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侯是皇室的宗親,祖上是靠著血統得到了爵位,因著聖上奪嫡的時候站對了方向,才得了個襲爵不降等的恩典。隻是如今的長興侯府裏早就衰敗了。


    這就是個閑散宗室,守著祖上的爵位過日子,府上的爺們在六部領個七品的閑職。說是侯府,實際上門第不如周家。


    周衡嫁過去,也就撈了個華而不實的侯夫人身份,旁的什麽都沒有。


    然而正是這樣的人家,對周衡來說反倒是福氣。婆家很多時候還要仰仗著她周家,丈夫沒有大的出息卻人品正直,成婚一年都沒有納妾。


    “門第有何要緊,咱們女人家又不圖這些。我倒是羨慕你一進門就生了個兒子。”傅錦儀拉著周衡笑道:“今日怎麽沒把小世子帶來?”


    周衡肚子也爭氣,剛嫁過去就有了,上個月才辦了小世子的滿月酒。


    說起兒子,周衡臉上的神色更喜氣了,道:“早產了一個月,如今還不敢帶出來吹風。哎,我聽說你家裏的五姐兒也有了?”


    “這個消息倒還不準,不敢往外說的。”傅錦儀連忙道:“畢竟月份小。”


    周衡點點頭。下一瞬卻目光一閃,從袖子裏頭遞了張信封給傅錦儀道:“你瞧,如今你也嫁了,子嗣上頭可是不能耽擱的……這是我當初求了一個雲遊的老神仙給開的方子,正是吃了它我才那麽快就……你迴去試一試!”


    傅錦儀臉上騰地紅了。


    “這,這這……”她尷尬至極,推卻道:“不需要這麽急吧?”


    “你這就不懂了。一開始不著急,後頭可有你受的!”周衡強塞給她道:“快拿著!這事兒講究緣法,就算相公疼愛你,沒個緣分的話也難求。但凡有一點機會,可是萬萬不能錯過的!”


    傅錦儀隻好收下了。


    眾人一處賞花說笑,春意融融之間,傅錦儀心情極好。午時傅家留幾位宗族的親戚們一同用了午膳,傅錦儀陪著傅老夫人跪了一迴佛不提。


    隻是到了黃昏的時候,國公府裏的小丫鬟燕兒匆匆忙忙地趕過來,說有要事稟報傅錦儀。


    燕兒也是傅錦儀從娘家帶過去的陪嫁丫鬟,是穀雨家裏送進來的表妹,雖然年紀小,倒也是個可信的。傅錦儀今日迴門帶了花朝和七夕,將穀雨留在府裏頭守著。沒想到出了事,穀雨急急地派人來迴話了。


    傅錦儀瞧燕兒慌張的模樣,連忙讓人拉進來迴話。燕兒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國公府裏頭……五小姐那件事情有了變數!”


    五小姐徐芸?


    傅錦儀皺起了眉頭:“什麽不好了,難道出了天大的事兒麽?”一個庶女的事情,也值得自己身邊的人焦急?


    燕兒忙搖頭道:“那倒沒有……是大少奶奶您吩咐我們盯著五小姐那邊。結果今日奴婢們就聽說,原本被關在祠堂裏的五小姐給放出來了,六小姐卻被關了進去……奴婢們也聽得不甚清楚,隻知道太夫人動了怒,說什麽‘栽贓陷害’之類……”


    傅錦儀目光一冷。


    六小姐徐茹?


    對於這個徐茹,傅錦儀所知甚少——因為她既不像徐玥受盡萬千寵愛,也不像徐芸那樣鋒芒畢露又跟著徐玥得了很多好處,在府裏也算有些臉麵。


    她隻知道,徐茹也是跟著伺候徐玥的。但並不是每一個伺候人的都能得到主子的青睞……徐茹嘴笨,不如徐芸機靈,在諾大的徐府裏毫不出彩。


    難道是徐芸為了脫身牽扯了徐茹?


    這麽大的事兒,徐玥不可能不知道……難道徐玥也在裏頭推波助瀾,為了保徐芸犧牲了徐茹?


    “我還當是什麽大事。”傅錦儀冷哼一聲:“聽你的意思,這徐芸僭越之事,倒還有峰迴路轉之象了。也罷,既然都從祠堂裏被放出來了,想來是塵埃落定了,我現在趕迴去也來不及。等我在傅家用過了晚膳,再迴不遲。”


    燕兒聽了麵露難色:“可是您從前說過,徐家的幾位庶出小姐都不好相與,絕不能掉以輕心……”


    “我是徐家嫡長媳婦,她們再如何都是庶出,在我麵前如何翻得起浪來?不過是如今有些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而已。”傅錦儀麵露鄙夷:“你先迴去吧,告訴我房裏的人不必著急。”


    總有一日,她會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明白尊卑禮數!一群庶出的小子和丫頭們,竟公然欺辱主母、口出汙言;一個奴才出身的姨娘,竟壓在主母頭上掌管中饋,還將嫡長子趕出府門……整個天下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打發了燕兒,傅錦儀重新換了一副笑顏出來陪著傅老太太用晚膳。


    直到日落西山,傅錦儀才拜別祖母,乘著國公府的轎子往迴趕。到了徐家,傅錦儀念著兩個庶出小姐的事情,喊了屋子裏留著的穀雨來問話道:“……聽說六小姐出事了?”


