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進了舞廳,沒有開單間,而是在舞燈旋轉、樂聲火爆的大廳邊緣處找了幾個空座,隨意點了些啤酒,一邊談笑,一邊看著舞池中十幾對衣冠楚楚的男女舞客在旋轉跳舞,而不遠處光線黯淡的角落裏,隱隱還有不少男女在摟抱接吻。


    因為霍爾金娜和安娜金發碧眼的老外特征,加上兩女貌美如花氣質優雅,很快就引起不少人的關注,有很多年輕人竊竊私語著揚手對駱誌遠三人指指點點。


    駱誌遠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就生出去意。因為這種地方,魚龍混雜,兼之夜生活放縱,霍爾金娜和安娜這麽紮眼,說不準會引來麻煩。


    但霍爾金娜和安娜卻不怎麽在意這些,她們無視了不少男青年的狂熱的覬覦目光,不斷說笑著舉杯暢飲。她們興致很足,駱誌遠隻好耐著性子相陪。


    霍爾金娜喝了酒,醉意朦朧地望著駱誌遠,眸光火熱。駱誌遠微有尷尬地避過眼神,剛要舉杯喝一口啤酒,卻突然看見一個穿花襯衣牛仔褲的男青年晃蕩著身子走過來,身後跟著三五個“嘍囉”,心頭立即浮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然,花襯衣嘿嘿笑著主動坐了過來,向霍爾金娜伸出手去晃了晃:“姐們,哦,洋姐們,外國姐們,我請你們喝酒喲——服務員,來,開一瓶軒尼詩。”


    當前,在90年代的安北市,娛樂場所裏的高檔洋酒大多還是鳳毛麟角,隻有極少數高檔場所才有,而即便如此也基本上是擺設,沒有幾個人點。因為價格實在是太昂貴,而且口感也太一般,物不所值。與其喝這種洋酒,不如喝國產的高檔酒,比如茅台。


    但花襯衣顯然是這裏的常客和熟客,服務員熟悉他,知道他家世淵源、財大氣粗,也就不以為意地取過那唯一的一瓶軒尼詩,開了瓶,按照花襯衣的要求取了三個高腳杯,倒上。


    服務員一邊倒一邊暗歎,這每一杯可是不少錢,都是白花花的鈔票,人和人真是沒法比啊,人家用來泡妞的道具就是他一年的生活費了。


    花襯衣將酒杯推向霍爾金娜和安娜,豪爽道:“姐們,見麵就是朋友,喝杯酒!”


    霍爾金娜和安娜對視一眼,沒有理睬花襯衣,繼續麵對麵說著自己的私房話。


    駱誌遠皺了皺眉,剛要起身,卻見那花襯衣端著酒杯湊了過來,竟然直接將酒杯遞在了霍爾金娜的紅唇邊上,而色迷迷的眼神也不斷在她高聳的胸脯處掃描著。


    霍爾金娜是什麽身份的人,她厭惡地掃了這人一眼,用生硬的中文冷冷道:“拿開你的手!”


    花襯衣一怔,旋即迴頭向自己的幾個隨從放肆地笑著:“哥幾個,洋姐們竟然還懂中文,不錯嘛。”


    那幾個“嘍囉”一陣哄笑。


    駱誌遠霍然起身,走過去一把推開花襯衣,怒道:“你幹什麽?請你放尊重點。”


    花襯衣勃然大怒,奮力將手裏的酒杯摔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脆響,頓時就驚動了周遭隱藏在暗淡光線中卿卿我我的曖昧的男女們,而幾個服務員也注意到此處,圍攏過來。


    但很顯然,他們都認得花襯衣,固然圍攏過來,卻不敢靠前來阻攔。


    “麻痹的,你是什麽玩意?給老子滾開!”花襯衣罵罵咧咧一拳就擊打過來。


    駱誌遠身形一閃,避過這一拳,順勢探手一抓一擰,就將花襯衣擰翻在身下。


    花襯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尖細的慘唿,舞廳的音樂聲頓時停止下來,明亮的燈光打起,很多舞客都遠遠張望著這邊。


    花襯衣的隨從們咋咋唿唿地就要圍上來動手,駱誌遠冷冷一笑,迴手一勒,將花襯衣控製在手裏,怒喝道:“都滾開!”


    駱誌遠鐵鉗般的胳膊死死勒緊花襯衣的脖子,花襯衣痛不可抑又感覺陣陣的窒息感,哆嗦著肩膀,挓挲著雙臂,麵容蒼白得近乎扭曲,隱隱有些躊躇。


    幾個嘍囉見主子受製於人,就遲疑著不敢上前來了,駱誌遠迴頭掃了安娜一眼,沉聲道:“安娜姐,報警!”


