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因為韓離的臂彎太過有力,狠狠地掙紮了幾下後,重錦就沒有力氣了,隻任他抱著不動,安靜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目光沒有焦距地嗚嗚直哭。


    韓離輕柔地撫著她的背,低聲道:“想哭到什麽時候,就哭到什麽時候,反正這樣我也看不見你的臉,你哭得多難看都沒有關係。”


    重錦傷心過度,隻怔怔地不知望著哪裏,依舊在重複著一句“我不該去救火,是我害了他”。


    韓離在她耳邊低聲說:“撒謊。你這姑娘這麽在乎那些鋪子,怎麽可能不去救火呢。但是那沒有錯,我們都有權力去挽迴我們想挽迴的東西。物也是,人也是。所以,不要再假惺惺的自責了,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她喃喃迴道:“他是因為我死的,如果不是救我,他就不會死。”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說。”他的話雖然不好聽,可聲音依舊是輕柔的, “你知道他不喜歡你,你們就沒什麽瓜葛了,你把他的死都攬在自己身上,不過是想把自己與他拚命扯上關係罷了,做不成戀人,哪怕是仇人的關係你也願意。你這個自私的蠢姑娘。”


    他的話就像一味裹著糖衣的苦藥,他在很耐心地喂著她。


    重錦不再迴答,隻仿若已放任靈魂出竅般枕在韓離的肩頭,視線散亂。


    韓離微微歎了口氣,又道:“有的時候,要走的總歸要走,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的。從前,有個小男孩,她的母親是個歌女,會彈很好聽的曲子,會唱很好聽的歌。這個歌女有個青梅竹馬的初戀,他們彼此喜歡,一起長大。可惜,她的初戀後來死了,是被男孩的父親毒死的。男孩的父親為了得到他母親,拆散了一對美好的青梅竹馬,又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強占了懷著失去戀人痛苦的他的母親,將她帶迴家,納為妾。”


    “後來,男孩的母親就懷孕了,十個月後生下了男孩。可男孩才生下不到一個月,他的母親就抱著他跑了。她遠遠地逃離了讓她痛恨一輩子的男孩的父親,心裏想著,死都不要再見一麵了。”


    “男孩的母親出身很低,家裏很窮,養不起一個沒出月子的女人和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怎麽辦呢?男孩的母親想到了對她和男孩來說唯一的出路,她抱著他走進了一間青樓。男孩一天天長大,要吃,要喝,他的母親就陪不同的男人吃喝,完了以後再陪他們睡覺,用他們打賞的錢養她的兒子,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男孩像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長得很快,很好。”


    “可隨著男孩的長大,長得越來越像他的父親,她的母親的心裏就越來越亂了。她辛苦撫養的兒子也是她仇人的兒子啊,她一看到他,就會想到自己被強占了身子的樣子。她越來越矛盾,越來越痛苦,越來越歇斯底裏,她時而對男孩很好,教他彈琴,讀書,寫字,給他講她所知道的美好故事,時而又對他很差,罵他,打他,詛咒他,把他趕出屋子甚至青樓,讓他自生自滅不許再迴去。”


    “男孩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母親就會變成一個瘋子,他愛她,也怕她。當他又長大了一些,明白了他母親的職業,他開始有些不受控製地嫌棄她,厭惡她,甚至想逃離她。再過一段時間,等他真正懂得了她為他做了怎樣的付出,懂得了一個女人是如何從冰清玉潔變成了殘花敗柳,他又開始心疼她,可憐她。那個時候他就想,長大以後他一定要變得有出息,要有很多很多的錢,這樣才能好好照顧她。”


    韓離吸了口氣,片刻後才繼續道:“他的母親就這樣養了他十年。在男孩的父親才找到他們的時候,他的母親病死了。那是一種隻有妓/女會得的病。男孩的母親是為了撫養他才做了妓女患上病的。男孩沒有殺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卻因他而死,離開了他,永遠也不再迴來了。”


    話音落了一會兒,重錦的聲音才幽幽響起,她的麵頰上剛剛滑過一滴新淚,“那個男孩是你嗎?”


    他依舊摟著她,低聲道:“是我。我跟你一樣害死了我們最愛的人。”


    重錦沒有出聲迴應,隻是心猛然疼了一下。


    “如果你覺得你錯了,那麽我也錯了。我應該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把自己殺了,這樣我的母親就不會把自己賣進青樓,就不會病死。我每長大一點,我的罪孽就加深一點,我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對嗎?”


