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府大院,韓侂胄和蘇師旦正在把酒言歡,迴想起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他仍然感到心有餘悸,卻又覺得十分精彩!


    迴想起那天麵見聖人太皇太後,稟告完畢,聖人太皇太後卻沒有什麽反應,韓侂胄的心始終懸在嗓子眼。


    就這樣在忐忌不安中過了幾日。一天掌燈時分,韓侂胄的母親吳氏突然來到書房,對韓侂胄說重華宮來人了,稱聖人太皇太後有旨,韓侂胄聞聲急忙整裝來到客廳。


    來人果然是重華宮的內侍。他說聖人太皇太後吩咐,要韓合門三更時分趕到德壽宮,有重要事情交辦。


    什麽重要事情呢?他沒有問,內侍也沒說。那一宿他不敢睡,生怕錯過了時辰。


    等到剛過醜時趕到德壽宮一看,他才恍然大悟,聖人太皇太後交辦的重要事情是為趙擴穿龍袍,取玉璽,助嘉王趙擴登基。


    事後,聖人太皇太後雖然並沒有對他進行褒獎,他的官位也沒有提升,但他分明感覺到姑母對他很是滿意,新官家對他更是信賴有加。


    大約是趙擴登基後的第五天,韓侂胄又來到慈福宮請安,桂枝正在一旁伺候聖人太皇太後品茶,韓侂胄見了聖人太皇太後後,他直言道:“姑母,如今新皇登基,國不可一日無相啊?”


    聖人太皇太後豈能看不透他的心思,她不答反問道:“留正還沒有迴來嗎?”


    韓侂胄遲疑片刻,這才迴道:“沒有,留相自那日去後便一直未迴,陳騤、餘端禮亦是尚在病中。”


    “哼,一個一個都是老謀深算,處事倒是圓滑,功過不沾……”聖人太皇太後輕歎一聲,桂枝從旁結果茶盞。


    韓侂胄試探著問道:“那……召留丞相迴朝主政?”


    聖人太皇太後又“哼”了一聲道:“哀家平生最恨的就是怯懦圓滑之輩!既已走了,就不用迴了。”


    韓侂胄聽了心中偷喜,裝作感同身受說道:“姑母說得極是!自古以來,身為人臣,理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怎可知難而退!”


    聖人太皇太後沒有接話,過了片刻問韓侂胄道:“那你以為如今這百官之中,何人可以拜相?”


    韓侂胄心裏極想自薦,但他開不得這個口,便隻能搖頭道:“侄兒不知,不敢妄言!”


    聖人太皇太後緩緩道:“哀家想了又想,丞相人選還是以趙汝愚最為適宜。”


    “趙汝愚?”選誰他都不會意外,唯獨此人,聽到他的名字,韓侂胄感到大吃一驚。


    一旁,桂枝也心中一緊。


    聖人太皇太後接著道:“選他乃是因趙汝愚敢於任事。”


    “可他先前還要立趙柄……”韓侂胄心中有點著急,脫口而出。


    聖人太皇太後知道韓侂胄心裏不滿趙汝愚,但依舊擺手截住韓侂胄的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趙汝愚在處理朝政上,能明其畫,確有以一力挽國將傾之魄力。”


    韓侂胄沉默,心裏雖千萬個不願意,但聖人太皇太後有此言,他還能怎麽說?


    很快,按照聖人太皇太後的提議,官家下達任命:左相暫時空缺,趙汝愚出任右相。


    其實這樣的安排頗有深意。趙汝愚雖然升為了右相,但在任用上仍然有所保留,他有權管理朝政,但卻無權兵事,至於兵權則是分給了陳騤和餘端禮。


    在內心裏,韓侂胄並不讚同任用趙汝愚為右相,甚至極為不滿。他認為壽皇雖然留有遺言,但趙汝愚瞞過天子而蓄立新皇,其罪難免。可誰知聖人太皇太後寬宏,不追責也就罷了,還授趙汝愚榮升相位?他內心感到憤憤不平!


    但聖人太皇太後既然做出了決定,便無人敢有意見。


    所以迴到勤政殿,韓侂胄便不情不願地向趙擴轉達了聖人太皇太後的意見:“聖人太皇太後傳話,新朝不可一日無相,當立趙汝愚為輔政大臣!”


    此時,趙擴早已從登基之初的驚惶中鎮定下來了,迴道:“既然是聖人太皇太後的旨意,朕自當尊奉。”


    可見官家也沒有什麽意見,韓侂胄內心更不平衡了!


