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穀蠡王!”軍臣忽然迴頭叫道:“諸神與先祖告訴我,你有些事情瞞著我!”

    “說出來!”軍臣站起身來,凝神著伊稚斜的臉龐。

    伊稚斜有沒有事情瞞著他?

    當然有了!

    旁的不說,去年他去漢朝,這個事情,軍臣相信,伊稚斜就算有一百張嘴巴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麽使團的成員減少了那麽多?

    一個兩個可以說是意外。

    但多達十幾人出了意外,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個笨蛋都知道,這裏麵很不對頭!

    況且,這個世界哪裏有不透風的牆?

    使團雖然有十幾人出了意外,但還有更多沒有‘意外’的人。

    這些人中,有的是願意開口指證伊稚斜的存在。

    若是在以前,軍臣必然借著今天的機會,以強力手段,從肉體上毀滅伊稚斜這個他最大的心腹之患。

    然而,現在,卻不行。

    假如那樣做,伊稚斜落入絕境之中,必然發起反擊。

    匈奴人雖然崇拜強者,也隻願意服從強者。

    但更講究宗種。

    現在,老上單於就剩下兩支直係宗種在傳承。

    一支是他軍臣這一脈。

    另外一支就是伊稚斜那一脈。

    而軍臣這一脈,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能足夠讓人信服並且追隨的子嗣。

    軍臣在過去的三十多年人生中,生下了十幾個子女。

    但……

    到現在,他隻有一個僅僅不到四歲的兒子於單還活著。

    其他兒子,全部夭折。

    甚至沒有一個能活著撐過六歲的,活的最久的那個兒子,堪堪才五歲多一點,就被一場急病帶走。

    這對匈奴人來說,簡直就是無法接受的危險信號。

    既然先前軍臣那麽多兒子,都沒有一個能活著撐過六歲的,誰能保證於單能撐到六歲甚至成年能生育後代?

    這樣一來,伊稚斜就成為了整個匈奴帝國的希望。

    不知道多少貴族和部族的首領,就是因此,才會暗地裏支持伊稚斜,保護伊稚斜。

    誠然,軍臣現在有證據,也有把柄,能證明伊稚斜背叛了他,甚至背叛了匈奴。

    以此為借口處死伊稚斜,沒有任何人能阻攔。

    但,在死之前,作為唯二的攣鞮氏宗種血脈,伊稚斜完全能戳破軍臣現在偽裝出來的所謂神命和先祖附體的謊言。

    不用多,就一個問題就可以達到這個效果——單於即得諸神與先祖庇佑,何以單於諸子皆喪?

    這可真是一個致命的問題。

    一旦伊稚斜當眾提出來,軍臣是根本沒有辦法解釋的。

    部族首領跟四大氏族那邊,也會疑問重重。

    甚至,某些野心勃勃的旁支攣鞮,也會蠢蠢欲動,想要窺視單於之位。

    他們未必會管伊稚斜的死活,但一定很關心:單於為什麽沒有兒子能成年?是不是因為單於獲罪先祖跟諸神?

    軍臣很清楚,他能用手段逼迫和脅迫薩滿祭司們給他站台。

    其他姓攣鞮的實力派,同樣也能用些手段,讓薩滿祭司們出來,舉行儀式,向撐犁跟諸神以及先祖求證。

    軍臣最擔心的問題就在這裏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得到先祖和諸神甚至撐犁的庇佑,而且他的兒子確實死的有點多——那麽是不是他真的為撐犁及諸神以及先祖所唾棄了呢?在漢朝的皇帝已經證明了自己有神明保佑和庇護的情況下,軍臣自然會這麽去想,而且也會這樣去認為,在事實確實如此的前提下,萬一那個攣鞮氏的旁係果然從祭天儀式裏得到撐犁與諸神仰或先祖的啟示,哪怕隻是有人這樣宣稱。

    那他這個單於的位子,立刻就要地動山搖。

    沒有諸神與先祖的認可,四大氏族和其他攣鞮氏的王室貴族,會毫不猶豫拋棄他這個被先祖和諸神唾棄的單於。

    而沒有一個能讓人安心並且獻上忠誠的繼承人,就是軍臣自己的心腹跟鐵杆,恐怕也會心裏打鼓。

    畢竟,誰願意效忠一個沒有未來的單於?

