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


    上次狼閣一案,帝高祁雖然沒有懲處帝長淵,但心底到底多多少少有所疑慮。


    帝高祁不打算再重用帝長淵,也不打算委以任何重任。


    此次江南流民來京,帝高祁也打算安排別的皇子去。


    可別的皇子個個好逸惡勞,不想去。


    帝台隱倒是想去,但如今帝天德出事,宮中也有一堆事宜。


    帝高祁身邊隻剩下帝台隱這麽一個毫無汙點的皇子,怎舍得讓帝台隱去那等流民暴亂之地?


    帝長淵讓人給那些窩囊的皇子進言,一個個皇子在朝堂上當即就說要派帝長淵去。


    反正安置流民難民,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


    若鬧出來了,還可以趁機解決掉帝長淵!


    帝高祁心裏這麽想著,自然就將這苦差事給了帝長淵。


    帝長淵迴屋後,取來衣衫穿上,卻眸色深深:


    “本殿倒是可出去了,但若拿不下雲初鷺……”


    此舉勝算會極少。


    “林雋。”


    帝長淵低聲吩咐:“你辦件事……”


    林雋一聽,連忙反對:“殿下!不可!你身上傷勢未愈,而且……”


    “記住,這是我唯一可行之路!”


    帝長淵打斷其話,轉身離開長淵殿。


    丞相府。


    夜深人靜。


    雲初鷺躺在床上,還覺得有些恍然。


    這兩日雖未出去,但在紅霜春蘭的帶領下,見過沉睡癱瘓的母親,也遊玩了丞相府。


    幾座園林皆讓她大開眼界。


    哥哥們還不時送來物品,多番關切。


    雖不算特別特別熱情,但也無什麽冷待。


    丞相雲震嶸更是百般照顧她,上至早膳,下至一雙鞋子的用料,他都要一一過問。


    本以為迴京後會是一般動蕩不安,沒曾想……


    隻是、


    她耳邊又迴蕩起雲驚凰那些話。


    雲震嶸是人麵獸心的偽君子……還有個什麽叫帝長淵之人……


    可相處看下來,雲震嶸似乎並不像壞人……雲驚凰的話真信得麽……


    “吱嘎……”


    後窗處忽然傳來細微的動靜。


    雲初鷺立即坐起身看去,就見一個男子無聲地從外麵跌落進來,全身是血。


    啊……


    她嚇得想尖叫,但那男子捂著身上的劍傷,朝她看來:


    “姑……姑娘……有人在追殺於我……”


    雲初鷺立即止了聲音。


    男子看了眼房間,是女子的閨房,床上坐著的女子也是未婚姑娘。


    他立即道:“抱歉,被逼無奈闖入時,不知是女子居所,在下這就走……”


    他艱難地撐著就要起來,可胸口處的傷口更是汩汩流血。


    “你……你別再動了……”


    雲初鷺起身,披上鬥篷走過去。


    就見男子麵如冠玉,有九分男子的清儒出塵,又有一分女子的容貌昳麗,是她從未見過的好看。


    而且他臉色蒼白如紙,像是隨時就會死去。


    胸膛處中了一劍,鮮血還在不斷直流。


    “你……你傷得很重……我先給你處理傷口……”


    雲初鷺顧不得那麽多,連忙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準備扶他到那邊的椅子上。


    可男子卻說:“不必,多謝姑娘,我在這裏就好。”


    他順勢依靠牆壁角落而坐。


    是迴避開女子的床,也不想讓血髒了她的屋子。


    雲初鷺從未見過這般重傷、還這般識禮之人。


    她也不好勸,去找來醫藥箱,快步走到男子身邊。


    男子身上被砍了好幾劍,尤其是胸膛出那一劍最為嚴重。


    雲初鷺明明知道於禮不合,但若不止血,他會死的……


    而且曾經在江南時,她被老祖母欺負過,也經常就這麽自己蹲在牆角處,坐在冰涼的地麵,一個人孤苦伶仃……


    雲初鷺斂眸,低聲道:“公子,若不介意,請你退下衣衫,我為你包紮傷口。”


    “不可!”


    男子第一時間反對,警惕又歉意地看她:


    “男女有別,我不可汙了姑娘的名聲。


    姑娘不必管我,讓我在這兒歇息,待在黎明時分就行。”


    “可是不處理……你傷口會一直流血……”雲初鷺實在看不得人這麽受苦。


    偏偏男子苦苦一笑:“無礙,早已習慣了。”


    他很是執意,說什麽也不肯讓雲初鷺幫他處理傷口。


    還再三叮囑雲初鷺:“姑娘去安寢即可,黎明時分我自會離開。”


    雲初鷺還從未見過如此固執之人。


    流那麽多血,真不疼麽……


    還說早已習慣……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雲初鷺隻能將藥遞給他:“那……那你自己隔著衣物撒點在傷口上,多多少少也可以止血……


    然後你閉目休息會兒……我就在這兒看著,絕不會讓歹人追進來。”


    他看起來的確太累太疲憊了,皮膚慘白到近乎透明,像是隨時都會死去……


    男子到底是接過藥,簡單撒了些在傷口上止血。


    爾後,他便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但周身籠罩著一種脆弱的孤涼、痛苦。


    即便睡著,他也還在呢喃,眉頭緊皺著,整個人陷入夢魘之中。


    雲初鷺就坐在離男子一米多遠的地方,想幫幫他,但又不知道能做什麽。


    “噠……”的一聲。


    男子身上忽然掉下來一塊玉印。


    青玉所製的小正方形,但下麵的字體……


    雲初鷺仔細看,上麵寫得竟然是:


    “帝氏長淵。”


    帝氏?長淵?


    帝長淵……


    雲初鷺臉色頓時驚恐,耳邊不斷浮現出雲驚凰的話。


    “帝長淵會騙你……”


    “他最擅長玩弄人心!”


    “無論如何,你看到他一定要保持十二萬分的警惕!”


    “必須叫紅霜、春蘭,也必須讓人來通知我!”


    所以……


    眼前這個重傷在身的男子,竟然就是那個帝長淵?


    可他什麽也沒做……為了她的名聲,即便全身是傷也不肯脫衣上藥……


    還這麽可憐……全身是血的躺在那裏,脆弱得像是隨時會死去……


    這樣的人,真的是個壞人麽……


    雲初鷺到底覺得雲驚凰那些話很荒謬,做夢?因為一個夢境就判定別人是好是壞?


    而她初來帝京,她什麽也不知道……


    許多信息,她全都得靠自己弄明白!


    雲初鷺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又落在跟前的帝長淵身上。


    他在做夢,夢魘,那沒有血色的唇瓣輕顫著,聽不清在說什麽。


    雲初鷺隻能靠過去一些,才勉勉強強聽見:


    “不……不要打我……”


    “母妃……母妃不要離開……”


    “九哥……九哥……”


    那聲音沙啞,盡是無盡的悲涼、痛苦。


    雲初鷺又想起她在江南的日子,無數個深夜,她也會做這樣的夢。


    夢到被打、夢到母親……


    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男子倏地睜開眼睛。


    一雙眼睛裏竟是警惕、驚恐。


    人剛醒時的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是偽裝不了的。


    雲初鷺看到了帝長淵眼中、是和她一樣夢醒時分的惶恐、畏懼。


    “抱……抱歉……”


    她後退,繼續與他保持距離。


    帝長淵這才驚覺玉印落在了地上。


    他撿起來,看向雲初鷺:“你看到了?”


    “嗯……”


    雲初鷺試探地問:“你……你真是十一皇子……帝長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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