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頭碰著頭,對著一張簡陋的木桌。


    白慕川拿著筆,在一張白紙上,輕易就勾勒出一個行動步驟圖,邏輯強大,一目了然。哪怕霍仲南是個外行,也很容易看懂。


    霍仲南抬頭看他一眼。


    這個人做事的風格很利索,讓人放心。


    “怎麽樣?”白慕川丟掉筆,問霍仲南:“還有沒有什麽意見,或者疑惑?”


    霍仲南搖頭,抿緊嘴唇。


    白慕川深深看著他,眉目淩厲了幾分,“必須向你說明一點,任何行動都沒有百分百的安全性。”


    “我知道。”霍仲南淡淡說:“我不怕死。白隊隻要記得答應我的事,就行。”


    “我說哥們兒,咱能不提死嗎?”權少騰不認同地盯住他,嗤一聲,“錢那麽多,女朋友那麽美,年紀輕輕就死了,不可惜嗎?”他摸摸下巴,好似無奈地歎一聲,一本正經說。


    “行。別便宜別人了,交給我吧。”


    “老五。”白慕川看他一眼,示意他別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


    權少騰摸了摸耳朵,嘿嘿兩聲,“我和老霍玩笑慣了,他那媳婦兒我是喜歡。可人家討厭我……”


    “誰的媳婦兒你不喜歡?”白慕川剜他一眼,又迴過來,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霍仲南,有理解,有共情,好像已然了解他的顧慮一般,寬慰說:“你別看老五嘴賤,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會保障你的安全。老五破案的本事不怎麽樣,幹這種粗活還是讓人放心的。”


    “喂喂喂小白。”權少騰咬牙怒目,“損誰呢這是?”


    白慕川但笑不語。


    霍仲南看看他二人,也是一笑,“雖然我對權隊沒有信心,但你們都不怕,我更不怕。”


    白慕川不讚同地搖頭,“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警察。”


    霍仲南隻是笑,不說話。


    白慕川看他臉色,沉默片刻,說:“你是不是還有什麽顧慮?”


    霍仲南抬頭,與他視線在空中相撞,知道自己的神情逃不過他的眼,也就不再掩飾了,“是有點私事。”


    “你說。”


    “我想在行動前,去看看她。”


    白慕川皺眉,不待他說話,權少騰就一臉不解地看了過來,“我說老霍你什麽情況?堂堂盛天總裁,七尺男兒,幹嘛像個小姑娘似的……”


    “可以。”白慕川打斷了他。


    “喂,我說你們?”被白慕川瞪了,權少騰歎氣搖頭,攤手示意他們繼續說:“行行行。我不說話了,我單身狗不懂愛情。搞不懂你們。哼。”


    霍仲南笑了笑,“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白隊,迴見。”


    白慕川雙眸微暗,盯著他點點頭,“保持聯係。”


    ……


    夜風很涼,吹在公交站台一塊掉落的廣告紙上,唿啦啦地響。


    於休休背靠站台牌子,坐在椅子上,看著來往的公交車,雙眼微微眯起,茫然四顧。她穿得單薄,像很多年輕的女孩子一樣,即便是冬天也絕不穿秋褲。一條打底褲,一件毛衣,再套一件大衣,搭一條圍巾,就是她全部的禦寒衣物了。


    “休休?”


    魏驍龍是從自己家走過來的,發現她在這兒發呆,不由奇怪。


    “怎麽坐在這兒?”


    於休休揚起白皙的臉,露出一截修長細白的脖子,臉上帶著甜甜的笑。


    “大師兄,又是你?”


    這些天和大師兄的“偶遇”次數太多,於休休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整天不做事就跟著自己了。


    “我打這兒路過。”魏驍龍手指了指,神色有點一言難盡,“本來準備去你家坐坐,這不,瞧到你了。你還沒迴答我,怎麽坐這兒?”


