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逝如櫻花,此去經年。


    重錦原隻是打她二哥錢的主意,沒想到氣氛竟有些傷感,一時之間,她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形勢發展跟她預想的有些不一樣。


    重彥見重錦默不作聲,拍了拍身前的位置,勾勾手指頭,“過來。”


    她依言走過去,坐到重彥的身邊。他忽地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臉認真道:“娘不在,還有二哥照顧你,別怕。”


    “……”


    她好想說,二哥,我隻是想要你還錢。


    “二哥沒什麽大本事,但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可是他的表情那麽認真。


    “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迴頭我就跟祖母和爹說說,讓他們幫你指一門好親事。嫁了好人家,二哥就放心了。”


    “二哥隻說我,那你自己呢?”


    重彥坐正了,抱著胳膊,俊臉揚起,很正經地想了想,道:“你若是覓得了好夫婿,二哥自然會娶的,斷不會把你耽誤了。”


    這句話讓重錦有些感動。


    “二哥這麽說,好像是為了我才娶妻的。你自己就沒有心上人嗎?還是心上人太多了,不知該娶哪一個?”


    重彥笑笑,似乎並不想迴答這個問題,“我倒不知妹妹這麽關心我了。”


    “……”


    “今日過來,不是為了娘吧?”重彥話鋒忽地一轉。


    “下月是娘的生辰,我想給娘買些東西,燒給她。”


    重彥一聽,立刻到櫃子裏取了一百兩,盡數交給重錦,“加上昨天分的,現在隻有這麽多,你都拿著吧。等過兩日有了,我再讓人給你送過去。”


    重錦收下錢,在心裏算了算,她現在有六百多兩了。


    “二哥不留一些吃酒嗎?”


    “若想吃酒,還怕沒的吃麽。隻是我這陣子正好也想歇歇,且先不去那些地方了。”


    “二哥這是要放下酒色,立地成佛了?”


    重彥複躺迴榻上,笑眯眯搖著折扇,“你猜。”


    “告辭。”


    重錦出門的時候路過重彥的長案,順便瞟了一眼他新成的畫作。桃樹下花瓣繽紛,佇立著一位年輕的少女,她穿著粉色的衣裳,懷裏抱了一隻渾身雪白的兔子。


    好麵熟。


    *


    重大老爺過完了壽宴,重錦順便也在府裏打了一圈秋風。


    除了重弘和重彥各給了她一百兩,她還從老太太那得了幾十兩。這一圈下來收獲可謂頗豐,裝銀子的小箱子都快被填滿了。


    她現在七百多兩銀子,離建房一千兩的目標還有一小步,真是勢如破竹,令人歡欣鼓舞啊。


    銀子到了位,就該幹點正事了,離抄家的日子就隻剩八個多月了。


    這日,重錦帶足了銀子,又來到了她早先相中的那塊空地,她與人約好了來買地畫契。


    等重錦到了那片空地,地塊的主人也已在那裏等著她了,重錦下了馬車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可是二百五十兩不是?莫要等官府的人來了,你又坐地起價。”


    “姑娘放心。就是二百五十兩,絕不多一分,姑娘看,這地契我都擬好了。”


    重錦瞄了一眼地契,這才放心了,便使劉福去請官府的人來見證。


    劉福剛走不久,街道轉角之處恰有一輛黑綢馬車停下。一個仆從打扮的人朝重錦等人走了過來,到了麵前,張嘴便問:“這塊地是誰的?”


    空地主人忙答:“我的,我的。”


    “我們家爺要買你這塊地。你隻管開個價吧。”


    重錦本來是百無聊賴地等在一旁,乍聽那仆從這樣一說,立刻不樂意了,“這塊地我已經買了,叫你們家爺換一塊。”


    那賣地之人也說:“是啊,真不巧,您來晚了。”


    仆從道:“我們爺已經把這塊地東邊的那一大塊給買下來了,稍後還要再把西邊的也給買了。到時候會把這一帶的房屋都拆了,全部要重新建的。到時候這四周都是亂糟糟的,姑娘獨要中間這一小塊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就讓給我們吧。”


    “不讓。你們就是把整個金陵城都拆了,我也不讓。”


    仆從一見重錦沒有相讓的意思,便又問那賣地的,“你這一塊地,賣了多少銀子?”


