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話音落,連沈幕都為韓離捏了把汗。


    這個問題著實難答。韓離如果答緊張,那便顯得他底氣不足,如此對自己都沒有自信的人,又憑什麽去拿到那珍貴的鹽引呢?可若他答不緊張,那便又像他沒有把宋衍放在眼裏,如此是為不敬。


    韓離想了想,道:“韓離來時隻準備了為大人效勞的誠意,並未準備緊張。大人如今既問我要,韓離也隻得倉促奉上。準備不足到底是失了禮,還請大人莫怪。”


    宋衍原是微垂著頭,玩轉著他的墨玉戒指,聽了韓離這番話後,略抬了抬眼皮,沉澱了三十載大起大落人生的眸子顯得很是深邃,幽光輕飄飄落在韓離身上。他沒想到,這個人竟會出乎他的意料。


    沈幕聽了很明顯地舒了口氣,生怕韓離表現不佳連累了他們沈家,更怕宋衍就此對他們的能力蓋棺定論,讓他們錯失分羹的機會,還好,這韓離腦子果然夠快。


    “隻有嘴嗎?”宋衍問。


    “迴大人,還有大人不要的眼耳口鼻,以及大人想要的……想象。”


    兩個聰明人對話,沈幕這樣腦子慢半拍的人是聽不懂的。他隻知道兩個人似乎在進行一種無形的較量,在聰明沉著而幾乎人人畏懼的宋衍麵前,韓離絲毫沒有落了下風。


    仿佛針尖對麥芒。


    宋衍麵上還是沒有表情,深刻的輪廓不辨悲喜,換了個靠姿才慢條斯理道:“你說對了兩個字。”


    想象。


    不敢想象的政客不是個好政客,不敢想象的商人也絕非好商人。


    “一千兩銀子,一個月後變成五千兩,買家是尋常百姓,且隻能賣猴子,你怎麽做?”


    這個考題出的實在刁鑽,時間給的少,收益定得高,便是顧客群體也限定為購買力最低之人,最難之處還在於貨品——猴子。它不是糧食,不是衣裳,不是鹽,不是茶,不是任何百姓們需要的東西,隻是看起來既不順從又淘氣的猴子,如此的貨品與顧客群是錯配的,沒有幾個人會願意買一隻毫無用處的猴子。


    沈幕一聽,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妙。他素知宋衍身為內閣學士,自然是聰明絕頂之人,用人標準必不會低,但不知他是這般挑剔,麵對如此氣勢逼人的他,還能答上這樣問題的,這世上能有幾人?


    韓離想了想,答:“那韓離便姑且一試。前十日,以二兩一隻收猴子,猴子無用且可換錢,百姓們勢必都到林中捕猴,如此,用四百兩能收二百隻猴。人人捕猴,猴子勢必變少,第十一日開始,我再以三兩一隻收,隻六百兩銀子,又能收三百隻猴。一千兩銀子盡數花出去,我手裏便可有五百隻猴。再十日後,猴子愈發少,我便再把收價提到二十兩一隻,人們嚐到了甜頭,勢必會再四處存猴來賣我。我隻需派出個親信,說是手中有猴,隻把五百隻猴按十兩一隻作勢要賣,他們便會把猴子又再買迴去,以期能夠賣給我。如此,五百隻猴便可換了五千兩。”


    做生意的門道千千萬萬,究其根本也不過是誅心與低買高賣兩招,萬變不離其宗。


    韓離自然是深諳此道,早已將這些技巧運用得融會貫通。既是手段,便無所謂高尚卑劣,於商人而言,能換了錢財的,就是好本事好能耐。


    在這一點上,宋衍的想法與韓離是一致的。


    聽完韓離的細說,他半晌沉默不語。


    沈幕早已在心中重重為韓離擊了幾下掌,他雖未曾從商,對經商之事是個純粹的門外漢,但韓離說的話還是很容易就能讓人明白——凡事不過誅心二字。


    他父親是個深謀遠慮的人,但這次還是很快就將韓離視作入幕之賓,他還曾懷疑此舉是不是太過草率,原來父親識人的眼光到底還是準的。


    如此能人,想必便是連身為皇帝智囊的宋衍也不敢小覷吧?


    看來他們沈家這一步棋,是走對了。


    “陝西、山東、河南三地的鹽引給你。一個月,我看結果。”宋衍終於開口,還從幾上抓了枚令牌丟下,“辦完了來見我。”


    韓離俯身拾起了令牌,從容迴道:“好的,大人。”


    今日的博弈,其實早在他來金陵前,便已預料到了。宋衍為人成熟內斂,謹慎細膩,性格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甚至是有些怪。這麽一個人,能得到皇帝全身心的信任,掌握著大權,自然不能以尋常人的心思去揣測他。


    買賣之所能成,無非是因為供需互相對上了。那宋衍這樣的人,需要的又是什麽呢?