    “我和米樂他們吃飯,剛打車迴來。”於休休笑著指了指公交站台:“好久沒坐過公交車,坐這兒看看。”


    魏驍龍表示不理解:“看什麽?公交車有什麽可看?”


    於休休說:“設計師的心思,你別猜。就是找找靈感。”


    靈感?


    這種東西對魏驍龍這個大老粗來說,難以產生共鳴。


    “我不懂靈感。我隻知道,你再在這風口吹下去,就要感冒了。走吧,我送你迴去。”


    於休休抿了抿嘴,眼神有意無意地瞟他,一臉不願意。


    “你先去吧,別說見到我。”


    “為什麽?”


    “不為什麽。”


    魏驍龍更加不理解了,在她身邊坐下來,皺著眉頭,嚴肅的樣子像是監護人在訓自家小孩子:“休休,你別任性,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於休休翻了個白眼,低頭看著自己一搖一蕩的腳,兩排睫毛扇動著,聲音徐徐,“你有過下班到家門口,不想迴去,就想一個人在外麵靜一靜,或者在車上坐一坐,抽根煙,也不為什麽,就圖個安靜,什麽都不想的感覺嗎?”


    魏驍龍一怔。


    他有。


    他當然有。


    那段時候金巧巧常去他家,母親又每日裏念叨催婚的時候,他就有那樣的感覺。


    每次迴家,如同煎熬,一支煙一支煙地抽下去,恨不得在車上坐到天荒地老,隻為逃避現實。


    於休休瞄著他,眨眼莞爾:“我現在就是這樣,懂了吧?”


    “師父和師娘給你壓力了?”


    “也不是。”


    她的父母當然不像魏驍龍的父母,可是他們每時每刻的關心和噓寒問暖,對現在的於休休來說也是一種煎熬。


    “其實我沒那麽難受,我隻是想安靜。安靜下來好好思考,接下去的路,該怎麽走。”


    尤其今天,霍戈那些話,對她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你有沒有想過,他需要你?需要你救他?


    於休休閉了閉眼,望著魏驍龍擔心的神色,又是一笑。


    “大師兄,我以前,是不是一個特別任性的小孩?”


    魏驍龍眸光一深,喉結動了動,停頓兩秒說:“你有任性的權力。”


    “嗯?為什麽這麽說?”於休休笑起來就是很開懷的樣子,八顆白生生的牙,又治愈又有感染力。


    魏驍龍想到她以前的樣子,也忍不住笑,黑眸滿是溫暖。


    “因為我們願意寵你,你怎麽任性調皮都不過分。更何況,你是有分寸的小孩,嗯,還是可愛多一些吧。那點小任性,無傷大雅。”


    於休休思索片刻,說:“我明白了。願意寵你的人,你怎麽作都不過分。不願意寵你的人,你唿吸都是錯。”


    “哈哈。”


    魏驍龍笑著,習慣性地拍她腦袋。


    “整天胡思亂想。走了,有什麽想不開的,迴家去思考。我去陪師父師娘說話,你就安靜了。”


    “哎呀,你這個人真是,我的頭發都亂了。”於休休搔了搔頭發,又是抿嘴一笑,“走吧走吧。我們迴家去。”


    魏驍龍站起來,要去扶她。


    於休休看著他伸出的手,厚實的掌心十分安全溫暖。


    但她沒有放上去,而是哼一聲,傲嬌地背著手,走在了前麵。


    “在你心裏我是個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廢人嗎?我能走。”


    魏驍龍:……


    他收迴了手,走在她的身邊。


    兩個人有說有笑,並肩進了小區。


    ……


    下過雨的路麵,濕漉漉的。


    一輛靜靜停在路邊的汽車裏,霍仲南眸色深濃,坐在那裏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霍先生。”隨從提醒他,“他們進去了。”


    “我又沒瞎。”


