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傑,駱書記迴來了?”魏豔秋問。


    李傑點點頭:“是的。”


    “趙寒迴來沒有?”魏豔秋又問。


    李傑搖搖頭:“趙主任沒迴來,似乎,好像是在市裏幫駱書記辦事,一時半會不迴來呢,辦公室由王主任負責。”


    魏豔秋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揮揮手:“好了,小李,你先迴去忙吧,我有事再找你。”


    李傑退了出去。


    魏豔秋抬起頭來望著窗外,眸光中閃爍著一些複雜的光亮。


    她都這個年紀了,當年她得罪了縣委主要領導,因為一個很特殊很複雜很隱秘的原因被發配到鄉鎮來,就此消沉了下去。她本來對仕途失去了念想,一門心思想著熬到退休算了。但如今的局勢變化,卻讓又讓她看到了向上走的一線生機。


    駱誌遠如果離任,由高欣慶接任鎮委書記,那麽,以她和高欣慶的良好關係,她也能同時向上順一順——當鎮長是沒戲的,也不現實,但從一個虛職的黨委委員改任副鎮長,卻還是有可能的,隻要高欣慶向上頭推薦自己。


    魏豔秋動了這個心思,這兩天一直在琢磨著如何開口跟高欣慶談一談。


    這個時候,高欣慶迴鎮裏來了。


    昨天,她接到市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的電話通知,今天一早去組織部去談話。


    負責與她談話的不是組織部的領導,而是組織部的一個副調和幹部科長兩人,大抵是因為她的級別不夠吧。


    高欣慶不知道組織部的人找她做什麽,本來猜測——無非是因為駱誌遠在高新區任職,上頭讓自己代為主持鵬程鎮的工作,找自己來就是例行公事勉勵兩句。不成想,組織部的人明確告訴她,市委研究決定,駱誌遠不再兼任鵬程鎮黨委書記職務,經市委組織部考察,任命高欣慶繼任鵬程鎮黨委書記,而鎮長職務則由副鎮長唐根水出任。正式的組織任命,即將下達。


    高欣慶大吃一驚,但表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她當然也清楚,駱誌遠這種情況兼任可以但不兼任也可以,就看市裏怎麽安排了。


    “周科長,您的意思是說,駱書記今後不再兼任鎮委書記職務,從此脫離了鎮裏的工作?”高欣慶輕輕問。


    幹部科長周寧國端著架子點點頭,“欣慶同誌,市委考慮到駱誌遠同誌目前要把全部精力放在高新區的工作上,不合適再繼續主持鵬程鎮黨委的工作了,今後,鵬程鎮的工作就要靠你來撐起來了!這裏,我先恭喜你了!”


    高欣慶柳眉一挑:“謝謝,我明白了。其實也一樣,鵬程鎮在高新區的區劃之中,今後鎮裏還是在駱書記的領導之下,沒什麽大的變化。”


    周寧國嘴角一抽,不動聲色地微笑:“理是這個理,但考慮到高新區的架構暫時還沒有搭建起來,鵬程鎮的班子調整,暫時由市委組織部代管——欣慶書記,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你們要把握住喲。”


    高欣慶嘴唇一抿,沒有再說什麽。


    高欣慶跟組織部的人談完話,急匆匆往鎮裏趕,想迴到鎮裏再給駱誌遠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剛上樓,見王倩站在走廊邊上發怔,就順口招唿了一聲:“王倩,幹嘛呢?站在走廊上發呆?”


    王倩陡然間一個激靈:“啊,高鎮長,駱書記迴來了。”


    高欣慶一喜,“他迴來了?好。我這就過去。”


    高欣慶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直奔駱誌遠的辦公室。見高欣慶如此“興奮”的樣子,王倩心裏更揪了起來,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誌遠,你迴來了,我正準備給你打個電話呢。”高欣慶推開門就走了進來。


    駱誌遠抬頭望著她,笑笑:“去組織部談話了?你來接我的班?”


    高欣慶以為駱誌遠早就心中有數,就聳聳肩:“是啊,不過,你為什麽要不兼了呢?兼著多好,鎮裏有事有你在高新區撐著,咱們辦事也方便。”


    駱誌遠不動聲色:“兼不兼,結果都一個樣。市裏領導跟我說的很明確,今後,我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高新區,鎮裏的工作,你還是要撐起來的。你幹書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鎮長一定是根水同誌接任吧。”


    唐根水據說是市長勞力的親戚。這一點,雖然沒有什麽相關的證據證實,但一切就盡在心照不宣中了。既然勞力的意思是不讓自己兼任鵬程鎮的黨委書記,那麽,提拔高欣慶的目的之一就是讓唐根水更進一步。不管怎麽說,唐根水也不可能直接從副鎮長幹上鎮委書記,這不現實。


