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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諍言仔細查探過餘生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對於他為何能吸納靈力卻無法淬體的原因毫無頭緒,隻能感歎一切都是天意。


    這在餘生的意料之中,卻不信什麽天意。


    呂諍言說歸說,心裏卻很著緊這個唯一的徒弟,跟餘生交待一聲就出遠門去了,說是要去請教一位精通醫術的老友,尋找能讓餘生淬體的方法。


    淬體,是修行大道的根基。


    世人將修為境界分為九大階層:淬體,通脈,神遊,道初,融神,洞覺,知命,入聖,以及最後的“同塵”之境,每個大境界又分為:初期,中期,後期三個小境界。


    無極大陸修行者多如沙海之礫,然而億人中才有一人能到達融神境,更高境界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而至高的同塵境,則隻存於傳說之中,世人隻知道有這個境界,但從未親眼見過此境之人。


    修行之路漫長而坎坷,餘生是理性的,不該想的事情從來不多想,他知道更應注重的是眼前。


    到得今天,餘生進入京院已有十日,現在他是藏書閣一層的管理員。


    天蒙蒙亮,餘生準時起床,去食堂用過早食便來到藏書閣裏。從書架上取了幾本與修行有關的書籍,在門邊屬於他的小桌子後坐下,一麵查找能解決自身不能淬體的方法,一麵為前來借書的學生登記。


    巳時,學生們下了早課,來藏書閣的人漸漸多起來。


    並不是所有進來的學生都需要借書,餘生的工作還算清閑,京院的學生們也逐漸習慣了這個不愛說話的小青年的存在。甚至由於他那大考筆試第一的名頭十分響亮,偶爾還會有人來詢問一些基礎的修行問題,餘生也會耐心一一解答。


    當然,也免不了會有人故意找茬。


    經過好事者的宣揚,京院裏人人都知道餘生不能淬體,所以每當他為某人解答時,找茬者就跑過來明知故問:“這些你都親自試驗過嗎?”


    餘生隻能說沒有。


    於是惹來陣陣毫不掩飾的嘲笑和帶著羞辱意味的調侃。


    呂諍言臨走時讓他凡事小心以對,餘生的應對方式就是沉默。這是個應對挑釁的好方法,久而久之,找茬者自覺沒趣,來調侃的人便少了許多。


    餘生樂得清靜,整日埋頭沉浸在書海中。


    “餘生……”


    軟糯的女孩子嗓音在旁邊輕輕響起。


    餘生抬起頭來,一眼撞上了安念念那雙水汪汪的明亮大眼,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別開臉去:“怎麽了?”


    今天的安念念穿著一身淡粉襦裙,膚質細膩的粉臉不施胭脂卻明媚無比,抱著本書俏生生站在眼前。


    她怯怯地問:“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餘生猶豫了一下,念及安念念給自己送了幾十個大白饅頭的恩情,點了下頭。


    安念念翻開書冊遞到餘生眼前,伸出纖纖玉指,指著書上某處說:“氣海為始,三天下金門、然穀,聚任主力,三力交會,可奏奇功而無恙也。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餘生略想片刻,低下頭去看了一眼書名,確認了心中的判斷,開口解釋道:“這是女子突破通脈境的一種方法,說的是從丹田裏調出三股靈力,兩股為輔在足經運行三大周天,匯合任脈主力直攻百會穴,三力同時衝關就能輕鬆衝開大穴。優點是這種方法比較溫和,沒有自傷穴脈的危險,而缺點則是,這種方法要求衝關的人靈力雄厚充沛。”


    安念念一邊聽著一邊輕輕點頭,跟著又問:“為什麽隻有女子能用這種方法?”


    餘生聞言臉色微紅,假咳一聲說:“男子……一般以督脈為主……”


    “為什麽?”安念念還是不解。


    “因為男人有那話兒啊,哈哈哈哈哈……神棍,又開始蒙人了?”


    一個尖嗓男聲插了進來,放肆大笑著,藏書閣裏頓時投來各色的目光。


    插話者名叫劉鴻,是前年進入京院的學生。傳聞他能考入京院,全靠他那在朝中地位顯赫的老爹買通了某個負責招生事務的管事。其人十分高調做作,但他的修為不低,靠著各種珍貴靈藥生生堆到了神遊境。


    其實劉鴻資質平平,若沒什麽機緣,神遊境便是其一生的極限了。畢竟神遊境以後主要靠悟道提升境界,外人是無法幫忙的。


    餘生目光微黯,低頭不再說話。


    安念念心裏掙紮一番,勉強開口朝劉鴻說:“餘生不是神棍……他解釋得很清楚……”


    劉鴻沒想到安念念會幫餘生說話,一抹嫉妒在他眼底閃過,冷笑著說:“是嗎?要不你就按他說的試試,若真能突破通脈境,於你是喜事一樁,同時也幫這神棍正了名,豈非皆大歡喜?”


