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之後,《月神傳奇》開拍,這是小說改編成的劇本,導演是任偉安,說到任偉安,上到八十歲,下到十八歲沒人不識。


    任偉安是個傳奇的人物,童星出道,十八歲獲得金雞獎影帝,二十五歲斬獲國外金麥獎,三十歲選擇息影轉幕後當起了導演,童年導出了一部文藝片《盲民》,獲得了次年金雞獎最佳影片。


    他這個人,既有才也很怪,《月神傳奇》是他籌備的第一部電視劇,因為看了葉初五之前的表演找上了她。


    進組當天,任偉安通知所有人正式開拍,葉初五作為女主角,第一幕戲要飾演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


    化好妝後,葉初五開始拍第一幕戲,微風起,湖麵泛起漣漪,澄清的湖麵清澈見底,湖底魚兒遊蕩,搖擺的魚尾在湖麵上蕩起了波紋,先是像一圈螺旋在旋轉,隨後是兩圈、三圈、漸漸地蔓延到整個湖麵。


    波紋蕩漾到湖邊,眷戀不舍般撫摸著一雙玉足,那雙玉足是何等的潔白無瑕,波紋帶去的細沙,浮在見麵上,湖水輕輕一帶,便如絲綢般滑下,順著波紋蕩漾開去。


    玉足輕輕晃動,湖水飛起,繞了個彎,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嘩啦啦地下著,這時候,響起了一陣嬉笑聲:“嘻嘻嘻嘻,啊嘻嘻嘻,真舒服。”


    那聲音,清脆悅耳,如同一個有一個音符落入湖底,引得魚兒順著聲音的方向遊了過來,米伊兒收起玉足,趴在湖邊,俯身看著湖底的魚群輕聲道:“魚兒,魚兒,你們是不是餓了,伊兒也餓了,可是爹爹還沒有迴來,再忍一下,爹爹很快就會迴來了。”


    米伊兒伸手入湖,驚得魚群逃竄不已。


    導演啪了一聲,喊了一聲卡,熟悉任偉安的人都知道,這人雖然長得風度翩翩,哪怕如今四十出頭了,仍保養得像個三十多歲的小夥子似的。


    隻是他的性格,真叫人不敢恭維。


    他高冷的瞥了葉初五一眼,那一眼怎麽說呢,直教人後背的汗毛瞬間豎立起來,毛孔刹那間張開,汗水滲透後背,映出一道不顯眼的痕跡。


    他罵道:“你演的什麽玩意,米伊兒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不是十五歲的智商,她是不諳世事沒錯,她是天真無邪沒錯,但她的語氣,絕對不像你剛才那樣傻缺。你好好想想,五分鍾之後繼續。”


    罵完,他環著手離開,話音落了,臉上的惱怒也退了個幹淨,仿佛方才罵人的並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導演剛開拍就罵人,罵的還是導演,這可為劇組增添了不少談資,不少女二、女三心中高興不已,但臉上仍舊是一副‘我在努力學習’的模樣。


    第一幕戲就被導演罵,葉初五還是第一次,但她心裏還算淡定,並沒有因為導演難聽的話語而感到難受,她快速迴憶了一遍剛才自己的表演。


    風起,水波蕩漾,米伊兒心中惦記著爹爹,可是爹爹已經兩天沒有迴來了,她心中生出了幾分不安,但又不斷地安慰自己,覺得爹爹一定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才會一時間沒有趕迴來。


    那麽,她的語氣應該是怎麽樣的呢


    焦躁?猶豫?忐忑不安?亦或是純粹的自言自語,不含任何的感□□彩?


    望著人工造的湖麵,葉初五伸手進入水裏,皮膚與湖水接觸,微涼的感覺從指間蔓延到心底,她用手指打著波紋,心中默背著米伊兒的個人簡介。


    “米伊兒,十五歲,性格天真爛漫,由於一直居住在山林之中,故而不知世間的險惡,也不會人類中爾虞我詐。”


    “平時喜歡打獵、釣魚,特別喜歡毛茸茸的兔子。”


    這種性格的少女,在爹爹消失了兩天之後,她的心情是怎樣的呢?捧起一瓢清水,反手潑下,湖水濺起,飛灑在她的臉上,葉初五捂著被水珠濺到的額頭,思緒漸漸清晰。


    是了,她固然單純,固然不諳世事,但並不表示她什麽都不懂。葉老爹出門換獵物去了,從家裏到集市,往返隻需要半天,而葉老爹卻兩天都沒有迴來。


    這說明,葉老爹必然是發生了意外的,如果他隻是單純被雜事絆住了,也會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迴來了,何況家裏還有個十幾歲的女兒,作為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他不可能無聲無息就消失。