    她依然沉默不語,淚水在緩慢地流。


    “可我們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嗎?我們能選擇的,隻是在命運的嘲笑下,如何過好別人用生命為我們換來的人生。”他停了一下,繼續道,“重錦姑娘,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一個充滿生機、敢愛敢恨的人,你知道自己要什麽,會為了你的目標去努力追逐,對你的愛也是一樣。可你看看現在的你自己,你不敢麵對失去、不敢放下痛苦,不知道該怎麽做,不知道要做什麽。但你其實知不知道,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脆弱,你可以更堅強,更勇敢,隻要你願意。”


    韓離的話語似乎有著某種魔力,讓重錦痛苦減輕了一點點,她甚至忘了自己還靠在他懷裏,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已經給了她一種安全感。


    見她依舊不出聲,他又說:“好啦,說了這麽多,我都餓了。姑娘,你願意陪這個可憐的男孩吃點東西嗎?”


    過了半晌,她才啞著聲音迴答:“你吃吧,我不想吃。”


    韓離輕笑道:“你好狠的心啊。我都講了我穿開襠褲時候的故事,你都不肯陪我吃頓飯。”


    她仍舊隻道:“我不想吃。”


    他無奈地輕輕捧起她的臉,看著她哭紅的眼睛,用衣袖幫她擦了擦淚,溫言哄道:“眼淚都哭幹了,不吃點東西哪裏來的水再給你哭呢?不要急,你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吃,慢慢喝,慢慢哭。先吃一點,好不好?”


    她搖搖頭,離開了他的手心,趟迴床上,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你又來了。”他道,“又開始做戲給你自己看。你以為懲罰你自己不進食,就是對他的一種贖罪嗎?你沒有罪,不用贖,要是真的有罪,這樣的贖罪未免也太輕了些。”


    “你聽著。”他繼續道,“若是你現在不起來用膳喝藥,我就讓你一輩子也出不了這個門。他的葬禮你去不了,他的最後一程你也送不了。”


    說完,韓離就坐到了幾前,為兩人的碗裏盛了些魚湯,邊盛邊道:“我數十下,再不起來我就隻好喂你了,用嘴。一、二、三……”


    數了一半,他又停下來,柔軟地充滿耐心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愛錢,但我以為,你總是有自己堅持的理由的。那對於你來說是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必須打起精神來去完成。邵斯雲他用他的生命延續了你的生命,為了他,你也應該好好的活,懲罰你自己,沉浸在哀傷中忘了前行,那麽你就是在揮霍他給的生命。明白嗎?還有,如果你真的想贖罪,那你就應該先照顧好自己,然後去照顧他愛的人,你的姐姐重貞。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那些都比你在這裏哭泣要重要。起來,姑娘。四、五、六……”


    擦了擦眼淚,重錦終於從床上下來了。


    韓離笑了笑,“這才是聽話的姑娘。快過來坐下,用膳不是受刑,沒有那麽難受,這魚湯喝了一口保準你還想喝第二口。”


    重錦不說話,隻是默默地走過去,捧起碗來大口大口地喝湯。邊喝著,邊又想到邵斯雲再也嚐不到這人間的美味了,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


    “有這麽難喝嗎?”韓離皺了皺眉,又幫她舀了其他的菜,遞到她麵前換下她手中的魚湯,“來,吃這個。不喝了。要是這一桌你都不喜歡,我就讓他們再換,換到你喜歡為止。”


    她狠狠擦了擦眼淚,又把菜囫圇吃了,因吃得太急,噎得直咳嗽。韓離忙為她倒了杯水,無奈道:“我又不跟你搶,慢點吃。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吃相這麽難看,像個小乞丐似的。”


    重錦接過水喝了口,舒服了一些後她終於開了口,聲音細如蚊蠅,“謝謝。”


    韓離正優雅地自顧用膳,乍聽到這一聲,放下了碗筷,將俊臉湊近了她,笑問:“什麽?我沒聽清。不是無恥,不是瘋子,不是冷血,不是恨?好像是……謝謝?真是難得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守財奴(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剪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剪笛並收藏侯門守財奴(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