    帶著冷氣的聲音從空中飄過來像刀子紮在耳朵裏,兩個隨從互相望了一眼,趕緊給嘴巴合上拉鏈。


    霍仲南一動不動,目光在小區門口停留。


    進去的人,出來的人,來來往往,誰都不會注意到停靠在這裏的汽車,以及汽車裏的男人。


    但是,交警會——


    車窗被敲響。


    外麵站著兩個警察,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


    司機開窗,笑爛了臉,“交警同誌,車裏有人,有人在的。我們馬上就走。”


    交警看看司機,又看看車裏的另外三個人,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看你們在這兒停了快一個小時了。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問的是需不需要幫助,潛台詞是覺得他們幾個男人鬼鬼祟祟。


    司機趕緊賠笑:“沒有沒有。不需要。我們等個人。”


    交警再看著車裏的幾個男人,懷疑心已經寫在了臉上。


    “麻煩你們出示一下證件。”


    “證件。哦。證件……”司機趕緊把自己的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遞上去。


    交警看過,可是並不滿意。


    他彎腰探頭,看向坐在後麵戴著墨鏡的霍仲南和另外一個隨從。


    “你們的呢?”


    隨從看了霍仲南一眼,慢慢掏證件。


    但是霍仲南現在情況特殊,他犯案的事情早已在國內傳開。這個時候的他,應該在a國等待受審,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如果身份被交警識破,將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說不好會影響到明天的行動。


    “我證件沒帶出來。”霍仲南淡淡說。


    交警對他已經有了明顯的戒心,“墨鏡取下來。”


    霍仲南抿了抿嘴,慢吞吞取下墨鏡,正準備搬出權少騰來和交警解釋,眼簾裏就出現了一個纖細的人影。


    她慢慢走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那一眼,如天荒地老。


    兩人眼神在空中交會片刻,她突然就像換了張麵孔,笑著小跑走近。


    “我來了我來了,哎喲等久了吧。”


    她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看著交警,又指指霍仲南:“這是怎麽迴事?”


    交警迴頭看看她,皺眉頭,“認識?”


    “認識認識。”於休休笑盈盈地說:“他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阿不,結拜大哥。我就住這個小區,他來接我。等下,這是我的證件。”


    於休休又乖又主動地遞上自己的證件,笑得彎起了嘴角,“我們都是良民。”


    交警被她說笑了。


    “還結拜,搞得像黑.社.會似的。”


    他又望了霍仲南一眼。天氣陰沉,車廂裏光線也暗,他沒有認出霍仲南,但他氣質就不像歹徒。


    交警擺了擺手,“等到人了,快走吧。”


    “明白明白,我們馬上就走。”


    於休休拉開車門,看了霍仲南一眼,抬抬下巴,“坐進去一點。”


    霍仲南默默地往裏坐,表情冷靜,可是掌心卻攥在了一起,身子繃直著,明顯不安。


    砰!


    車門關上。


    於休休一動不動,眼都不斜。


    霍仲南偷瞄她片刻,“休休——”


    “師傅。”於休休打斷他,拍拍司機的椅背,直起身說,“你前麵轉一圈,迴來在那個公交站台那裏停一下。我剛才有東西掉那兒了,我得迴去找。”


    司機望著後視鏡,“好嘞。”


    汽車繞一圈用不了多少時間,在這短暫的相處裏,霍仲南覺得空氣稀薄,唿吸不暢,挨著她的衣料似乎都在顫抖,她身上的氣息就像著了魔一般直灌他的鼻腔,讓他心口發窒,一陣緊似一陣。


    “休休。”


    他再次試圖說點什麽。


    “停。”於休休猛地直起上半身,又拍司機的椅背,“師傅,就這路邊停一下。那邊有臨停。對。就這兒就這兒。”


    霍仲南:……


    車停下了。


    於休休從頭到尾不曾看他一眼,猛地拉開車門,就要往下跳。


    不曾想,腰上一緊,一條胳膊伸過來將她往後一拉,人就落入了一個熟悉又寬厚的懷裏。


    男人的頭從後頸伸過來,溫軟的氣息落在耳邊。


    “休休。我很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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