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藺冉冉掀開兜帽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是隻有白忘冬一個人在的房間。


    “呦,來了?”


    白忘冬抬起手,和她打了個招唿。


    但藺冉冉卻將視線停在了桌子上的酒盅上麵。


    “謝采紜剛走,這是她留下的。”


    白忘冬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所在,開口解釋道。


    聽了他的迴答,藺冉冉也沒有問“為什麽你會將行蹤泄露給謝采紜”這樣的問題,她現在的心情決定了她沒有任何同白忘冬寒暄的想法。


    “看來你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白忘冬打量了一眼藺冉冉的神態,雖然同平日裏的樣子差不了多少,但好歹也認識一段時間了,白忘冬多多少少還是能看出來藺冉冉現在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失落?


    憤怒?


    都有吧,但更多的,反而是迷茫。


    “你既然來找我,就說明已經想好了要同我說什麽。”


    一個盤子裏四個酒盅,白忘冬把那最後一個沒用過的給拿了出來,倒滿了茶,推向了藺冉冉這邊。


    “坐下聊吧,站著終歸下定不了決心。”


    藺冉冉目光微閃,深吸一口氣,然後大步朝著白忘冬這邊走了過來,直接就坐到了白忘冬的麵前。


    她手指摩挲著酒盅,看著裏麵清澈的茶水,依舊閉口不言。


    白忘冬知道,即便是到了這一步,她還在掙紮。


    一邊是對她如同親母般的義母,一邊是她這位義母多年教導可以說已經刻在骨子裏的意誌。


    兩個理由源於一處,但現在卻又分外矛盾。


    這樣糾結的選擇,即便是到了最後一刻,也不可能徹底下定決心。


    無論是選擇了哪一邊,她都得後悔。


    簡單來說,過去的藺楠和現在的藺楠,到底哪一邊會贏呢?


    白忘冬又給自己續了一杯茶。


    他現在正在考慮要不要再讓問情處的人送幾個杯子過來,說不準一會兒就又有人上門了呢?


    什麽君陌啦,什麽張宇霄啦。


    他失蹤這麽多天,以那兩人比豬玀還稍微高點的智商應該能猜到自己去哪兒了。


    不過,他也沒給這兩人遞信。


    大概率是找不到自己在問情處吧。


    再說了,名門正派的弟子逛窯子,這傳出去實在是不好聽。


    什麽,你說怎麽會傳出去?


    開玩笑。


    這麽有意思的事情,有他在能傳不出去?


    剛好今晚提起百曉閣了,要是把這消息賣一波,他還能小賺一筆。


    “我……”


    就在白忘冬一個人無聊走神的時候,藺冉冉的聲音把他從這胡思亂想中給揪了出來。


    白忘冬迴過神來,隻見藺冉冉已經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他。


    “我找到了義母的密室。”


    “那裏有一屋子的血色‘殺’字,我能聞出來,那是義母的血,這樣的房間我之前從來沒有在義母的住所見到過。”


    藺冉冉語氣平靜,或者說是在強行平靜。


    白忘冬沒有插嘴,隻是在靜靜聽著她的敘述。


    “後來,我在那房間裏找到了被撕掉的信紙,那些紙屑太碎,我拚不起來,和那些紙屑放在一起的,是一塊傳信石。”


    重點來了。


    “傳信石的另一頭……”


    “是誰?”


    “你覺著是誰?”


    “都到了這個關頭了,就不要賣關子了嘛。”


    白忘冬挑挑眉。


    “難不成你也要看了廣告以後才能解鎖下麵的內容嗎?”


    “嗬。”


    藺楠冷笑一聲。


    “那塊傳信石的另一頭,連接的是順德府千戶所旗下各個百戶所的百戶,裏麵寫著的內容,很簡單,就兩個字。”


    “謀逆。”


    “如你所願了吧。”


    將這段話說出來,藺冉冉就像是突然泄了氣一樣,苦笑著說道。


    她仿佛沒有了任何的顧慮,一股腦的說道。


    “我義母在順德府待了這麽多年,順德府的錦衣衛早就被她全都抓在了手裏,本來這應該是一件好事的,因為這個,順德府錦衣衛辦事的效率能夠在錦衣衛中排到前三……”


    “前提是,她沒有半點別的心思。”


    白忘冬淡淡說道。


    在得知骨佛寺和藺楠有關係的時候,白忘冬心裏就已經有這個預期了。


    也就是從骨佛寺出來那一夜,他再也不相信順德府錦衣衛中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如今在他麵前苦笑的藺冉冉。


    “我有點好奇,你到底為什麽覺得,你義母就真的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白忘冬終於把自己心底的疑惑給問了出來。


    藺冉冉之前的相信有些過於絕對,絕對得都感染到他了,要不是他對自己的判斷也有絕對的自信,怕不是真的會被影響到。


    “我說過,因為一個人,也因為一群人。”


    藺冉冉沒有再繼續打啞謎,她眼中帶著迴憶,緩緩說道。


    “你知道……太子黨嗎?”


    “太子黨?”


    這說的當然不可能會是朝中那個剛立了半年多的那位皇太子朱高熾。


    太子黨,在永樂二年,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黨派,現在聽來居然會覺得有些陌生。


    白忘冬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剛來這世界沒一年的緣故,但他知道懿文太子朱標的名字,確實已經被這個王朝所遺忘了。


    他是過去式。


    是朝堂百官刻意遺忘掉的人。


    當時跟隨著這位太子的東宮幕僚,統稱為“太子黨”。


    他聽裴秀文提起過,那是一群很有本事的人。


    但如今,卻都已然銷聲匿跡。


    算算時間。


    “藺楠曾是其中的一員?”


    “義母全家,都是其中的一員。”


    藺冉冉開口說道。


    “我聽過義母向我描述他們所期盼的那個世界,我暢想過義母說的每一句話構成的那個世界,義母同我說,那個世界一定會到來,因為有他們,有我們。”


    藺冉冉笑了,是那種很陽光的笑。


    “我從小到大,都在為了實現那個目標而努力,因為那是無數人都在期盼的夢鄉,是義母這輩子畢生的夢想。”


    她看向白忘冬,目光銳利。


    “喂,你告訴我,一個將自己大半輩子都搭在這個夢上的人,怎麽可能會親手毀掉它呢?外公死的那一天,義母抱著我,親口對我說,我們要將他的理想給延續下去,要把他沒走完的這條路給走到終點。”


    五指狠狠用力,藺冉冉咬牙切齒。


    她的語調猛得飆升。


    “來!你來告訴我,你讓我怎麽相信,這傳信石裏的話,是我娘親口所言!”


    嘭——


    一掌砸下,白忘冬麵前的桌子瞬間爆開。


    藺冉冉的滿腔憤懣在這一刻全數爆發。


    她單手捂住臉,雙淚從眼眶裏流下。


    她真的撐不下去了。


    白忘冬抬起頭看著天花板,謂然一歎。


    這桌子,應該不用他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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