    想要避免陷入這樣的死解,甚至借此機會徹底穩固自己的地位,軍臣很清楚,他必須與伊稚斜達成妥協。

    甚至在一定時間裏,彼此合作。

    一直等到於單成年。

    軍臣向來很有耐心。

    當年,老上單於活著的時候,他能忍受伊稚斜的父親騎在自己頭上,耀武揚威,一直等到老上單於去世,他即位登基,也依然在表麵上順從那個右賢王。

    直到,右賢王自己犯錯,遭遇重大軍事挫折。

    抓到機會的軍臣立刻狠狠的打擊右賢王的勢力,逼迫右賢王迴到單於庭,然後,經過一場血腥政變,徹底清除右賢王在單於庭的全部勢力,甚至進而殺掉了幾乎所有那位右賢王的親信部署和子嗣。

    伊稚斜若非得到母閼氏庇護,也是必死。

    如今,軍臣相信,時間依然站在他這邊。

    隻要伊稚斜承認和認可他的神權,擁有了至高無上地位的他,當然可以容忍伊稚斜再活幾年。

    等於單再長大一些,從騎羊跨越到騎馬那個年紀。

    有了單於的可靠繼承人以及效忠對象之後,軍臣相信,攣鞮氏跟四大氏族,必然會拋棄伊稚斜,不再給予他庇護跟保護。

    到那個時候……

    這樣想著,軍臣就張開雙手,看著伊稚斜,道:“本單於從先祖的眼中,看到了右穀蠡王在漢朝跟漢朝皇帝密議的經過!”

    整個會場,頓時就陷入了一片驚唿聲之中。

    背著單於甚至單於庭,跟潛在的敵國君主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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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在匈奴,乃至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民族、政體都是被人唾棄的罪行!

    吃裏扒外的家夥,不會有人有什麽好感!

    伊稚斜的心中,卻是非常鎮定。

    你說我跟漢朝皇帝密議就密議了啊?

    證據呢?

    隻要漢朝皇帝不站到這龍城之中,誰能指證他?

    使團的那些成員嗎?

    嗬嗬,真當四大氏族以及其他攣鞮氏的王族是傻子不成?

    況且,伊稚斜有著百分百的自信,相信,不管是四大氏族還是其他攣鞮氏的實力派,絕對不會願意看到一個坐實獲得諸神和先祖賜福以及授權的單於。

    開什麽玩笑啊!

    若真是那樣,大家還玩毛?

    以後單於庭說什麽就得是什麽,連討價還價都沒有了。

    所有部族和氏族的內部事務以及官職,以後就全是單於說了算了。

    恐怕在場的部族、氏族甚至附庸部族和奴隸部族的首領,除了軍臣的鐵杆心腹外,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們一定會站出來,幫自己站台、聲援。

    當然,軍臣要是能讓老上大單於或者冒頓大單於的魂魄現身說法,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但問題是……

    軍臣行嗎?

    對此,伊稚斜表示深深的懷疑。

    要知道,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軍臣跟幾個薩滿祭司在自說自話。

    即使這幾個薩滿祭司,也非是匈奴宗教方麵權威最高的那幾人。

    他們充其量,也就屬於高級祭司而已。

    不過,話又說迴來,伊稚斜對軍臣現在的舉措,還是很認同的。

    若他是單於,估計也會做出類似的決策。

    不然,隻有漢朝有神明眷顧的皇帝,而匈奴單於沒有神明庇佑。

    這太傷士氣了。

    如今,很多匈奴部族,甚至不敢靠近長城範圍,更不敢向過去那樣肆無忌憚的耀武揚威,乃至於挑釁了。

    人人都擔心,萬一惹惱了漢朝皇帝,漢朝皇帝讓神明降下天罰。

    譬如今年的冬天,白災席卷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匈奴部族,牲畜跟奴隸凍死無數。

    要不是擊敗了烏孫,得到了足夠多的奴隸和牲畜補償,同時還從西域諸國拿了比往年多一倍以上的貢品。

    恐怕,現在,不少部族都要餓肚子了。

    而這個事情,在不少匈奴部族裏,居然有人在偷偷的議論說是這個白災是漢朝皇帝讓神明降下來的。

    以至於匈奴第一次出現了,有部族牧民甚至貴族,偷偷在自己的帳篷裏給漢朝皇帝立了一個祭祀的木牌,早晚祈禱,請求這位在世神收了神通,不要再降罪可憐的匈奴人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目前,東部部族,基本上都沒有敢跟漢軍開戰的勇氣了。

    甚至,很可能一旦讓他們上了前線,他們必然選擇逃跑。

    匈奴人從來不怕打惡仗、硬仗。

    當年,冒頓大單於挑戰東胡跟月氏,那一次不是經過了艱苦卓絕的戰鬥?甚至冒著滅族的風險?

