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老不請自到,而且麵沉似水。他緩步前行,對謝家工作人員的引領和問候視若不見,直入謝家別墅一層的餐廳。這個時候,謝家人正團聚在一起用午餐,算是謝老主持歡迎長媳於春穎妹妹於春曉從美國迴來的一次接風家宴。


    於春穎是謝家的長媳,於春穎的娘家人,謝老還是給予了一定的禮遇。況且,這些年,於春曉夫妻常來常往,也是謝家的常客,跟謝家人也很熟悉。


    “好了,今天小於迴國,咱們全家聚在一起吃頓飯,給小於接接風。”謝老簡單客氣了兩句。


    於春曉趕緊恭謹地感謝:“老爺子,您太客氣了,我又不是外人,這次迴國來給您老帶了兩瓶美國產的紅酒,您嚐嚐。”


    於春曉的禮物早就給了,隻是當眾這麽一說罷了。


    謝老擺擺手:“我不喝洋酒,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酒我收下了,權當收藏了,我倒是覺得美國人的酒與咱華夏產的酒差距還是挺大的!”


    謝國慶笑了:“爸爸,您又來了,不要這麽抵製美國嘛,我們應該承認美國是世界強國,有其可取之處。”


    謝老一瞪眼:“美國就是強敵,對我華夏虎視眈眈,美國人都是豺狼虎豹,沒安好心!我可告訴你們,不能讓美國人的糖衣炮彈給打倒!”


    一家人哄笑起來,就在這時,謝家的女婿駱朝陽第一個看見了駱老的到來,他先是有些吃驚,旋即見老爺子臉色很難看,就更加吃驚地站起身來,主動迎了上去:“老爺子,您怎麽來了?”


    駱朝陽這一起身,謝家的第二代趕緊都笑著起身相迎,謝老夫妻也有些狐疑地緩緩起身。


    “三叔,您來了,坐下一起吃飯吧。”這是駱朝陽的妻子謝秀蘭,謝老的長女,謝婉婷的大姑。


    “駱伯伯,您請坐。”這是謝國慶兩口子,隻是於春穎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很不安穩。


    至於於春曉就更不用說了,她難堪地垂下頭去,根本不敢正視駱老淩厲威嚴的眼神。


    謝婉婷心裏最難受。作為當事人,她馬上就意識到,駱老是為何而來,又為何而動怒。她有些無奈地掃了母親一眼,默然站在了一旁,現在這種場合下,有這麽多的長輩在,她不能說也不可能說什麽了。


    於春穎一陣頭大,又有些不滿,覺得女婿駱誌遠這迴太沉不住氣,竟然跑到駱老那裏去告狀,太……太讓她難堪了,一點麵子都不給她留。


    實際上,駱誌遠根本沒有告什麽狀。


    駱誌遠懷怒離開謝家迴到家裏,正好駱靖宇夫妻在陪駱破虜夫妻說話,無非還是談駱誌遠將來的前途問題。見兒子臉色難看、神情異樣,穆青再三追問,駱誌遠隻得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駱破虜夫妻固然生氣,但還不至於沉不住氣,穆青還安慰兒子等等謝家的解釋,但駱靖宇老婆費虹卻是一個大嘴巴子,她心裏不忿,就跑去當著駱老的麵嘟囔了幾句。駱老當即大怒,立即親自趕來謝家興師問罪。


    在駱老和駱家看來,這已經不是傷害和羞辱駱誌遠個人的問題了,而是涉及到駱家的尊嚴。駱誌遠和謝婉婷已經訂婚,婚期也初步確定,在京城高門小圈子裏早已不是秘密,就在這種情況下,謝家的人竟然還搞出這種“小動作”,破壞兩家聯姻,豈不是欺人太甚?!駱老一輩子剛強,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去。


    駱老沉著臉一把推開自己的侄子駱朝陽,又甩開侄媳婦謝秀蘭過來攙扶的手,揚手指著謝老冷聲道:“謝老頭,今天你和你們謝家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咱們兩家的交情,就到此為止了!”


    駱老的聲音冷肅堅決,猶如北風唿嘯而過,讓謝家人聽了一陣冰涼。


    謝國慶愕然,不知道駱老今天究竟是吃錯了什麽藥,怎麽說話這麽衝、這麽難聽,而且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


    於春穎則心裏暗暗叫苦,知道駱老動了真氣,這事兒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了。她有些惶恐地扯了扯於春曉的胳膊,示意於春曉趕緊溜走,剩下的讓她來收拾殘局,她畢竟是謝家的長媳,隻要她一心認錯,無論是駱老還是謝老都不會拿她怎麽樣的。


    於春曉此刻也知道自己這迴捅了馬蜂窩、闖了大禍了,她一時間還有些木然:一個旁係子弟,竟然得到駱老頭這麽重視?為此甚至不惜親自跑一趟?!