    穀雨的臉色並不好。她抿了抿嘴唇道:“是今日下午的事情,我乍然聽聞五小姐被放出來後就嚇了一跳,連忙派人過去打探。後來才傳了消息迴來,說五小姐是被冤枉的,是六小姐膽大包天陷害了五小姐!那個什麽……什麽香,原是前年皇後娘娘專程賞賜給二小姐的。出了事之後,二小姐迴去查才發現東西被人盜竊了,再查才發現是六小姐貪圖富貴偷著拿了,最後又害怕被人發現,悄聲地塞到了五小姐身上!”


    說著歎氣道:“五小姐一貫是跟著二小姐的,卻比二小姐還刁鑽刻薄,甚至當麵辱罵過國公夫人……這一迴的事兒本想給她個教訓,再順帶著打壓二小姐,可如今看來又是不成了……”


    傅錦儀擺手道:“事情都這樣了,咱們也不能強求。”又問道:“這麽大一個徐府,就算二小姐的沉雲香被偷了,又如何肯定是六小姐做的呢?”


    穀雨剛想迴話,倒是出來迎主子的青雲搶著道:“迴大少奶奶,奴婢專程去芙蕖園裏打探過了。是六小姐身邊的丫頭告了密,五小姐又一直喊冤,二小姐也幫著五小姐說話……另外徐家的後宅裏可是薛姨娘在掌管中饋,二小姐的意思就是薛姨娘的意思,二小姐想怎樣,那還不就得怎樣麽?”


    傅錦儀嘲諷地扯了扯唇角。


    倒還真是徐玥為這兩個庶女做出了決定!


    徐茹多年來也是伺候徐玥的,最後竟然撈了這麽個下場……且不說狗咬狗一嘴毛之類,這裏頭必定還有別的事情,導致徐玥犧牲徐茹來成全徐芸……


    當時在場的姑娘隻有徐玥和五小姐和六小姐這三人,徐玥便是有心推到別人身上也不成,最後竟選了徐茹……


    總之,這六小姐徐茹是毀了。


    “大少奶奶,這事兒國公爺已經定了。”青雲趨前一步越過了穀雨,忙不迭地說道:“我是徐家的家生子,是自小進來伺候的,我家裏的妹妹就在芙蕖園外頭幹粗活……出了這件事,我想著大少奶奶的吩咐,不敢耽擱,立即讓我妹妹和幾個信得過的人時刻盯著。方才我那妹妹剛過來傳話,說是國公爺勃然大怒,受了冤枉的五小姐也哭哭啼啼,要討個說法……最後國公爺命人將六小姐送去京郊的普壽庵裏。”


    在傅錦儀麵前,青雲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表現的機會。


    傅錦儀知道青雲爭強好勝,此時卻不是計較這種小事的時候。她又問了幾句詳細的,才叫青雲和穀雨兩個一塊兒下去了,並每人賞了一角銀子。


    青雲見自己得的錢和穀雨一樣,退下去時目光裏閃過一絲不甘。


    傅錦儀沒去理她,獨自坐在窗欞邊上沉思起來。


    ***


    這一日夜裏徐策沒迴府。


    比起五小姐和六小姐之間亂七八糟的事情,傅錦儀倒更擔心徐策。


    她知道,徐策先前是辭官後又複位的,但他一再推脫,最後從城防營的大統領變成了副統領,為此深受聖上賞識,徐家的壓力也小了很多。而那正統領是個年邁的將軍,人又好說話地很,有徐策這樣精明能幹之人給他做副手,偏又恭敬地奉他為正職,他哪裏有不高興的。


    這做副職可不比正職,徐策比從前怠懶了不止一點半點,差事顯得額外輕鬆……


    然而最近這些日子也不知怎麽迴事,竟又忙得比從前更甚了。


    莫非是出了什麽事端?


    偏偏徐策從不主動說起,傅錦儀身為女流之輩也不敢隨意問。


    按著曆來的規矩,男人在朝堂上的事兒,女人是不該過問的。傅錦儀看著徐策每日早出晚歸,心裏幹著急,卻又想不出辦法來。


    她要不要親自問問?


    可若是問了,徐策又會不會生氣……徐策的脾氣可不好,性子又霸道,這種男人多半很厭惡女人插手他們的事情,覺得這是不守婦道的表現。


    傅錦儀發了愁。


    新婚之後第一次獨自就寢,傅錦儀覺著渾身難受。這不是什麽害怕被男人冷落,而是心裏不安。


    明明很擔心,卻又不知從何入手……這種感覺很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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