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苗芮要搞事,於大壯的頭就隱隱作痛。


    “媳婦兒,算了。孩子們的感情,他們自己做主。”


    “你不覺得奇怪嗎?”苗芮認死理,“愛的時候愛得死去活來,早早就讓我們準備婚禮,我這該買的婚慶用品都買了,該通知的人也都通知了,話都傳出去了,現在婚不結了,還分手了?不行,我必須要個說法。”


    “媽媽。”於休休將皮蛋和自己一起塞入她的懷裏,軟趴趴地攀著她,可憐巴巴地癟著嘴,“要說法是吧?”


    苗芮哼聲,“是。”


    “行。我給你說法。”於休休說著,咳了兩聲,看看於大壯和於家洲,壓低了嗓子,又開始扳手指,“我收了他的補償,這麽,這麽多錢……這個數。”


    “啊?”苗芮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姑娘,不可思議,“你收錢了?”


    於休休癟著嘴拚命點頭,“收了收了,沒吃虧。”


    苗芮唿口氣,“既然如此,那……算了吧算了吧。”


    “嘿嘿。”於休休挺直了肩背,剛想假裝得意一下,就聽到苗芮說:“不過你既然現在單身了,還是個有錢的單身,媽媽就要告別麻將,振作起來,重新為你覓得良婿了。”


    於休休:……


    她頓時蔫了,“爸爸。”


    於大壯咳嗽兩聲,站起來背著手往書房中,“我有個合同還得琢磨琢磨。”


    於休休瞥向於家洲,他也跟著站起來,一溜兒往樓上跑,“約了同學開黑,先走一步。”


    “……”


    於家從來不缺少歡樂。


    趁著苗芮去跟她的小姐妹聊天選婿,於休休迴房泡澡。


    點了香薰,灑上花瓣,為了沐浴淨身,她把儀式感做得很足,可是剛躺進去不到十分鍾,苗芮的電話就追上來了。


    “你怎麽不開門?”


    “我沒聽見啊。”


    於休休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緊張,“媽,怎麽了啊?”


    苗芮聽她語氣平靜,捂著胸口拍了拍,鬆口氣,“閨女,三條腿的瘌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地都是。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呃。”於休休搓額,笑嘻嘻地說:“不會不會,你放心吧啊。”


    “我就是不放心。”苗芮想了想,又說:“以後不要隨便離開媽媽的視頻,至少,在那個……醫生說的失戀危險期間,不允許。”


    失戀危險期?醫生?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於休休:“……媽,論厲害,還是你。不愧是你。掛了。”


    ……


    人生苦短,於休休不和自己過不去。


    花瓣浴太治愈,她泡完出來,神清氣爽,覺得女人就該這樣活,男人這種生物就是多餘的煩惱。


    對。


    就是這樣。


    她擦著頭發坐到電腦邊。


    肖樂發了個文件過來,她彎腰接收過來,習慣性轉發給了南言。


    “南神,給看看,沒問題我就……”


    字打到這裏,她腦子嗡一聲,飛快撤迴文件,又將聊天框裏的文字全部刪除,然後愣愣看著電腦,看著聊天記錄,看了許久,將南言拉入黑名單,慢慢坐了下來。


    頭發還沒有擦幹,滴下的水濕透了她的後背。


    她坐在那裏,渾然不知。


    原來有些事已經刻在了骨子裏。


    有些人,也代替不了。


    ……


    鍾霖再來找於休休是一周後,恰是又一個周末。


    那天於休休沒出門,鍾霖蹭了謝米樂的友好度跟著來了於家。


    以前,他來於家就是座上賓,於大壯和苗芮把他當親孩子似的,相處十分和氣,常常讓他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像是一家人。