    駱朝陽一把抓住妻子謝秀蘭的胳膊,湊過頭去壓低聲音急急追問道:“秀蘭,到底怎麽迴事?怎麽老爺子這麽上火?”


    謝秀蘭皺眉搖頭,“我不清楚啊,這……”


    於春曉剛要趁人不注意,半路溜走,卻被駱老猛然一扭頭冷斥道:“你不要走,都不要走!”


    於春曉嘴角抽搐了一下,也就不敢動彈,難堪地杵在了當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謝老眉頭緊鎖,也沒有上火,而是緩緩坐下,迴望著駱老淡淡道:“駱老頭,你今天是怎麽迴事?好端端地跑我們家來耍威風來了?你也沒有必要上火,有事說事,我老謝在這裏聽著!如果真是我們謝家有不是,我第一個向你老駱道歉!”


    憑謝老和駱老幾十年的交情和互相了解,他知道駱老肯定不會無中生有平白無故地跑謝家來“鬧騰”——八成,是有事觸怒了他。而這,又可能跟駱誌遠有關。


    駱老冷哼一聲:“你還問我?好吧,好吧,老大媳婦,你來說說,說說!”


    駱老揚手指著於春穎。


    於春穎臉色驟變,漲紅著臉搓了搓手,囁嚅道:“駱伯伯,我……”


    謝老臉一沉,厲聲斥責道:“婉婷娘,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於春穎一顆心沉到了底,哆嗦著嘴唇,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謝家所有人狐疑震驚的目光都凝視在於春穎的身上,包括她的丈夫謝國慶,謝婉婷心裏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突然掩麵奔去。


    餐廳裏的氣氛變得沉悶緊張起來,見於春穎遲遲不做聲,謝老心裏的火氣漸起。謝國慶黑著臉扯了扯妻子的手臂,惱火道:“到底咋迴事?春穎,你趕緊跟老爺子說清楚!”


    於春穎輕歎一聲,當著謝家這麽多人和駱老當麵,她無法不說實話,盡管她心裏還是有為娘家人遮羞掩飾的念頭。但她心裏很清楚,如果她說了半句假話,今後她在謝家就沒法呆了。


    不要說駱老不會饒了她,就是謝老,也不能寬恕。


    ……


    於春穎磕磕絆絆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也無力為於春曉辯解什麽了。


    聽說於春穎的妹妹於春曉竟然試圖破壞駱誌遠跟謝婉婷的婚事,而且還帶著南洋鄭氏集團的繼承人鄭林生過來私下介紹給謝婉婷,今天還當麵羞辱了駱誌遠一頓,宣稱駱誌遠配不上謝婉婷——謝家人都無語凝噎,臉色陰沉了下去:這於春曉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怎麽做出這種蠢事來?現在的駱誌遠可是兩家老人心目中的寶貝疙瘩,誰都不敢小覷他,鄭家的人又算老幾啊?


    駱朝陽非常憤怒,但作為謝家的女婿,他又不好當麵發作。


    謝婉婷的父親謝國慶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小姨子從美國迴來還不到兩天,就搞出了這麽一場鬧劇,不僅氣走了女婿駱誌遠,還觸怒了駱老。他心裏又急又氣,恨恨地跺了跺腳,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至於“罪魁禍首”於春曉,早已大腦中一片空白,木然癡癡站在那裏不能動彈。


    謝老長出一口氣,他坐在那裏默然片刻,才緩緩抬頭來望著駱老,聲音盡管輕柔但掩不住絲絲的震怒:“老駱,我們幾十年的交情,你還不了解我老謝是什麽人?誌遠是我親自選定的孫女婿,不要說婉婷對誌遠一往情深絕不可能有貳心,就算是兩個人感情不好,但既然我謝家把這個丫頭給了駱家,那也是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迴來!”


    謝老的話斬釘截鐵:“謝家說一不二,不會對不起朋友!”


    駱老的怒色稍霽。


    他當然信得過謝老,自然也知悉這不是謝老的主意,但他之所以還是親自過來興師問罪,無非是“殺雞駭猴”,表明駱家的一種態度。實事求是地講,作為曾經的華夏大國掌舵人,京城駱家的家主,至高無上的大人物,能讓駱老親自出麵的人不多了。這足以表明駱老和駱家對駱誌遠的重視,駱老是在用這種強勢的態度,向謝家人傳遞一種信號。


    “老駱,你先別上火。朝陽,你先陪老駱迴去,我稍後會給駱家一個交代。”謝老望向駱朝陽。


    駱朝陽是謝家的女婿,也是駱家的侄子,自然最適合當“和事老”了。


    謝老心裏很清楚,這事兒如果不給駱家一個合理合適的交代,恐怕兩家親密的關係要出裂痕。縱然不至於破壞駱誌遠和謝婉婷的婚姻,但總是堵在心裏的一塊石頭,堵得時間長了,百分百要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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