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韓離走近了,重萱忽地打翠竹後走出來,攔住了他去路,“韓公子。”


    韓離有些意外,心道昨夜才提起你,你今日就出現了,壞人真是念不得,微微一笑迴道:“姑娘早。”


    “韓公子這麽早就來尋彥哥哥,可見跟彥哥哥的關係真是親厚呢。”


    “今日要出趟門,自然要過來跟主人打個招唿。”


    重萱摘了旁邊的一朵山茶花,邊扯著花瓣邊道:“韓公子既是我哥哥的好友,那隻管在家中住著,不必太過客氣。對了,方才錦姐姐說丟了跟簪子,我昨兒恰巧撿了一支,興許就是她的。公子不必再特地帶一支了。”


    謊話精。韓離暗想,她掉了“假”簪子,你倒“真”撿著了。


    “一根簪子而已,不足掛齒。若是送給姑娘你,姑娘必也是瞧不上的。”言下之意是,反正你也看不上,我隻送你姐姐不送你,也不算我失禮。


    重萱手中捏著好牌,也沒顧得上細想韓離話中的意思,又繼續道:“我倒差點忘了,公子是打晉地來的豪商,家族在那晉地也是名動一方的,自然也不差一根簪子。”


    “姑娘過譽了,韓某這等家世在姑娘麵前實在不值一提。”韓離隻當是她小心眼,見別人得了好不樂意了,他還有事在身,懶得與她多說,便客氣道:“姑娘想來還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誤了。姑娘請。”


    重萱施施然一笑,“公子的家世怎麽能說不值一提呢,本朝重商,公子的身份自然也是尊貴的,公子也許還不知道,有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錢財了。我就知道這樣一個人,想必公子定有興趣聽我一說。”


    “哦?是誰?”


    重萱四下張望了一番,故作神秘小聲道:“我姐姐,重錦。”


    原來她是嚼舌根來了。他心裏很是不齒,嘴角卻彎了彎,“從何說起呢?”


    “公子莫急,她的事可多呢,且讓我慢慢說。公子見我們府中可潔淨?因為府中但凡掉了些米糧,她都是會讓丫鬟們拾起來喂鸚鵡的。”


    “還有呢?”


    “她打賞下人們可是分規製的。大丫鬟五十錢,小丫鬟二十錢,我們姐妹幾個可沒有像她那樣的,都是一盤子錢隨手抓一把就賞了。那些個下人也不容易,何苦對她們也那麽摳門呢。公子說是不是?”


    重萱說得有板有眼,巴不得親自在韓離麵前演一遍。她這麽些年攢了不少對重錦的怨氣,這迴終於能發泄一通,心裏簡直如泄洪般爽快。


    “還有呢?”


    “還有的就更稀奇了,公子可別嚇著了。”重萱神神秘秘道,“府中的人都知道我姐姐好財,隻請了道人一看才知,她是被那窮鬼附身了,家裏還幫她做過一樁法事呢。對了,她還養過小鬼,後來祖母搜了她的屋子,發現她有個小錢箱,裏麵裝了滿滿的銀子,她養那些小鬼就是替她斂財的。”


    韓離挑了挑眉,“哦?還有這樣的事。那可真是少見。”


    重萱見他果然一副吃驚的樣子,暗喜道:“我們家的人都是請道人來做過法的,所以不怕她身上的窮鬼。我擔心公子不知情,倘或不小心離得近了,會被那窮鬼傷害……”


    韓離點點頭,“那可真是要謝謝姑娘了,姑娘如此蕙質蘭心,真是有顆菩薩心腸。”


    “公子不必客氣。”她本來隻是想告狀,沒想到還受了誇獎,這番話來自風姿無雙的韓離,重萱還感到有些羞澀。


    “不過韓離也有一事要告訴姑娘。”


    “公子請說。”她端著一張臉,巴巴地望著他。


    “我說了姑娘不要害怕。實不相瞞,韓離身上也有個窮鬼,是打小養的。姑娘隻知道我韓家在晉地有些勢力,卻不知這背後其實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父親打小就在我身上養了隻鬼,所以我才能將生意做到金陵來。姑娘不知道這背後的辛苦,那鬼天天在我腹中喊餓,這麽多年來,已快將我的五髒六腑都吃空了。姑娘看我外表如完人一般,實際內裏隻剩了隻鬼,我這鬼比你姐姐的還愛財呢。姑娘要不要摸摸看?”


    她瞬間瞪大了雙眼,微微後退了一步,“你……這如何可能……”


    韓離扯了扯嘴角,“所以還請姑娘告訴你姐姐,她的鬼未必有我的鬼厲害,請她也要當心我身上的鬼。還有姑娘你自己,還是離我遠一些為妙。”


    “……”


    重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對了姑娘。韓離兒時還聽一位大師說過,有一種鬼叫長舌鬼,這鬼心腸狠毒,尤愛嚼舌,蟄伏期乃是一輩子。等到這人死的時候,他的舌頭會變得如頭發一般長,死相極其難看。姑娘可要小心啊。”


    重萱愣了一下,整張臉一陣燥熱,“你!”


    他微微一笑,道了一聲“告辭”,飄然而去。


    這裏是重府,他竟敢如此戲耍譏諷她?!


    好氣啊!