    高欣慶嗯了一聲:“組織部說的是唐根水。不過,我覺得這對老管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


    駱誌遠揮揮手:“欣慶啊,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實事求是地講,根水同誌比老管更適合幹這個鎮長。今後,你們兩個在一起搭班子,我還是非常看好的。根水同誌很全麵,辦事穩妥,有他當副手,能幫你承擔不少工作。”


    駱誌遠對唐根水的評價還是非常客觀的。


    從素質和能力上來判斷,唐根水比管大軍更適合幹鎮長。管大軍固然老成忠誠,但能力有所欠缺,而且工作激情和創新意識也弱,他或許會是一個忠誠的、任勞任怨的下屬,但絕對不是一個放眼全局、兼顧長遠的合適的掌控者。因此,駱誌遠說唐根水比管大軍更適合幹鎮長。


    但反過來說,如果讓駱誌遠選擇用人,他卻會選管大軍而不是唐根水。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駱誌遠本身就是一個能力很強、個性很強的人,他需要的是下屬的忠誠和不折不扣的執行力,而不是其他。唐根水說白了跟駱誌遠是一個“路數”上的人,長期在駱誌遠的影子下工作,對唐根水而言未嚐不是一種煎熬。


    唐根水是那種很有思路和想法的人。可如果駱誌遠長期在任,有駱誌遠的壓製,他的思路和想法就很難發揮出來。因此,如果駱誌遠不走,唐根水遲早也會調走。


    這幾乎是一種必然的結果。


    高欣慶就不一樣了。她畢竟是女同誌,能力再強也有力有未逮之處,有唐根水在旁輔助,會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當然,問題的關鍵在於——兩人會不會取得政治默契和利益平衡,這主要取決於高欣慶的心態,也取決於唐根水能否擺正自己的位置。


    “你要走了,我還真是有點不習慣……你的辦公室還是保留吧,反正你在區裏,以後鎮裏的事,你該管的還是要管!”高欣慶嘻嘻笑道:“可不許撂挑子!鎮裏現在這些事,都是你定的,你可不能不管!”


    駱誌遠笑而不語,其實心裏在苦笑。


    此刻,他愈加覺得,自己被鄧寧臨安排在高新區,相當於是陷入了一場泥潭中,日後等待著自己的恐怕是無盡的苦惱。說是協助何縣臨建章立製運作高新區,但如果沒有市委的鼎力支持,這些都是一句空話啊。


    高新區是鄧寧臨主抓起來的政治成果,勞力或許不敢直接取消了高新區的存在,但支持力度肯定要比何縣臨想象的低得多,甚至可能是變相的拖延和推諉。


    如果是這樣的話,駱誌遠在高新區就不是“工作”而是接受“揉搓”,有苦難言。


    “組織部沒說什麽時候宣布?”駱誌遠隨口問了一句。


    高欣慶笑容一斂:“說是下午就來宣布組織任命。”


    駱誌遠哦了一聲,就將深邃的目光投向了窗戶之外,望著窗外那棵老槐樹上一根翠綠枝椏上跳動著的嘰嘰喳喳的兩隻灰色的小麻雀,目光閃爍,沉默不語。


    這個時候,高欣慶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駱誌遠被免職,他自己事先並不知情,而市委調整得這麽倉促,背後肯定隱藏著一些外人所不了解的深層次東西。


    想到這裏,高欣慶的心揪了起來,她擔心地望著駱誌遠輕輕道:“誌遠,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其實這樣挺好的,總不能我升了官還要占了鎮裏的一個崗位,這實際上也是變相擋了大家進步的機會,不好。我走了之後,你來接我的班,而後麵的同誌也能跟著動一動,所謂人挪活樹挪死,這是好事,新氣象。”


    駱誌遠笑了起來:“高新區的事,還存在一定的變數。欣慶啊,鎮裏就交給你了,有些事我剛開了頭,還指望著你推進下去,幫我善始善終吧。”


    高欣慶俏臉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她堅定不移地起身道:“你放心,隻要我還在鎮裏,我就會管到底!另外,趙寒你準備帶走還是?”


    駱誌遠沉吟了一下:“欣慶,關於趙寒,要不然讓他臨時先留在鎮裏?”


    駱誌遠這句話一出口,高欣慶就明白事情遠遠比她想象的更嚴重,於是就神色更加擔憂:“這沒有問題,你不用擔心他。”


    高欣慶這話就相當於是承諾,駱誌遠離任之後,她作為新任黨委書記,不會調整和撤換辦公室主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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