    而這邊,桂枝對於趙汝愚榮升的事卻另有想法,小西湖邊,張宗尹詢問她對此事看法,她淡淡迴道:“高處不勝寒,我已經叮囑官家,讓韓侂胄去政事堂......”


    張宗尹瞬間能讀懂桂枝的棋局,心中也感歎,“丫頭終是成長起來了。”


    現如今政事堂各輔臣已然各就其位,趙擴想到了那日桂枝告訴自己的事兒,便命韓侂胄去中書省走一走,看看幾位宰執是否已經過堂監事。這其實也是為了安撫韓侂胄的心,畢竟官家親派他去辦這件事兒,說明對他的重視,而親臣和權臣二者還是有


    區別的,權臣不一定會受到朝中百官的擁戴,親臣一定會。


    果不其然,僅十來天,韓侂胄名望驟增。聽說是官家派他來的,所有官員們見了他都會送上張笑臉。


    政事堂有南廂房和北廂房。韓侂胄先到的是南廂房,遇見的第一人正是此前稱病的陳騤。


    初見韓侂胄,陳騤很是意外,但如今眼前這位是官家身邊的紅人,立刻緩過神拱手道:“這……不是韓合門嗎?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見陳騤起身相迎,瞧他或許前一陣子是真的病了,臉色發灰,身子輕晃。


    韓侂胄立在門口問道:“陳大人,近來身子可好些了啊?”


    陳騤擺手笑道:“勞煩合門惦記,本官這病是老毛病了,一時難以治愈。”


    “不知陳參政患的什麽病啊?”韓侂胄裝作關切地問道。


    陳騤咳嗽幾聲道:“下官身患哮喘多年,老毛病了!慚愧慚愧,勞煩合門惦記!”


    其實韓侂胄不大瞧得起陳騤,心裏一直認為他迂腐、偏執,是以閑聊了幾句便告辭而去。


    “陳老今年也有六十八歲了,且患病多年,是該好好歇歇了!”他一邊走一邊哼笑道。


    同在南廂房辦公的還有餘端禮,他比陳騤小幾歲,身子骨看著硬朗得多。


    反觀此時,餘端禮一見到韓侂胄,竟一點兒也不像患過病的樣子,說話底氣充足。


    “哎喲,是韓合門!”餘端禮很是親熱,見麵趕緊起身拱手施禮,“不曾遠迎,失禮失禮。”


    “這是哪門子話?餘參政是執政官,哪有遠迎合門之理?”韓侂胄訕笑著踏進房內,一邊說著一邊坐下。


    餘端禮趕忙囑咐下人奉茶。


    “茶就不要了。”韓侂胄道,“這大熱的天,誰喝熱茶?”


    “那就到豐樂樓,買一壺眉壽酒來如何?再配上點冰鎮的果子。”餘端禮恭恭謹謹地說道。


    “這還差不多。”韓侂胄笑道,“滿臨安城,就數豐樂樓的眉壽酒最為可口。”


    工夫不大,侍從購得了眉壽酒給這二位倒上。


    二人你來我往,一邊飲著眉壽酒,一邊閑敘著。足足待了半日,韓侂胄才又信步來到北廂房。這便是趙汝愚的辦公地,他如今算得上百官之首。韓侂胄站在門口,見趙汝愚正在批閱公文,理了理衣著,恭敬地叫了一聲:“趙相公。”


    趙汝愚聞言抬頭見是韓侂胄,麵無表情,停下手中的筆,口吻冰冷道:“韓合門,有何公幹?”


    韓侂胄不覺一愣,在他看來,趙汝愚不應該是這個態度。曾幾何時,要他去請出聖人太皇太後主持壽皇大典,那語氣與此時相比大相徑庭啊!果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文人竟如此涼薄!


    方才那倆人,以及來路上所有官員都對自己禮讓三分,這趙汝愚卻是一副不拿他當迴事的模樣,這使得韓侂胄心理落差極大,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沒有公幹,就請合門迴吧,本官公務繁忙。”趙汝愚見他不語,低著頭繼續批閱公文,甚至都沒再看他一眼。


    聞言,韓侂胄的胸膛猛地躥起一團火,心想這趙汝愚擅立天子,意行謀逆之事,如今有何臉麵如此狗眼看人低?


    今日這仇算是結下了,既然他趙汝愚今日不仁,可別怪我韓某來日不義!而這正是桂枝想要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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