    但假如是去挑戰神明的話……

    那就沒有人願意了。

    明知道是送死,還跑上去,那就不是勇敢而是白癡了。

    而軍臣現在做出這樣的舉動,則能很好的彌補這方麵的損失。

    讓漢匈的力量再次平衡。

    而且,軍臣一旦成功,得到了部族和氏族的承認,單於庭的威權,就能大大加強。

    甚至達到一個連冒頓和老上這兩位雄主在世時都不曾達到的巔峰。

    從此以後,單於與神明、先祖合為一體,單於的命令,就是神諭,就是神旨。

    可能上層貴族會有些不服,但下麵愚昧的部族民跟奴隸,卻肯定會俯首帖耳,誠惶誠恐的膜拜在單於的使者麵前。

    到那個時候,什麽部族首領不服從單於的命令,某幾個部族對單於庭的決定不滿,統統都不會發生了。

    單於令下,諸部族都得服從。

    不服從,那就換個首領。

    借助神明和先祖的力量,所有部族與氏族的中下層貴族跟牧民,馬上就能聽從單於的命令,將那個敢忤逆單於的首領掀下台來。

    但可惜啊……

    伊稚斜在心裏冷笑兩聲。

    隻要他這個現存的老上大單於的宗種血脈站起來質疑,要求軍臣自證,讓神明或者先祖的力量顯現在世人麵前。

    那軍臣的算盤,就要落空了。

    甚至可能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他,伊稚斜則可以借機聚集起更多的支持者。

    隻是,當伊稚斜站起身來,準備質疑的時候。

    伊稚斜忽然一副見了鬼一樣的模樣。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找了一個月,依然沒有找到,幾乎人間蒸發的人。

    左大將,唿衍當屠!

    這個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軍臣的忠犬,單於庭的瘋狗,臭名昭著的劊子手、雜、種,此刻,帶著數十名武士,從伊稚斜對麵的草場上大步走過來。

    伊稚斜看的很清楚,唿衍當屠手裏拿著一塊還沾著血跡的羊皮。

    “烏維!”伊稚斜的牙齒咯咯咯的響起來。

    他認得清楚,那塊羊皮是他的兒子,今年才得三歲多的烏維的坐騎的皮。

    伊稚斜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伊稚斜抬起頭,雙眼發紅的看著軍臣。

    他很清楚,隻要他敢質疑,那麽烏維就必死無疑,他也必死無疑。

    唿衍當屠那個瘋子,絕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而軍臣也一定不會再留餘地。

    伊稚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作為一個梟雄,伊稚斜的腦子當然夠用。

    他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假如軍臣是想要將他置於死地,那麽,他無論是選擇臣服還是選擇反抗,結果都是相同的。但假如軍臣是想要談判,那這個事情,就不是沒得商量。

    伊稚斜可不想現在就死,更不想自己的血脈徹底斷絕。

    於是,伊稚斜屈膝下來,試探著問道:“大單於,作為匈奴右穀蠡王,我對撐犁與諸神及先祖發誓:我,右穀蠡王伊稚斜,從未做過任何與漢朝勾結,不利匈奴的事情!”

    這個試探有三層意思。

    第一,試探軍臣是否真有先祖和神明幫助,若是,那麽結果顯而易見,神明和先祖的怒火馬上就會將他給燒成粉末。

    等了一會,伊稚斜發現,先祖跟神明,全都沒有反應。

    這讓他放下心來。

    若真是那樣,那他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

    但,既然證明了軍臣是在撒謊,伊稚斜就已經知道,接下來,無論試探結果怎樣,他都能應對了。

    接下來,伊稚斜看著軍臣的臉龐,這是第二層試探——軍臣是否願意與自己談判。

    若是不願意,軍臣就會很直接的否定他的誓言,宣布他的死罪。

    若是這樣,伊稚斜就覺得,魚死網破吧!

    其三則是建立在第二層意思的基礎上——若軍臣願意談判,那軍臣能給出什麽樣的籌碼和代價,來讓他這個在攣鞮氏宗種中地位僅次於軍臣的王族給軍臣這個死敵背書。

    而在草原上,若利益足夠大,別說是殺父之仇了。

    就算奪妻之恨,滅族之恥,也不是不能合作。

    就像月氏人當年臣服烏孫,東胡人向老上單於屈膝一樣。

    在這個草原上,從來沒有恩仇,隻有利益。

    軍臣看了看伊稚斜,在心裏讚了一句:“不愧是老上大單於的宗種!”

