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翌日霍戎醒來,他隻覺得痛不欲生。


    宿醉的頭痛,痛恨自己做出無法挽迴的錯事,最痛的,是她的反應。


    她若無其事般,跟之前的沈靜溫雅並沒有什麽不同,彷佛他昨天沒有任何失常,仿佛他昨天沒對她做出任何舉止。


    而他,直至此時才知道自己是個如此怯懦又沒有擔當的男人,他無法對她做出解釋,竟也就利用她的溫柔包容,故作無事。


    他無法正視她,隻能以拚命趕路當成迴避她的借口,速度比他預估的還快,傍晚時他們已來到京城近郊的村落。


    不想披星戴月地趕進京城,而且也該傳遞訊息好讓主子有個心理準備,也或許潛意識中他還想拖延重擊她的時刻,於是霍戎決定在村莊落腳,先聘快驛前往順王府通報,待明日再進京讓他們父女相會。


    結果夜間奔迴的快馬卻讓他的計劃大亂──王爺得了急病,恐怕撐不過今晚!


    這個惡耗迫得他們快馬加鞭,用權勢逼夜間禁行的守城人破例,在三更時分趕到了順王府。


    整個過程茱萸都沒有真實感,她隻是依著他的命令而動,被動地趕路,被動地踏進那座富麗堂皇的順王府。


    她的親生爹爹快去世了?她不是準備來跟他相認的嗎?為什麽變成要來與他訣別了呢?茱萸感受不到悲傷,但她的心空白一片,隻覺得茫然,隻覺得措手不及。


    這裏的一切對她麵言都是陌生的,就連直用怨恨目光瞪她的女人她也不認得,但她沒有心力去觀察這裏的人事物,她必須去見她的爹爹,陌生卻又和她有著濃厚血緣的爹爹。


    奢華的寢房被藥味染成一片死亡氣息,茱萸才剛靠近榻邊,就從那人的氣色看出他隻剩一口氣了。


    “王爺,大小姐迴來了。 ”霍戎單膝跪下在王爺耳旁稟報。


    他擔任的是使武動劍的職責,傷亡早已見多,但看到平常健壯的主子突然被死亡召喚,這種世事無常的無奈讓他心情也不禁沉重。


    原本氣若遊絲的順王爺聞言,勉強地睜了開眼。


    “琤……琤兒…… ”就連半睜眼瞼都好似耗去他所有的力氣,他仍掙紮著,舉手想要握住朝思暮想的女兒。


    她知道她本名叫龐琤,霍戎告訴過她。


    茱萸咬唇,上前握住了那隻費盡力氣卻隻能抬起些許的手。是惻隱之心嗎?為什麽她明明不認識他,她的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


    “妳還活著……太好了…… ”順王爺努力聚集渙散的目光,想將這個好不容易尋迴的女兒看進眼裏。


    “爹。 ”那聲唿喚自然地脫口而出。她想讓他能再多活一刻、讓他能看清她,但按上他的脈門,她知道他現在隻靠意誌力撐著,再做什麽都沒用了。


    “妳跟妳娘好像……好像…… ”不知是真看見了,還是神智昏迷所產生的幻象,順王爺欣慰含笑,眼瞼又開始垂覆。“她來……接我了…… ”


    “爹!您不要走,您走了我和娘怎麽辦?不要走啊── ”突然有個女子撲跪榻旁大哭。


    “王爺,別丟下妾身啊── ”另一個婦人也撲過來哭天搶地。


    茱萸被她們接連用力擠開,連爹爹的手都滑脫了,她隻能怔怔地站在那兒,看出這兩人正是從她進門就一路瞪她的人。她們也是她的親人?


    “我的遺言……都寫下了……來不及改……我沒想到……琤兒真的……真的還活著……來不及啊…… ”順王爺頓失執握的手無力收緊。


    聽聞此書,那對母女都是臉色一變,怨恨的視線毫不掩飾地直朝茱萸射來,敵意昭然若揭。


    在旁默默垂淚的茱萸一凜,不懂為什麽她們這時候還能分心恨她。人都要辭世了,專心送他這一程很難嗎? 她們才是真正和他相處多年的家人啊!