    ……


    安娜報了警,雙方僵持著。霍爾金娜嘴角掛著微笑,雙手抱胸,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在莫斯科,她經常出入娛樂場所,對這種情景和場麵早已司空見慣了。隻是在她的地盤上,敢調戲她的俄國人,是沒有的。


    寡頭波羅涅夫的女兒,誰敢動?她的保鏢在旁邊一站,任何地痞流氓都要退避三舍。


    邊上的服務員卻在暗暗為駱誌遠三人擔心,因為他們太清楚被駱誌遠製住的這位男青年的身份和來頭了,在安北市,誰敢動這位主兒?這邊報了警,其實是自找麻煩的。


    這些服務員已經不知道目睹過多少次類似的場麵了,不是花襯衣喝了酒帶著打手尋釁滋事,就是偶爾遇上幾個也夠厲害的對手,但報警之後,公安局的人卻直接就站在花襯衣一邊,最後的結果就是花襯衣平安脫身,而本來“受欺負”的一方卻惹上了無盡的麻煩,不得不花很大的代價擺平。


    甚至,明明是自己吃了虧,還得花錢向花襯衣方麵進行賠罪。


    果然,派出所的人過來了。為首的一個民警帶著三個經濟民警闖進舞廳,掃了現場一眼,就大刺刺地向駱誌遠走過去,怒斥道:“放開人,你要幹嘛?當眾行兇,還有沒有王法了!”


    安娜聞言有些生氣,見警察過來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就隱隱要站在花襯衣這群人的一邊,不由開口駁斥道:“是他們先動手挑釁的,我們又沒有動手,馬上就報警了!這裏這麽多人,都可以作證!”


    民警撇了撇嘴,仔細辨認,見竟然是老外,不由楞了一下。不過,他還是揮揮手冷冷道:“先放了人在說!”


    “快放人!”民警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在空蕩蕩的舞廳裏迴旋著,非常刺耳。


    駱誌遠眉梢一挑,他知道今晚惹上了一場無謂的麻煩。他是何等人,又人在官場,哪裏還看不出這些彎彎繞——看來,這個花襯衣有點來頭,派出所這些人明顯要護著他了。


    但這個關頭,當著派出所人的麵,他也隻能鬆開花襯衣。


    他默然手一鬆,順勢將花襯衣推開。


    花襯衣身子踉蹌著跳了過去,嘶嘶吃痛連聲,幾個嘍囉趕緊將他團團保護在身後。花襯衣根本就無視了民警的存在,站在打手後麵立即放聲發狠道:“狗日的,你小子給我記住,你惹上老子算你倒黴,今天我要把你弄死,我就不姓李了!”


    一般人哪裏敢當著民警的麵放這種狠話,而關鍵和微妙之處在於,民警竟然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反而是大刺刺地揮了揮手:“都帶走,迴所裏問話!”


    這種“微妙之處”,連安娜和霍爾金娜都看出來了,雖然從始至終這囂張的民警都沒有跟花襯衣一群人說過一句話,但傻子都能看出來,派出所來的這些人是認得花襯衣的,甚至就是一夥的。


    看看民警身後的幾個經濟民警倒背雙手冷冷旁觀的樣子就能看出幾分來。


    駱誌遠忍不住心裏暗歎一聲,他不是害怕什麽,而是覺得掃興,本來是陪著霍爾金娜和安娜出來放鬆放鬆,消遣一下,結果卻踩到了狗屎,真夠倒黴的。


    至於霍爾金娜和安娜也沒有怎麽慌張。


    因為她們知道駱誌遠的身份,不要說在區區一個安北市,就算是在華夏國的任何地方,隻要他亮明身份,沒有一個人敢動他。不要說駱誌遠,就算是霍爾金娜表明身份,也會立即驚動安北市高層,化險為夷。


    隻是兩女此刻唯駱誌遠“馬首是瞻”,一切看駱誌遠的處理罷了。


    駱誌遠苦笑一聲,無奈地向兩女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們不要驚慌,一切等到了派出所再說吧。


    他好歹也是黨政領導幹部,到了派出所亮明身份,想必派出所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是他的想法,後來在派出所發生的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也沒想到,一場小麻煩竟然讓他在派出所過了平生絕無僅有的一個夜晚,堪稱記憶深刻、終生難忘了。


    省城,某賓館。


    鄧寧臨倒背雙手在夜幕中下了賓館的台階,開始沿著馬路開始散步,安知儒緊緊相隨在身側。


    在光線昏黃的路燈下走了一段,鄧寧臨突然停下腳步迴頭笑道:“知儒啊,跟俄國人的那個項目到底推進到什麽程度了?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安知儒陪著笑:“鄧書記,暫時還是沒有落地,不過,應該也快了吧?我想,這個項目是駱誌遠引進的,憑他跟俄國客商的關係,應該問題不大。”


    鄧寧臨沉默了一下,笑了:“也未必啊。我看這兩天勞市長比較上火,他還是過於心急了。”


    市委書記對市長進行點評,安知儒沒有敢接這個話茬。這種話題,他是不敢繼續下去的。


    鄧寧臨繼續往前走,再也沒有提這事。


    兩人今天來省委開會,而下午省委主要領導找鄧寧臨談話,鄧寧臨這才是剛從省委返迴來,在賓館吃了晚餐,出來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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