    可是,今天踏入於家的門,他就發現了不對。


    於大壯對他疏遠了很多,苗芮更是用一種防備的目光盯著她。


    這戒備的姿勢,讓鍾霖覺得如果他不是謝米樂的男朋友,也許今天進不了門。


    “唉,我不是幫兇啊。”鍾霖小聲對謝米樂說。


    “那可說不好。”謝米樂看著他勾了勾唇角,眼睛眯起來,“不過如果有一天讓我發現,你確實是幫兇,那就別怪我了。”


    鍾霖說:“咱不能搞對立啊,米樂,咱倆是一國的。”


    “我看你跟霍仲南才是一國的。”


    “我……”鍾霖有口難言,“其實這事,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


    “我……”鍾霖又是欲言又止,撓頭發,“算了算了,我解釋不清。不過,我等下得和於休休單獨談談。”


    謝米樂馬上豎起刺,像是防備著他似的,瞪圓雙眼,“談什麽?”


    鍾霖哭笑不得。


    怎麽一個個都覺得他會傷害於休休?連謝米樂都不站自己。


    他無奈:“老板有些東西要我轉交給她。”


    謝米樂看了看他隨身帶來的公文包,狐疑地皺著眉,“不搞花樣?”


    “我能有啥花樣兒啊?謝米樂,你不是最了解我是一個忠誠老實的人嗎?”


    “我呸。”謝米樂沉下眉頭,瞥了一眼在那邊說說笑笑的於休休,將頭偏向他,小聲說:“你別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我跟你說,這事沒過去,你說話小心點。”


    “了解。”鍾霖點點頭,望望於休休,又迴望謝米樂說:“其實我覺得這事,我應該做點什麽。”


    “做什麽?”


    鍾霖抿了抿嘴,“迴頭說。”


    ……


    於休休看到鍾霖到家裏來,就猜到他會找自己說什麽,所以,當鍾霖提出和她單獨說話的時候,她沒有拒絕,把他帶到了二樓的書房裏,還讓李媽端了茶水上來。


    卻不曾想,鍾霖二話不說,就推給他一堆有霍仲南簽名的贈予合同。


    “你看什麽時候能抽出時間,我們去把過戶手續辦了。”


    “過戶手續?”於休休翻著合同,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眸底仿若覆蓋了一層寒霜,鍾霖相信謝米樂是對的了,這事在她這兒並沒有過去,此刻坐在他麵前的於休休,和剛才樓下玩鬧的壓根兒就不是一個人。


    “是。”鍾霖嚴肅了態度,“霍先生全權委托給我辦理了。這是我的委托書,你看一下。”


    “嗬。”於休休笑著,不再往下看,而是把合同收起來,“行啊。我隨時有空。天降橫財,不要白不要。”


    鍾霖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有點不落忍。


    “其實,霍先生他,他這麽做,也是不得已……”


    看他吭吭哧哧解釋不清,於休休笑了起來,“你想說,他這麽做,都是為了我嗎?”


    鍾霖一怔,滿臉是笑地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意思,他做什麽都是為你考慮的。你說你倆感情那麽好,要不是情非得已,他怎麽可能跟你分手……”


    “我知道。”於休休淡然一笑。


    她的從容怔住了鍾霖,“你知道什麽?”


    “知道他有他的不得已。”


    鍾霖剛鬆口氣,於休休就諷刺的揚起了唇角,低眉瞅著他,“可那又怎樣呢?鍾霖你知不知道,我最痛恨什麽嗎?我最討厭有人自以為是的為我好。”


    “……”


    “我不是小孩子,我沒有做決定的權利嗎?在這段感情裏,他付出了,我也付出了,我沒有知情權嗎?我總要親自去經曆,才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憑什麽由別人替我做決定?”


    “休休。”


    於休休笑了笑,拂了拂頭發,冷淡地看著鍾霖。


    “告訴他,我不領情。”


    鍾霖稍稍一愣,“你既然這麽想,為什麽不親自和他說?”