    “霍戎……交給你了…… ”順王爺說完,已完成心願的他無法再撐,朝茱萸的方向虛弱地投去一眼,而後眼睛緩緩閉上。


    “哇啊──”哀淒的哭聲頓時充斥了整個寢房。


    霍戎沒想到順王爺在去世前竟還能想到他。


    王爺是他的貴人,是王爺讓他從默默無聞的武人逐漸踏往成功。憶起他的知遇之恩,霍戎心頭一片惻然,他閉眼默哀,再睜開眼,悲傷已然斂去。


    他抬頭上望,看到橫梁的錦盒,足下輕點上躍,再落下時,手中多了個錦盒。


    王爺夫人發現了他的舉動,哭泣頓停,連忙朝他伸出手。“給我,快!”


    霍戎頓了下,將錦盒交出去。頃刻之間他已衡量了所有利弊及可能,依王爺所言,裏頭應該不會有不利於她們母女倆的遺言,而且也料定夫人沒膽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動手腳,所以他才願意將錦盒交給主母。


    郡主也急忙靠了過去,霍戎一邊留意她們的舉止,分散的心神不由自主地飄到連落淚都不曾出聲的茱萸身上。


    她並沒有矯情地扮演重迴父親懷抱的傷痛女兒,她隻是真實地表達出她自己,為王爺的過世而哭,為王爺對她的執著而感動地喊出一聲爹,卻比那些號啕痛泣還來得真摯。


    將郡主許配給他是王爺私下對他的承諾,任務保密,當然承諾也不會掛在嘴邊,除了他們兩人並沒有第三者得知。


    而王爺走得太突然,單憑他一己之詞根本沒人會相信,與其落得被人說是無賴捏造,倒不如把那些心力拿來算計該如何另謀出路。


    他認了,這個近在眼前的權勢就算了吧,他一定可以再創造出其它機會。如此一來……他對她的傷害也就不會那麽深了吧?想到她對他付出的一切,霍戎很想歎氣。


    她隻想歸於平淡,對他一點幫助也沒有,他不可能娶她,即使占了她的身子,他還是不會娶她。雖然這依然殘忍,但至少比娶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來得仁慈許多。


    愧疚的情緒一直壓著他,霍戎隻能這樣安慰自己、說服自己,好讓沈窒的心口能喘息片刻,然而王爺夫人乍起的驚喊卻讓他的心陡然一凜──


    “什麽?怎麽會? ”王爺夫人神色震驚地看著手中的遺囑,睜大的眼再望向他,眼神裏滿是不可置信。


    一旁見過父親最後一麵的茱萸收拾了悲傷,她本就對富貴權勢毫不在意,隻衡量著何時該走及要如何勸他跟她離開,但看到王爺夫人震驚地瞪著他,怕她們會對霍戎不利,她的注意也被聚集。


    當對上王爺夫人的目光時,霍戎已有預感,而郡主讀完遺囑後驚訝中又略帶暗喜的神情,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不,上天下可能眷顧他到這種地步……霍戎非但沒有一絲喜悅,反而還覺得渾身冰冷。別在這時候說出來,就算隻是離開這房間也好……


    在他還來下及阻止之前,王爺夫人已經開口了──


    “霍戎,我會依王爺的囑咐將郡主嫁給你,因為…… ”她瞄了茱萸一眼。“你找到龐琤的下落。 ”


    茱萸怔愣地眨了眨眼,一時之間,她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郡主?才剛被找迴來的她並不是郡主啊,而且順王爺以為她存活的希望極為渺茫,更不能將她當成賞賜……逐一深思,茱萸越想心越冷。


    隻是交合不給任何名分,妳肯嗎?他昨天嘶吼的話語突然浮現腦海。


    原來,那不是氣話,那是他一直隱藏的心思;原來,他態度丕變,是對她最後的仁慈。是她,是不知好歹的她,誘他破了戒,成了一個他極力避免的薄情郎。


    心化成碎片,茱萸閉起眼,強忍暈眩,逼自己勉強站著,而不是沒用地軟倒在地,任由身旁那似遠又近的話語,將她已無法拚湊的心再狠狠鞭笞──


    “忙完王爺的喪事,百日之內就讓你們成親吧,自此之後,你要協助郡主,今後王府就交給你們了……”


