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極其尷尬的氣氛。


    三個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居然為了這種事對峙。


    於休休很惱火,又不得不去正視問題,“我信。”


    韓惠說:“我那天晚上加班,米樂知道。”她看了一眼謝米樂,見她點點頭,又迴頭看著於休休,“我迴去的時候,於叔——他睡在我的床上。我當時嚇住了,不知所措,放下包包,就去叫他,可他睡得太沉了,我不敢太大聲,叫了許久他都不醒,直到苗姨迴來撞見!”


    於休休眼皮垂下:“我媽說,你們蓋著一條被子。”


    韓惠麵無表情地直視於休休:“你相信?”


    於休休沒有吭聲兒。


    老實說,她不完全相信。


    苗女士這個人性格確實有些誇張,更何況當時她看到老於睡在韓惠的床上,可能理智都沒有了,不管看到什麽,都會衍生出完全不同的意義。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當時正在拉於叔的被子,想把他拉醒。”韓惠紅著眼睛,眸底的火焰幾乎要席卷起來,“苗姨闖進來,二話不說就把我推倒在地,根本就不看,我穿得好好的……”


    於休休:“我爸呢?”


    韓惠愣了一下,別開臉:“他脫了。”


    “……”


    真是個尷尬的話題。


    謝米樂咳嗽一下,“我聽了這麽久,也發表一下意見啊。我覺得,這事分明就是一個誤會啊?於叔可能就是喝多了,走錯了房間,然後脫了衣服就上床睡覺了。但他就是在正常睡覺而已啊,哪個人睡覺是穿著衣服的,對吧?”


    於大壯沒有穿睡衣的習慣,這個於休休知道。


    當然,這也是他為什麽穿著內/褲被苗芮趕出家門的原因了。


    不過,於休休的想法並不那麽樂觀。


    於大壯怎麽可能走錯房間?


    一個房間在樓上,一個房間在樓下。不論一個人喝得多醉,正常情況下,行為還是一定會受習慣支配的,就算他喝多了,記不得做了什麽,也隻會稀裏糊塗地睡在自己的臥室裏,最多走錯到隔壁吧,哪有喝多了還爬樓去客房的?


    於休休看著韓惠:“你迴去的時候,家裏有別人嗎?”


    韓惠想了想,搖頭,“沒有。門廳留了一盞小燈。”


    於休休:“李媽在做什麽?”


    韓惠想了想,說:“好像在看電視,我聽到她房間裏有電視的聲音。”


    李媽在於家工作很多年了,跟著於家搬了三次家,於家對她不薄,又是老家來的鄉親,平常相處就像一家人一樣,不至於這麽坑於大壯。


    而韓惠——


    於休休看著魂不守舍的她,也很難找到她勾引老於的理由和動機。


    這對她沒有好處,正常人都不可能這麽做。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麽?


    於休休想破腦子,都想不明白。


    “這真是個烏龍了!”謝米樂也有點頭大,“最大的可能性,還是於叔喝多了喝糊塗了,又恰好遇到苗姨迴來,就誤會了。我看,隻要大家把話說開,就沒事了。”


    說開了,當然就沒事了。


    可哪兒那麽容易說開?


    於休休想到親娘的雷霆震怒,頭皮就發麻。


    ~


    從韓惠家出來,已是淩晨三點。


    她沒有逗留太久,也不知道和韓惠能說些什麽,明明是那麽好的朋友,此時此刻,麵對盡是尷尬。


    於休休坐上車,給謝米樂發了一條消息。


    “你辛苦些,照看好惠惠吧,別讓她想不開再做傻事。這事兒,是我們對不住她,等她冷靜下來,我爸我媽那邊說通了,我讓他們當麵跟她道歉。”


    如果韓惠所言不虛,


    那確實是她們家不對,道歉也是應該的。


    於休休頭痛,現在該怎麽勸爸媽呢?


    還有——


    霍仲南,也是她不得不麵對的一個問題。


    浮城的事情,要不要問他?


    自從知道了他的身份,其實於休休一直刻意迴避著,不想讓他覺得於家要靠著他賺錢。這種裙帶關係,她不喜,老於更不喜。於休休相信,老於寧願找丁躍進,也沒有去找霍仲南的原因,一是因為他病重,二是……不願意求上門去,讓閨女在人家麵前矮一頭。


    老於看著粗獷,其實是個細膩溫情的男人,很會照顧別人的情緒。


    可這麽一個人,這次怎麽就……犯了這麽大的錯誤呢?