    韓離識得沈家前,雖不知其有意參與謀反,但知道他在權勢這條道上,幾乎已經走到了盡頭。可宋衍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而已。這般年紀又胸有丘壑之人,如何能甘於眼前的寂寞?


    是以他判斷,宋衍要的是波瀾,要的是驚喜,要的是心潮澎湃,而這所有的一切歸結於一個詞,那就是想象。


    滿足他的想象,甚至超越他的想象,也許是得到他青睞的唯一可能。


    對於韓離來說,這也是一個充滿挑戰的想象。而他的第一步目標,已經達成了。


    *


    卻說重敏和春語為重錦買下地後,又進了一家藥鋪為林姨娘買了藥,這一幕,被重萱屋裏的小丫鬟看見了。


    過了兩日,薑氏去看重萱,走的時候令她端些秋日進補的湯水給重萱,她伺候重萱湯水的時候,順便就提及了此事。


    重萱邊喝著滋潤的湯水邊聽著,腦子裏忽然冒出了個主意,想要給還身在祠堂的重錦雪上再加些霜,傷口上再撒些鹽。


    人的**是無窮的。這次成功陷害重錦,已讓她心裏嚐到了作惡的甜頭,看到重錦成為眾矢之的的模樣,在她自我壓抑多年甚至已有些扭曲的心中,更是有著莫名的快/感。走上這條路,她已經有些停不下來了。


    什麽姐妹親情,早已被拋諸腦後。


    打發了那小丫鬟,重萱喚來身邊親信的丫鬟,囑咐道:“前幾天重敏和春語到藥鋪去買了藥。你拿著這些銀子,先去買些林姨娘用得上的補藥,然後再買些烏頭,磨成粉末,摻到補藥裏……再到外頭尋個乞丐,隻叫他扮成藥鋪的夥計,讓他到府上來尋春語,就說是前兩日春語漏拿了幾副藥,他給送來了。”


    重萱的丫鬟心領神會,自然知道這是一計借刀殺人。牆外的乞丐居無定所,便是春語發現了異常,也尋不到人來對證,若是沒發現什麽異常,這林姨娘把藥喝了一命嗚唿,那春語便成了下藥毒殺之人,重錦這主子自然難脫幹係。


    這一計,她們主仆二人幾乎不用承擔什麽風險,可謂無本買賣。


    主仆二人議好了細節,那丫鬟便領命去了。重萱獨自坐在屋裏,用帕子拭了拭自己塗了蔻丹的指甲,仿佛是在擦拭一把殺/人的匕首。


    一旁的桌下趴著她新買來的小貓,黃白相間的毛色與曾經死去的那隻很是想象,重萱踢了它一腳,它貪睡沒有理她,她便打脖頸處將它提了起來,放到懷間撫摸了兩下。小貓掙紮,她慌得縮迴了手,生怕這新貓再給她留一道疤痕,瞪著那貓看了一會,便不痛快地又把它丟迴地上了。


    原來的貓死了,饒是買了新的,如今她也再找不迴那種愛貓的感覺了。


    *


    自那日邵玠將聯姻的人選換為重貞後,白夫人心裏始終有些不舒服。


    選重錦時已是草率了,如今換了個二房的,就更是草率,隻這麽訂下婚事,她總覺得有些虧欠了邵斯雲,是以這幾日,她吃不香,也睡不好。


    夜裏迷迷糊糊時,她甚至夢到了邵斯雲的親生父親,夢到他責怪她沒有照顧好他們唯一的孩子。一覺醒來時,她滿額是汗,後來一整天,她的心都是慌的。


    這日,白夫人終於忍不住來找邵斯雲。


    她與邵玠原本說好了,在邵斯雲考會試前不提婚事,以免叫他分了心。可她實在是憋不了了。


    “雲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母親為你說了一樁婚事。”在與邵斯雲閑扯了些家常後,白夫人終於問出了口。


    邵斯雲原本在看書,聽到這話時微微一怔,翻書的手也停了下來。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人措手不及。他的心陡然一緊,有些不願聽到不想聽到的事情。


    他喜歡的是重貞,可憑他這樣的身份,他是沒有資格去爭取什麽的,他唯有被動地等,等著上天突然眷顧,或是逼得他無路可走隻能認命。


    金陵貴女何其之多,他想等到自己想等的人,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小太小了。所以聽到婚事的時候,他的本能是抗拒的——這意味著希望終於到了破滅的時候,絕路要開始了。


    “是……重家的姑娘。”


    話音落,他的心差點漏跳了一拍。“母親說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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