    ◎     ◎     ◎


    在這裏,她像個外人。


    沒有疼她的家人,也沒有了解她的舊識。在二娘及妹妹的眼中,她是有心想要爭權的威脅者,在仆婢的眼中,她是個高傲不言的外來者。


    鄙夷的視線、冷漠的對待,都讓她覺得痛苦萬分,在王爺出殯後,她早該離開,卻仍還待在這裏。


    因為,她都還沒有機會跟他說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跟他說什麽,質問他的欺瞞嗎?她早知他是在利用她,是她願意毫無保留給了所有,他並沒有強迫她。還是要懇求他為她放棄即將到手的權勢?


    他為功名心機算盡的執著,她早巳看在眼裏,她隻有一顆真誠的心,但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她給不起,她憑什麽能讓他放棄名利地位,迴到那樸實知足的村落?


    即使如此,她還是希望能和他說些話,不然她不知該如何讓自己死心。如果她就這樣離去,日後一定會後悔的。


    所以,王爺夫人的苛待她默默承受,郡主龐琄的冷嘲熱諷她置若罔聞,就連她們不讓她參加王爺葬禮、甚至任由不知情的外人將她當成奴婢唿喝,她也都能以平常心看待。


    隻有在看到他們張羅婚事的喜紅物事時,她的心會無法抑止地揪疼,他自從踏進順王府後就一直對她視若無睹的態度,也會讓她忍不住黯然心傷。


    但她仍等著,等著他跟她說些話,不用是道歉、不用是解釋,更不敢抱著他會迴心轉意的奢望,連她也不明白自己等的到底是什麽,她隻能等,一直等。


    夕陽餘暉拉出一道長長的身影,茱萸走過長廊,看到那扇仍舊關闔的房門,水眸因失望而暗了下來。


    之前從仆婢的閑談中聽到他住在這個偏院,她什麽也不是,沒資格召見即將成為郡主丈夫的他,隻能藉由四處走動製造巧遇的機會,卻還是都遇不到。


    霍戎踏進院落,看到那道纖細的身影,腳步倏然頓住。即使隻是一眼,他也可以從背影看出是她。


    他可以說是因為準備婚事以及接手順王府的事務,讓他忙到應接不暇,所以至今都找不到時間和她好好談談,但不管再怎麽找借口,他心裏仍然很清楚,他是不曉得該怎麽麵對她,所以一直拖延著。


    如果她能罵他、吼他,他反倒還比較知道要用什麽態度相符,但她卻選擇默默接受,讓他連想道歉都找不到恰當的時機。


    總是該解決的,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和郡主拜堂成親,若讓她親眼目睹那一幕,那他就真的是……霍戎沈痛閉眼。他的惡毒自私,連他自己都找不到形容詞。


    無聲歎了口氣,他換上冷淡的表情朝她走去。


    茱萸正想離開,一迴頭卻見他正朝著她走來,淩亂的思緒頓時梗在喉頭開不了口,隻能怔怔地看著他。


    他身上不再穿著利落便捷的勁裝,而是換上手工精細的錦織衣袍,更讓她意識到他即將成為的身分──她的妹夫。


    “為什麽不迴去? ”在適當的距離停住,霍戎開口,語裏不帶任何溫度。“護妳的王爺已經過世,夫人防妳都來不及了,更不可能給妳任何名分,迴去吧,我會說服郡主給妳一些應得的財富。 ”


    明知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他仍刻意扭曲她的動機,他必須讓她恨他,她才能走得決絕,她的心傷才不會那麽痛。


    他卻不知,再多的傷害她都能承受,她早有覺悟,愛他的心讓她得以對他的所作所為無限包容。很傻,茱萸自己很清楚,但愛他已用盡她的心力,沒有餘力再去保護自己。


    茱萸咬唇搖頭,還在思索該如何開口,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遲疑地冒了出來:“你爹……也是像那樣拋下你們嗎? ”


