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娘還沒來得及找桂枝“算賬”,卻因為半途的一場大雨,導致斷手一事宮中盡知,她總算消停了。


    但朝中大臣都傻眼了,因為官家趙惇因為此事被驚到,將許多朝政都給耽擱了。


    好不容易將養半月,可以重新上朝,趙惇又因為大臣的勸阻,打算去祭祀宗廟,期間需要夜宿齋宮。


    李鳳娘這些日子倒是消停,但就在趙惇前腳剛去宗廟,她便是直接著人賜了黃珍兒三尺白綾。


    據說,這一夜風雨大作,黃壇燭光盡滅,不能成禮。光宗迴宮得知此事後,更是當場昏厥,怕風的痼疾因此加劇,自此政務便隻好由李皇後獨裁。


    於是接下來這半年裏,大宋朝堂烏煙瘴氣……


    李皇後為人驕縱,臨政後封李氏之後代為王,李氏的家廟也逾越規製,衛兵多於太廟。李皇後謁歸家廟時,竟推恩家族二十六人、使臣更達一百七十眾,連李氏的門客也紛紛補官。


    不僅如此,李鳳娘還離間趙惇與趙昚父子感情,本身不去重華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已是有悖人倫,這下連他自己親爹,他也不去看了。


    由於光宗很久不見太上皇,朝野上下為此疑駭。


    紹熙四年九月重陽節這日,桂枝正在重華宮為太皇太後準備午膳,既是重陽節,飯食自然該豐盛一些。而桂枝早些時間出宮采買也留了個心眼,特地讓向北幫自己打聽了一下官家那邊兒的動靜,她想知道今日趙惇是不是要和李鳳娘一起向太上皇請安,再不濟,也該來重華宮,在重陽節這日表一表孝心。


    可當她迴宮之後,聽到的傳聞,卻令人心寒。桂枝一邊監督著膳食製作,一邊倚在門邊兒發愣。


    向北在張宗尹的安排下,這些日子在大內巡職,卻聽到早朝時發生的一幕:當日早些時辰,久未現身的趙惇終於登上了朝堂,無疑這是眾位執掌朝政的大臣們連番請求的成果。朝中群臣,無論文士還是武將,紛紛上表諫言,希望光宗皇帝過宮拜見太上皇。


    向北年少時便混跡在勾欄瓦市,聽著曲藝談唱長大,所以此時正在複述著當時朝堂的一幕一幕,活像那說書之人。


    “據悉當時大殿之中,眾官員當中率先走出的便是謝深甫,謝大人向禦駕施禮後就向官家諫言:‘百善孝為先,父子之情乃人倫天理,官家疼愛嘉王趙擴,又何嚐不似太上皇疼愛官家?天子若傳出不孝之名,又將以何麵目見天下……’說得真是熱淚盈眶,官家聽完也深受感觸,準備命人備駕,打算前往德壽宮探望太上皇……誰知!聖駕還未擺好,皇後娘娘便聞訊前來,當著滿朝文武之麵,將官家帶到側殿,具體說了什麽咱家不得而知了,隻知道官家之後就宣布退朝,那中書舍人陳傅良徑直上前,再次跪到禦駕前,再次請求官家移駕德壽宮,皇後娘娘越發大怒,立即傳旨罷朝,過宮之事便再一次不了了之了……”


    這邊向北說得活靈活現,仿佛他親眼目睹了一般,而張宗尹和楊桂枝聽完,心中各有所思。


    桂枝疑惑地問道:“皇後娘娘為何要阻攔官家過宮探望太上皇?”


    待屏退左右,張宗尹才迴道:“太上皇對李氏早已不滿,官家懦弱,如今大權落入李氏之手,若是讓官家去探望太上皇,對李氏而言,無疑是泥潭深淵,屆時若太上皇扣住官家,又待如何?可曾想過?”