    但越是如此,軍臣就越不放心伊稚斜。

    隻是如今,跟伊稚斜合作得到的利益,遠遠大於弄死伊稚斜,而且即使冒著風險弄死伊稚斜也得不償失。

    不然,軍臣真想立刻處死這個死敵的兒子,以此徹底穩固自己兒子的地位。

    “先祖和神明告訴本單於……”軍臣看著伊稚斜道:“右穀蠡王沒有撒謊,右穀蠡王,沒有跟漢朝勾結起來,做出不利匈奴的事情……”

    睜著眼睛說瞎話,哪怕在匈奴,也是一個合格的貴族的必備技能。

    軍臣自也不例外。

    他心裏很清楚,伊稚斜肯定在背地裏玩了小手段,不然,他怎麽可能活著離開漢朝?

    就一個右賢王的兒子的身份,也足夠漢朝皇帝跟他的大臣們將他撕成碎片了。

    但他偏偏完整無缺的離開了漢朝,而且他的使團發生了許多‘意外’。

    “在撐犁與諸神及先祖的見證下……”軍臣走到伊稚斜麵前,從自己的鼻子上取下一個鼻環,放到伊稚斜麵前,伸出自己的腳,道:“右穀蠡王,本單於任命你為右賢王,主持東部諸部族的事務!”

    然後,軍臣就看著伊稚斜。

    接下來是撕破臉,大幹一場,還是互取所需,就全看伊稚斜的抉擇了。

    假如伊稚斜足夠聰明的話,軍臣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撐犁與先祖庇佑的大單於啊……”伊稚斜在衡量了得失後,強行忍著惡心,匍匐下來,接過那個軍臣的鼻環,將之戴在自己的鼻子上,然後,親吻著軍臣的靴子,以示獻出所有的忠誠之心:“請接受我伊稚斜卑微的敬意!”

    至此,交易達成。

    伊稚斜用行動,向軍臣輸誠,為軍臣的‘諸神與先祖庇護’背書,承認軍臣的確獲得了先祖和諸神的賜福與庇護。

    而軍臣則將右賢王的職權還給伊稚斜。

    在表麵上來看,似乎皆大歡喜。

    匈奴從此君臣大團結。

    但實際上,軍臣跟伊稚斜心裏,此刻都有著另外的心思。

    “哼……”伊稚斜一邊親吻著軍臣的靴子,一邊冷笑著想道:“隻要於單出點‘意外’我就是無可置疑的左賢王,到時候,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服務……”

    有了軍臣的先例,那他伊稚斜即位單於後,繼續得到神明和先祖的加持,就是傳統了。

    “讓你多活幾年罷……”軍臣也在心中冷笑。

    等他西征迴來,於單也長大了,到那個時候他的地位和威權也鞏固。

    屆時,隨便一句話,就能要了伊稚斜的命!

    況且,東方是那麽好呆的嗎?

    一旦漢匈發生摩擦,所有的壓力,就全會壓在伊稚斜身上。

    到時候,不管伊稚斜做怎樣的決定。

    都隻會有一個結果——有罪!

    他跪舔漢朝,消弭爭執,軍臣可以說他‘吃裏扒外,出賣匈奴’。

    他強硬到底,與漢朝對抗,軍臣一樣可以栽他一個‘擅自破壞和親,挑起漢匈戰爭’的罪名。

    就跟當年的右賢王一樣,伊稚斜將會裏外不是人!

    這兩個各懷鬼胎,帶著各自小算盤的攣鞮氏,相視一笑,都覺得自己賺到了。

    但匈奴的其他貴族和部族首領們卻是麵麵相覷。

    兩個本來水火不容,恨不得對方趕快去死的死敵,在眾目睽睽之下,苟合在一起。

    這讓無數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而更多的人卻是低下頭顱,獻上自己的忠誠,大唿:“撐犁孤塗!撐犁孤塗!撐犁孤塗!”

    在匈奴,畢竟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貴族和牧民,都是愚昧到底的宗教信徒。

    既然兩位攣鞮氏的核心人物都認可和接受了‘神明與先祖賜福’這樣的事情,還有侍奉諸神和先祖的薩滿祭司背書,那麽,大家自然也就都信了。

    這些人帶動了整個王庭的其他‘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譬如執勤的衛兵、部族牧民和奴隸,也都紛紛跟著應和起來:“撐犁孤塗!撐犁孤塗!”

    但卻苦了那些隱約猜到了真相的上層,譬如四大氏族和各大部族的首領。

    隻是,他們能有什麽辦法?

    攣鞮氏的兩個宗種跟薩滿祭司都沒有異議,他們這些外人,還能怎麽辦?

    也沒有立場跟資格去質疑啊!

    於是,他們隻能跟著一起喊道:“撐犁孤塗!撐犁孤塗……”

    隻是語氣多少有些不情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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