    語音一落,他們兩人都震住了。她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提起這件事,霍戎也沒料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臉色倏變的反應讓茱萸好後悔。從他那一晚的失常舉止,她就該清楚那是他不願多談的禁忌,為何她遺要提起?但不知為何,剛剛腦海突然浮現他那時充滿傷痛的麵容,她的心一緊,話就這麽脫口而出。


    霍戎靜默許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開口,平抑的嗓音才緩緩揚起。“是,又如何? ”


    他從不曾和任何人深談自己的身世,就連用盡心機也不曾想過要把這些拿出來博取同情,他隻想把這一段過往深埋,埋到他再也億不起的程度。


    聽到她的問題,他直覺就想轉身離開,但對她的愧歉讓他仍繼續站在原地。這是他欠她的,在對她做了這一切之後,他根本沒有立場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你母親呢? ”茱萸躊躇了會兒,第二個問題又脫口而出。


    “死了。”霍戎抬眼,直視向她。“為了扶養我,她操勞過度,最後暈倒暗巷,在寒冬中過了一夜,等我找到她,她已經凍死了。後來是我父親的同門師兄看我天生武骨,收我當弟子,我才能一路爬到這個地位。夠詳細嗎?還有要問的嗎? ”


    她從不多問,一旦違背個性開了口,代表著她內心的渴求已衝破了她的淡然,與其緩慢地一問一答,他倒不如直接說了個幹脆。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沒將那些過往放在眼裏,但茱萸看得出來,隱於平靜之後的是深沈的傷痛。


    若那師伯真是好人,又怎麽可能會坐視師弟走投無路、選擇自盡,仍不伸出援手?又怎會放任他們孤兒寡母貧苦度日仍不聞不問,直至發現他有一身好資質,才把他帶迴收養?


    她還想問,被收留之前他經曆了多少顛沛流離?在進入師門之後,他是否曾被鄙夷欺淩?可她問不出口,她不想再勾起那些殘忍的迴噫引他心傷,這就夠了,讓她能明白他為何那麽執著於名利就夠了。


    “我隻希望你快樂。 ”她輕聲低道。


    如果權勢富貴能讓他厭到滿足,即使他為此背離她,她也不會有任何怨懟。


    她看過他笑,就算那是在誘惑她,裏頭真摯的愉悅是不容錯認的,但自從帶她離開之後,他就不曾笑過了。若這些真是他要的,當追求許久的目標就在眼前時,得意和興奮早該喜形於色,而不是露出那麽沉重的表情。


    聽到這句話,霍戎像被踩中了痛腳,惱怒陡生。她憑什麽揣測他?她該做的是質問他、責備他,而不是用自以為是的溫柔包容他!


    “我是不快樂,有妳在這裏提醒我的奸詐,我怎麽快樂得起來? ”他俊眸寒瞇,狂猛湧上的怒意將他的歉意全都毀去。“是妳說妳願意給的,別以為裝出一副無怨無海的模樣就可以激起我的內疚,我要娶的人隻有郡主,永遠都不會是妳! ”


    被他狠戾的目光直刺入心坎,茱萸不由自主地發顫,對他的不舍讓她心痛到無法自已,眼睜睜看著他往無底深淵墜,卻拉不起他。


    她知道他每一句傷她的話,都是他無法麵對自我的防備所化成的攻詰,他也痛恨那樣的自己,但他卻被心障束縛無法掙脫,也拒絕讓別人幫他。她該怎麽辦?


    突然一陣腳步聲奔來,茱萸震躡中遺來不及迴神,就被重重襲上臉頰的一摑打得踉嗆後退。


    “賤人! ”郡王龐琄的怒喊隨即傳來。“迴來搶郡主的地位搶不到、就想引誘我丈夫嗎?妳想都別想! ”她又想朝茱萸撲去,及時被霍戎攫住了手腕製止。


    看到茱萸雪白的臉頰當場被打出五指印,霍戎又心疼又憤怒,淩厲的視線射向始作俑者。聽到腳步聲他還以為隻是路過的仆婢,加上情緒激動使他無暇旁顧,沒想到來人竟是郡主,而且還二話不說直接撲上來打人!