    於休休不鹹不淡地輕哼一聲,“對我來說,他怎麽樣,已經不重要了。”


    “……”


    久久,鍾霖說不出話。


    他認識的於休休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於休休,她熱情、天真、開朗、簡單,仿佛一眼望得穿,他相信讓霍仲南沉迷其間無法自拔的正是於休休的這一份特質,他活得太累了,看過了太多複雜的人性,於休休的簡單給了他的生活不同的顏色。她的單純,讓他看到希望,相信他可以成為更好的人,相信這還是一個幹淨的世界。


    這也是他為什麽每每遇事都會下意識地護著她,瞞著她,不讓她接觸到那些醃臢的人性和複雜的環境。他不想她身上沾染世俗的煙火氣,卻忽略了她本是成長於煙火中的於休休。


    ……


    “她,真這麽說?”


    島上的暖風徐徐拂向霍仲南的臉,卻遠不如鍾霖那句話灼人。


    “是。”鍾霖歎息一聲,“霍先生,我還是那句話,你要三思。”


    霍仲南沒有聽到他說什麽。


    腦子裏就像突然就有了畫麵感似的,反複出現於休休說那句話時的表情、動作,還有她的聲音,在腦子裏單曲循環,“對我來說,他怎麽想,已經不重要了。”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於休休就玩笑般和他說過。


    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對唐緒寧是如此,對他亦是一樣。


    愛的時候就飛蛾撲火,要是無法愛了,她會及時抽身止損。


    她說,如果會分手,就證明那不是最適合自己的,她任何時候都有勇氣開啟下一段感情。


    那時他說,他沒有。


    現在他也拿不起,放不下,思念無涯。


    “對了,霍先生。”鍾霖說了幾句,“喂喂,你還在聽嗎?”


    霍仲南“嗯”一聲,“在聽。”


    在聽就怪了。鍾霖心裏吐著槽,嘴裏卻很乖,“浮城已經在收尾階段了,我看了一下,於大壯遵守當初合同的約定,完全按照圖紙施工,這個沒什麽問題。就是因為你的緣故,外麵傳的話不好聽,而且……因為沒了盛天的參與,浮城項目做出來,可以達不到當初的預期收益。”


    “會賠嗎?”


    “賠是不至於。”


    “預留好大禹的利潤空間,不足部分,我們補。”


    “啊?”鍾霖心疼得直摸頭。


    老板真的是把錢當紙花嗎?大禹在這個項目裏已經占盡了便宜了啊,你不能因為那是你的老丈人……不,前丈人,就這麽放水吧?


    到時候,由他經營下的盛天集團拿不出漂亮的財報,倒黴的不是他鍾霖自己嗎?


    “老板,你三思啊。”


    “還有——”霍仲南沉默一下,“那些人是嫌教訓不夠嗎?還敢在背後說於休休的壞話?”


    鍾霖內心瘋狂os:老板,其實人家罵你比罵於休休狠多了難聽多了。你能不能先重點想想自己?


    “霍先生。”他閉了閉眼,微笑:“於休休豁達,不在意這些東西。”


    “她不在意,我在意。”霍仲南吩咐:“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給我堵住那些人的嘴。不要讓我再聽到半句說她的不好。”


    鍾霖:……


    說於休休不好的人,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麽現在這麽在意?


    鍾霖覺得老板的病更重了。


    “那個,霍先生,我有個建議。”


    “說。”霍仲南語氣冰冷,這讓鍾霖很是躊躇了片刻才敢開口,“你治療那麽多年,認識那麽多醫生,是有病例檔案的。我覺得……這個咱們能做做文章。不不不,這也不是做文章,咱不是合理合法的麽?”


    霍仲南笑了。


    聽到他這樣的笑,鍾霖汗毛都豎起來了。


    “您是不是覺得我說得不對?”


    “鍾霖,你出息了。”霍仲南一字一頓地說:“你是讓我承認自己是個精神病患者,以逃避法律製裁?”


    鍾霖心裏一沉。


    再不敢說半個字。


    這個病就像他心裏的一塊黑暗拚圖,是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一點一點拚接完成,天長日久,積累得越發厚重,終是成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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