    桂枝長舒口氣,竟不知政局如此驚險,自言自語輕聲道:“那他如今定是寢食難安……”


    向北描述的並未添油加醋,一時間,朝堂之上沸沸揚揚,可即便是這樣,李鳳娘仍舊沒有收手的意思。


    而就是因為這些事兒,使得趙擴整日鬱鬱寡歡,趙擴每次來重華宮,桂枝總能感覺到他身心俱疲。桂枝也沒有辦法,每次相見隻能盡力安慰趙擴。


    重華宮內,桂枝準備好了餐食,桌邊兒細致擺著盤,如此日日貼心陪著太皇太後。


    “哎!孝宗遜位之初與趙惇的關係還算融洽,每月定省四次前來拜見。可由於這父子二人沒什麽話說,定省的時間越來越少。漸漸的,由每月四次變成了三次、兩次、一次,現如今更是幾個月都難得去一次德壽宮了!”太皇太後歎息地說道。


    她也是偶爾談及此事,雖多半是因為重華宮許久沒人來,但她老人家心中更是為趙昚感到不值!畢竟趙昚於她而言,乃是親子一般。趙昚親政時皆以孝道為先,而這趙惇卻截然相反,德壽宮、重華宮,兩宮的用度大不如前。就說趙昚在位時,因太皇太後最喜歡荼蘼花,便在小西湖邊聚景園內為她種植了滿園的荼蘼花,每年定期更新養護,每每花開時節,便陪伴左右賞花、遊湖、觀潮、納涼等,對比現如今,花園早已凋謝荒廢了。


    桂枝沉默,對此她自然不敢多言,不過太皇太後所說的都算是輕的。


    就因為重陽這一日的事兒,朝中上下皆議論紛紛,本是皇家體麵的事,如今變成了臨安城內飯後閑談的笑柄,太上皇由失望、傷心繼而變成了憤怒,而就在這時,一場立儲風波又突然襲來,徹底撕碎了趙昚父子之間最後的一絲和諧。


    助推這場風波的便還是那李鳳娘。趙惇繼位沒多久,李鳳娘催促建儲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迫於她的淫威,重陽節後,趙惇無奈之下隻得將建儲的事提上了議事日程。


    因對太上皇的懼怕,他並不是親自前往德壽宮商議,而是把留正叫來,讓他代為啟奏。


    那一日殿內,趙惇對著留正道:“朕繼位已有時日,嘉王為唯一嫡子,應早日立為儲君,不可再似朕這般,君王之路頗為艱難。卿可替朕前往德壽宮請示太上皇。”


    留正聽完感到惶恐,竟不知官家竟如此不願見太上皇,但他也不敢拒絕,勉為其難,隻能將趙惇的話轉達。


    德壽宮內,太上皇倚靠在龍榻上,留正行禮,隨後啟稟道:“官家提議,欲立嘉王為太子,望太上皇恩準。”


    然而趙昚剛聽到這事,臉立即變了,隻見他果斷迴絕道:“嘉王性子如此柔弱,怎配立為太子?此事萬不可行!”


    留正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太上皇會一口否決,隻得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吭聲。


    “即便要建儲,也理應立吳興郡王趙柄。”趙昚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樣,對著留正說道。


    留正聽完一陣頭痛,建儲之事事關江山社稷。太上皇和當今官家有了嫌隙,這可讓他這個丞相夾在中間不好當啊!


    想當初,壽皇共有四個兒子,分別是長子趙愭、次子趙愷、三子趙惇以及季子趙恪,然而長子意外病逝,去世後,國儲理應立次子趙愷。可當時孝宗卻認為趙愷過於寬厚仁慈,不利於江山社稷,趙惇又每每在他麵前表現出英明神武,便立了三子趙惇。而趙愷則被封王,一直任職在外,卻不想三十五歲時便因勞成疾去世。


    所以對於趙愷,趙昚始終心感歉疚。趙愷育有兩子,趙攄和趙柄,可憐趙攄早夭,如今隻剩下趙柄,因為這股子歉疚,趙昚很是看重趙柄,經常過問其學業,並專門為他聘請才士相教經、史、詩賦、書法等文課,行圍騎射的武學,以及如何處理政事等均一一涉獵,欲培養其成為治國治民、通曉古今、能騎善射的文武全才。其中當初楊萬裏作為趙惇的屬官時編撰的《東宮勸讀錄》,也被他收納轉贈給了趙柄。所以,太上皇對趙惇有多麽失望,就對趙柄寄予了多大的希望。想立趙柄為太子這件事,可不僅僅是個念頭和嘴上說說而已。可謂是“言傳身教,早有打算!”


    但留正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於是此事便也沒定下來。


    晚間,一乘肩輿匆忙迴到相府,下來的正是留正,他的臉色混在夜色中,陰沉得不明顯,但進院後燭光一照,便顯現出那副不安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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