她還像是不夠,說不夠一般地,繼續重複地低喃著這個名字。


    猛地一踩刹車,“啪”地把車門鎖開了,他下了車,繞了過來,既粗魯又蠻橫地解開了橫在她身上的安全帶,把她從副座上拉了出來,二話不說地,又把車門摔上,繞迴去他的駕駛座坐好。


    她站在車外,望了望在夜裏越發顯得可怕的環境。


    這是通往她所住的小區所必須經過的廢氣工業區,四周都是圍起來的空地,除了百米以外的工廠區那零星的燈光,連個人影也看不到。再看坐在駕駛座上的他,透著大氣,像是因為暴怒而起伏的胸膛,心裏不禁一冷,低著頭,雙手負後,慢慢地,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她惹惱了他。


    徹底地惹惱了吧?


    或許,她該比誰都清楚,安逸言與陳落華的曾經。


    所以,提起因為車禍導致當場燒死的安逸言,那個因為跟他吵架於是拉著顏白茴去飆車然後發生交通事故的不知前到第幾任的女朋友……以她這個身份,“大難不死的顏白茴”的身份,並且還用這種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玩味的奇怪語調,他生氣是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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