    而米伊兒,她必然也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她對著魚群說的話,肯定不能用天真的語氣,而應該是虔誠且期盼的。


    那些話,與其說是說給魚群聽的,倒不如說是安慰她自己的。


    五分鍾不過眨眼間,很快任偉安便背著手迴來了,他看了一眼葉初五的狀態,眯著眼坐下:“開始吧。”


    劇情從頭開始,清風吹拂,水波蕩漾,魚群嬉鬧遊蕩,波紋一圈又一圈向外蔓延,一雙玉足輕輕地泡入水中,輕得魚群都沒有發覺出異樣來。


    米伊兒換了換腳尖,白嫩圓潤的腳趾頭歡樂地追著魚群跑,玩了一會,她收起雙腳,跪趴在湖邊,俯身看著無憂無慮的魚群。


    她輕聲道:“魚兒,魚兒,你們是不是餓了。”湖麵起了一層波紋,她的臉上也起了一層波紋,那波紋沿著她的嘴角往外蔓延。


    “伊兒也餓了,可是爹爹還沒有迴來。”嘴角的笑意忽地收住,微揚的眼角垂下,還是那張帶著笑意的臉,還是那張不同事故的臉,忽然之間帶上了憂愁。


    似乎在說,她的爹爹去哪了,什麽時候迴來?


    下一秒,她嘴角的憂愁抿去,嘴巴張開了一條縫,尖細的下顎揚起十五度角:“再忍一下,爹爹很快就會迴來了。”


    很快就會迴來了,他會嗎?


    導演喊了一聲卡,從椅子上做了起來:“情緒上是對了,但是表演還欠些火候。米伊兒從小被葉老爹養在森林裏,除了葉老爹從來沒有見過外人,所以她並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她的所有情緒是外露的。”


    “而你剛才的表演是很好,表現出來的少女有棱有角,隻是,這並不符合米伊兒的設定,也就是說,你演繹的並不是真正的米伊兒,而是看透了冷暖後的米伊兒。”


    葉初五認真地聽著任偉安的指導,心中也頗為認同他的想法,她畢竟已然沾染了世俗,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有了閱曆帶來的習慣,難免在演繹的過程中,使得米伊兒帶上了她自身的感□□彩。


    葉初五點了點頭:“您說得對,我再試一試。”


    任偉安直接甩給了她一個白眼,哼了一聲道:“肯定得再試。”轉頭看向工作人員:“把她剛才演的那些玩意都刪了,重頭再來。”


    “噗嗤。”林惠沒忍住笑出了聲,任偉安扭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譏諷:“你歸來。”


    林惠見他臉色平靜,心中雖然忐忑,但仍期盼著導演是看中了她的樣貌才叫她的,方才的失禮舉動,語氣說是沒忍住,倒不如說是她臨時導出來的戲。


    她觀察了葉初五很久,看她長得並不是什麽天資絕色,演技也還不到影後級別,論人脈資源,也不見得比她好多少。


    要屈居這樣的人之下去演女二號,她並不甘心,所以在導演表現出她的不滿之後,她計從心來,噗嗤笑了一下,為的是引起導演的主意。


    她言笑晏晏,步履款款地走向導演,到了導演身邊後,眉目一片柔和:“您叫我過來,是有什麽要吩咐嗎?”


    任偉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演的是什麽角色?”


    任偉安並沒有親自負責選角的事情,所以對於除了葉初五之外的角色,他並不太了解。


    林惠故作可愛地歪著頭看著他道:“我演的是辛明雪,她是米伊兒的好朋友。”米伊兒在尋找爹爹的過程中認識了俠王之女辛明雪,倆人一拍即合,很快結為了閨中密友。


    任偉安斜了她一眼:“你可以走了。”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一句話,瞬間決定了林惠的命運。


    林惠瞪大的眼睛還沒來得及掩飾,急急地問道:“我可以走了?什麽意思?”


    任偉安並不惱她的無理,對於一個很快不屬於她劇組的女演員,誰會管她有理還是無理,他淡淡地看了林惠一眼,轉身道:“米伊兒準備,再來一次。”


    理也不理她的話,壓根不把她看在眼裏,不過是一個五六線的女明星,誰在意她說了什麽。


    林惠咬住下唇,站了幾秒鍾,才不甘心地離開。


    有了她這隻出頭鳥,劇組中的其他擁有同樣想法的演員頓時收起了心中的主意,亦步亦趨地跟在任偉安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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