    重萱遭到了羞辱,望著韓離的背影是又羞又怒,一想他竟不惜得罪自己也要替重錦說話,心裏對重錦恨得是咬牙切齒。


    她轉身要迴屋,忽看到靜靜站立在後方的趙品言,不由向他訴苦道:“你都聽見了吧,這韓離實在是太無禮了,竟敢如此出言不遜。”


    趙品言不說話,直視著前方,麵對重萱的抱怨,他連目光都沒有挪到她臉上,片刻後邁著步子,從她身邊徑自路過。


    仿佛重萱是不存在的。


    重萱見他視若無睹,更生氣地叫了一聲:“趙品言,我娘請你到府中來,你怎麽能這般對我!”


    他沒有迴頭,隻拂了拂袖,走得更快了。


    重萱這一日可謂遭受了雙重的羞辱,氣得人都要炸了。


    ……


    坐上馬車的韓離迴看了一眼重府,心中好不痛快。


    他最看不得如此小人,何況她還把重錦推下了水。他若是不教訓她一下,韓離這兩個字還真要倒著寫了。


    徒弟,不必太感謝為師。


    *


    韓家是晉地豪商,可晉地畢竟偏居一隅,不論人口還是資源都有限,所以韓家的生意在穩步擴展的同時,也遇到了一些瓶頸。


    這就是韓離來到金陵的原因。


    韓老爺今年已近六十甲子,膝下僅兩個兒子,其中的長子便是韓離。韓老爺年輕時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做起生意來也頗有些不折手段。如今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卻變得越來越固執,越來越保守,是以哪怕生意遇到了瓶頸,也隻願放緩步伐,不大願意開拓新的商地。


    可這不是韓離想要的。


    晉地有山有水有家,金陵卻有機遇和夢想。


    他很清楚韓家的生意如今缺少的是什麽,金陵有他想要的這些東西。


    一是充沛的貨源和廣大的客群,韓家的生意雖然做得大,但由於顧客數量的有限,很難在原有的生意上讓利潤增加。二是少數幾個行業的官營權,譬如鹽和鐵。韓家的生意雖然涉及範圍很廣,但均是民間私營之物,無一官營生意,所以也很難讓利潤變厚。


    金陵的豪門世家,就是他獲得這些東西的敲門磚。今日約韓離見麵的人,是沈家的大公子沈幕。


    等韓離到了茶舍,沈幕已經在雅間裏候著了。


    進了門後他忙賠禮,“是韓離失禮,竟敢叫沈公子等我。”


    沈幕擺擺手,“咱們已有幾麵之麵,我已把韓公子視為好友,莫不是韓公子不認我這友人,才這般客套?”


    “哪裏,哪裏。”韓離笑笑,“既如此,韓離也不客氣了,家中是做茶葉生意的,容我為公子沏壺茶,公子也嚐嚐我的手藝。”


    沈幕略有些驚訝道:“我倒差點忘了,公子識好茶無數,今日我定在這茶舍,也不知這裏的茶可否入得公子的眼。”


    韓離邊泡茶邊道:“公子說笑了,晉地的茶又如何比得上金陵的呢。”


    沈幕迴了一句“自謙了”,雙眼一直觀著韓離的動作,隻見他雙雙幹淨修長,動作俐落輕柔,很是熟練,三下兩下就已把茶泡好了。


    沈幕端起被子喝了一口,果然唇齒留香。


    “這裏的茶我也不是第一次喝,我見你的手法也並無什麽特殊之處,為何你泡的就如此清香迴甘,神奇,神奇。”


    “公子過獎了,不過是隔行如隔山,叫我小小賣弄了一迴罷了。這洗茶的水量、茶杯的溫度、泡茶的時長,無一不影響茶的口感,我便是在這些上做了點公子看不見的功夫罷了。公子如今既知道了,當不要笑話我才是。”


    “今日本是喝茶,不想還學到了泡茶的功夫,我謝你都還來不及呢。”沈幕放下杯子,“對了,上次你送的那塊奇石,家父很是喜歡,特讓我來謝謝你。”


    “叨擾貴府一日,倘或我不聊表些心意,那就是我為人太過失禮了。”


    “我虛長你些歲數,所以還有一是要請韓公子答應我。你我既已是好友,那麽日後便單憑交情往來,不必再送禮物了。”


    韓離再為他添了些茶,順從地點了點頭,“聽憑友兄的吩咐。”


    接下來,兩人又閑敘了幾句,沈幕話鋒自然地一轉,聊起了別的話題,實則意在試探韓離。


    一試膽色。沈幕假意問起韓離從商的經曆,讓他在高風險高迴報與低風險低迴報之間做出選擇,韓離選了前者。他知道沈幕在試探他,但這個選擇也符合他的性子,否則他也不會到金陵來。


    二試忠誠。沈幕先誇韓家生意做的大,勢必有獨到的禦人之術,誘使韓離在能人與忠者之間做出選擇,韓離選擇了後者。


    沈家是世家勳貴,想攀附之人不少,結交的富賈豪商定也不在少數,若想脫穎而出,不表表忠心那怎麽行。他不像有的豪商,仗著有萬貫家財,便妄想與國公平起平坐,內在雖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可表麵上怎麽也得講講情,這樣好看一些。


    給他沈家些麵子又沒什麽損失。


    他們想要多少,他就給他們多少。


    後來,兩人談的差不多了,這才互相辭別。


    茶樓門口,韓離的馬車走遠了,沈幕又迴到茶室。


    茶室內,一名華服加身的中年男子正在喝茶,見門開了瞥了沈幕一眼,一雙眼睛像鷹隼一般銳利。


    “父親。”沈幕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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