    “二百五十兩。”


    仆從點點頭,轉身向黑綢馬車迴稟,不久迴來,說:“我們爺說了。給你三百兩。”


    這時,那馬車也慢慢地向他們駛了過來。


    “三百兩?”賣地的一聽這價錢,眼睛突然就亮了。


    重錦一聽有些慌了,忙道:“你已經已經把這地賣我了,怎麽能出爾反爾?官府的人馬上就來了,到時候銀地兩訖,這地就是我的了。再說,我的訂錢你都收了。”


    “這……”賣地的人聽她這一說,猶豫了一下,“姑娘,你給了我訂錢十兩,我多退你五兩,這樣你也不虧。如何?”


    “不行。我隻要這塊地。”重錦堅決不肯相讓,那攪局的仆從這時倒在一旁看好戲般,也不說話。


    重錦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心下愈發生氣,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先來後到,有錢就能為所欲為了?


    “二十兩?”


    目前這形勢,她一點也不占優,重錦逼自己冷靜下來,理了理思緒後道:“我明白,他們出的錢比我多,你自然沒有舍高就低的道理,沒有誰願意跟錢過不去。隻是你也要明白,比這銀子更難能可貴的,是誠信二字。孔子曾曰‘誠者,乃做人之本,人無信,不知其可’,韓非子亦說過‘巧詐不如拙誠’,季布一諾勝過千金,商鞅變法立木求信……如今一來我訂錢已下,二來你我已商議好買賣的價格,你的地契都擬好了,這見證的官員也已經在路上了,所以倘或你因厚利舍我而取他,那就是在這青天白日下將為人之本棄如敝屣,你生而為人,上有高堂下有子孫,假若因一時之利舍一世之信,你如何對得起雙親的‘為人’教誨,如何麵對子侄的‘信義’之問?假使這般,今後又有誰會與你這背信棄義之人來往,你一生中最珍貴的‘誠信’二字竟隻換了這五十兩銀,值得嗎?”


    黑綢馬車之內,男子原是在閉目養神,隻等著他的仆從拿迴地契,忽聽到這一番長話,不禁微微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聲音和口氣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


    重錦一番話說完,連她自己都有些想不到,她本不是多才之人,也並不怎麽喜歡四書五經,如果不是這些日子讀了些商書,今日也斷不能引經據典,說出這一番話來。


    “這……姑娘啊,你說的我都明白。”賣地人聽了半天她的高論,終於開口道,“隻是實不相瞞,我這也正缺錢呢,所以這多一兩也是錢。要不這樣,你跟馬車裏那爺商量商量,等他買了我這地,你再從他那買迴來。如何?”


    她說了半天,竟一點用沒有,敢情是對牛彈了半天琴。


    重錦不甘心,又說:“我看你這一身打扮,想來也是個商人。我雖不是商人,但也知道商道即人道,為商者先為人,眼前的小利你固然可以得到,但長久的興旺必得依靠從商之德。天雨大,不潤無根之草,道法寬,不渡無緣之人,你若自棄為商、為人之本,日後必定追悔莫及。”


    “姑娘,你若能出三百兩以上,我就賣給你。”


    馬車裏的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果然如他所料,在白花花的銀子麵前,沒幾個人能抵得住誘惑。


    “你……”一點麵子都不給。重錦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竄了上來,錢錢錢,到底還是看一個錢字。


    三百兩她不是出不起,隻是好端端地忽被人攪了局,她心裏不服氣,憑什麽本來二百五十兩可以到手的地,她要出三百兩以上?況且,她若也出到三百兩,保不準他還會加價,如此一來,倒白白便宜了那賣地的。


    這麽一想,她的心裏就更不平衡了,於是氣鼓鼓地走向了黑綢馬車,身後的鬥篷隨著風翻飛揚起。


    “這位不知什麽爺,我以為我們應該好好談談。”重錦站在馬車旁,對著車簾後的人說道。


    半晌,車裏的人才有了反應,韓離修長的手指掀開車簾,薄唇輕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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