    於休休氣得砸方向盤,


    喇叭嘀一聲響。


    寂靜的停車場,這聲音莫名有點驚悚。


    於休休愣了一下,發動汽車,衝了出去。


    ……


    這一場硝煙,彌漫了整整兩天。


    在於休休和於大壯鍥而不舍的合力勸說下,苗芮的火氣終於消了些。可是,仍然不肯原諒於大壯,堅持住在樓上的客房,堅持不同房,不同吃,不同出行。


    “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這是她跟彼此關係的定位。


    然而,這個“陌生人”每時每刻在她跟前晃,她又忍不住罵人。


    於休休就這樣聽了整整兩天的雞飛狗跳。


    她和於大壯都沒有去上班。


    老於是不敢走,要在家哄媳婦兒,而於休休,是想要自己理順一下思路。


    她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霍仲南的信任已經超過她的曆史底線。除了家人,他已經是她最信任的人,幾乎無所保留。可是他對她,是不是一樣呢?


    於休休躺在床上,想得腦袋隱隱作響。


    這時,某人的消息來了。


    “在忙?”


    這是兩天來的第一個消息。


    於休休聳了聳肩膀,“不忙。”


    霍仲南:“不找我。”


    於休休說:“你也沒有找我呀。”


    霍仲南:“我是病人。打字不便。”


    文字看不到語氣,可是於休休大概是太熟悉他了,就這麽看著幾個冰冷的文字,就能想到他眉頭緊鎖的樣子,還有對她的無奈。


    她想,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是一個剛剛從死亡線上掙紮迴來的病人呀?而且,醫生為了讓他休息,輸的液體好多是有安神作用的,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哪能想到那麽多的事情呢?


    是她對他的要求太苛刻了吧?


    按萬能男友的標準要求他,屬實要不得。


    霍仲南問:“家裏情況怎樣?”


    看到他的關心,於休休的心防卸下了,覺得自己可能因為父母的關係受了刺激,居然變得疑神疑鬼,突然有點不好意思,“沒什麽,兩個老頑童吵嘴,過幾天就好了。你這兩天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霍仲南:“你終於想到關心我。”


    嘖!


    大魔王這語氣有點哀怨呀!


    於休休的唇角不知不覺揚了起來,“我當然關心你啊,好不容易養熟的鴨子,不關心就飛了。”


    “你說誰是鴨子?”


    “你呀!”


    “於休休!”


    “哦哦,我錯了,你是我親哥。”


    “我不是你親哥。”


    “菩薩麵對拜個的把子,你怎麽能反悔?”


    “……”


    某人終於無言以對。


    想到往事,於休休笑不可抑。


    她很喜歡逗他。


    大概是分開兩地,看到這熟悉又無奈的六個點省略號,也覺得格外親切,她在床上愉快地滾了一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給他發信息。


    “你今天話很多哦,小哥哥,這是身體好轉的征兆啊?”


    “嗯?”


    “不是嗎?”


    “是。【微笑】”


    於休休:“……”


    大魔王什麽時候才能不這麽笑呢?


    她托著腮幫,用手指頭慢慢戳字:“我暫時可能來不了京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霍仲南說:“嗯。護士來了,我掛瓶了。”


    “好的!”


    “嗯?”


    “我說好的。”


    “沒了?”


    “還要說什麽嗎?”


    “……沒了吧,再見。”


    於休休快被他笑抽了。


    “麽麽噠!”她附送了一個紅映映的嘴唇過去。


    “乖。這就對了。”


    再放下手機時,於休休緊繃的情緒放鬆不少。


    戀愛,真是個折騰人的東西。她想。


    ~


    “你準備什麽時候告訴她?”鍾霖替霍仲南掖了掖被子,退後一步,規規矩矩地站在床邊,神色有寫滿的焦灼。


    “不用告訴。”霍仲南咳嗽兩聲,捂著胸口,看向鍾霖,“你把床給我搖起來。”


    鍾霖:“霍先生,你昨晚就沒有休息好,你眯上眼睛……”


    霍仲南:“搖起來!”


    “是!”鍾霖不敢再多說,依言照做。


    霍仲南沒有看他的表情,隻是讓他把筆記本電腦放在床上的矮桌上,他用一隻手慢慢地敲打。力度不大,觸鍵的聲音清脆入耳,讓鍾霖莫名有一點心酸,為他難受。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隻為她著想。你不想讓她難受,那難受的人,就是你自己。”


    霍仲南一頓,抬頭:“不然,怎麽辦呢?”


    鍾霖眼皮顫了顫,“霍先生,你可以告訴她。把那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兩個人背負,不比一個人背負更輕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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