    執握因狂怒而收緊,幾乎捏斷龐琄的手骨,疼得她放聲尖嚷:“霍戎你弄痛我了!”


    那喊聲拉迴他一些神智,憶起她的身分,霍戎才勉強自己鬆手。


    “郡主不該這麽做。 ”他壓抑怒氣吐出規勸,實際上很想將這一掌打還給她。


    “不然要我怎麽辦?讓這女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嗎? ”沒發現他的神色有異,龐琄隻顧著跳腳。


    她剛踏進院落隻來得及聽到他最後的話,但已足夠讓她起疑。突然冒出一個同父異母的姊姊已讓她無法接受,身為女人的傲氣,更是不容她與夫婚夫有任何曖昧。


    龐琄示威似地勾住霍戎的手臂,冷傲地瞪向茱萸。“不管是家產、領地還是他,這一切都是我的,妳別想搶走! ”


    那股齜牙咧嘴的憤恨勁兒,看得出若不是顧慮到霍戎還在身旁必須維持端莊,她很可能會當場又撲了過去。


    茱萸下意識撫著疼麻的臉頰,這一瞬間,她竟覺得想笑。


    郡主認識他的時間比她還久,怎麽會不懂她身邊的偉岸男子並不是聽令行事的軟弱之人?他有他的主見、有他的堅持,那些強悍全隱於俊逸的外形之下,他的人生全掌控在他自己的手中,又豈是她說搶就搶得走的?


    “霍戎,說呀,打消她的非分之想。 ”將她的無言當作是怔傻,龐琄仍不願放過她。“你再不久就是我的夫婿了,你也不希望我心裏有什麽疙瘩吧? ”她撒嬌地偎向霍戎,暗示他必須當麵做出能夠讓她信任的舉止。


    在得知父親竟然將堂堂郡主的她許配給霍戎時,她第一個反應其實是不滿的。他不過是一介平民,憑什麽娶她?但震驚稍褪,瞥見俊雅的他,再想到平常見到他時心頭的小鹿亂撞,她的排斥也就沒那麽大了。


    後來母親又勸她,霍戎其實是助她掌管家業的最佳人選,他清楚府裏的事務,隨父親出入也讓他接觸所有人脈,而出身平民的劣勢更是讓他有所顧忌,這麽一個外形、能力、服從樣樣不缺的丈夫,別人求之不得,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如果她夠聰明,就會發現身旁沈下臉色的男人,絕非她想象中可以掌控的對象,但她卻將他的不動聲色當成了不敢反抗。


    這些年的了解,霍戎早已清楚這個郡主並不足為懼,反倒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夫人才是厲害角色,他不會為了討好她而委屈自己,更不可能會聽令行事。


    若隻有他們兩個獨處,他絕對會在不知不覺間說服她將主權雙手奉上,但此時還有別人在場──察覺茱萸正在看他,霍戎更是將心裏的想法完全掩下。


    我隻希望你快樂。


    她剛剛那句話重擊了他。


    她不但不覺得受傷,遺有心力去臆斷他的作為,早知道他就省下那些自責,把所有精神全拿來為自己的前途鋪路,而不是和其它高官貴族應酬之際還不時想起她。


    他不快樂?霍戎嗤笑,伸手攬住龐琄的肩。在她麵前,他絕不會透露出任何讓她覺得被她猜中的舉止。


    “理她做什麽?她根本不足以讓郡主放在心上。 ”冷冷丟下嘲諷,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帶著龐琄離開。


    直至他們走遠,茱萸才軟靠身後的牆,讓難過的神情浮現臉上。


    她不要讓他看到她的心傷,她寧可讓他以為她不在乎,也不要自己在他清醒覺悟之後,成為引他陷入懊悔沈痛的夢魘。


    他的過往已經夠折磨他了,這些就讓她承受吧,她受得住,受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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