    “我……還沒到破境期。”


    安念念小小聲說道。


    “哼……”劉鴻冷哼一聲,正想說些什麽。


    突然。


    “我亂說的!”餘生大聲地說,整個藏書閣裏的人都望了過來,“是的,我是亂說的。”


    餘生不介意形象更糟,隻是不想看到善良的安念念受到牽連。他站起來朝安念念鞠躬道歉:“對不起,剛才那些都是我胡謅的。”


    “不……我……”


    安念念囁嚅著,看著他鞠躬道歉的背脊,心裏泛起一味酸楚,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把書放迴書架裏便離開了藏書閣。


    這一幕落在劉鴻眼裏更是令他妒火大盛。


    今年新進的女學生裏,安念念是最漂亮的那個,許多男學生都蠢蠢欲動。劉鴻也早已玩膩了青樓裏的庸脂俗粉,第一次見到氣質與相貌都極佳的安念念時,已然動了邪心,時刻盤算著找個由頭想將她收入懷中。此時見安念念黯然離開的模樣,分明是對餘生有了一絲情愫,劉鴻眼裏的陰毒便如實質一般。


    “你這樣的廢物也配做院長的弟子?說出去簡直要把我們京院的臉丟盡!!”


    丟下這麽一句,劉鴻甩袖離開。


    餘生察覺了他離去前不善的目光,雖覺得莫名其妙,但也知道這事不會就此結束,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劉鴻畢竟是神遊境的修行者,加上其顯赫世家,要對付他這個普通人,手段多的數不過來。


    隻是,餘生沒想到劉鴻會下手那麽快。


    餘生住在側院遠離學生寢居群的隻有一棟小閣樓的小院裏。沒錯,這是院長弟子特有的待遇,京院裏許多學生都對此眼紅不已。


    此時是晚上亥時,他剛轉過一道拱門,突然,一個黑影夾著拳風極快襲來。


    餘生隻來得及側一下臉,隻覺右臉頰如被院裏撞鍾的木樁轟了一記,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嘭地一下撞在牆上,跟著撲倒在地。


    劉鴻緊跟兩步,又是狠狠一腳踹在餘生胸口處。


    “砰!”


    “噗——”


    餘生又一次飛撞在牆上,胸腔劇痛中喉嚨一陣發甜,一口鮮血疾噴而出。


    劉鴻走過來,彎腰抓著餘生衣衫的前襟將他扯起來,壓著嗓子狠厲道:“廢物,以後離那小妞遠點,否則小爺便教教你死字怎麽寫!”


    冷哼一聲,劉鴻鬆手將餘生扔在地上,走了。


    餘生意識混亂中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掙紮了好久才坐起身來,扶著一陣陣劇痛的胸口,又是咳出幾大口鮮血。


    “嗬……”


    餘生突然輕笑一聲,靠牆無力坐著,閉上眼睛艱難喘氣。他再一次體會到了身為弱者的悲哀,此時,心中想要變強的願望比以往更加強烈。


    ……


    安念念的腦海裏,餘生那鞠躬道歉的身影揮之不去,一整天都精神恍惚著。


    然後她想起了前一段時間裏,餘生撐著她的那把傘在雨中沉默站立的倔強身影;每次給他送饅頭時,他都會認真地說謝謝;他安靜坐著看書時,那神情專注的側臉會顯得特別好看;他彎腰道歉時,脊梁卻挺得很直……


    安念念並不蠢,相反的,她很聰明,否則也不可能在沒有任何靈藥的補助下修煉到了通脈境中期。這次大考,她從全南秦數千萬年輕考生中脫穎而出,這對一個普通邊境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來說,算得上是一個奇跡。


    她終於想明白了。


    她,喜歡餘生。


    安念念雖性格柔弱,但並不拖遝。大多數時候,她隻要決定了一件事,就會立刻付諸行動。


    現在她就是這樣做的。


    她要去告白。


    不管餘生是否接受,她不願意一個人猜來猜去,隻想馬上知道餘生的答案。


    然後她看見了一身血汙坐在牆根下的餘生。


    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安念念知道是誰做的,在京院裏最針對餘生的,非劉鴻莫屬。很多次安念念去藏書閣的時候,都能看見劉鴻在大聲嘲笑著餘生,隻因他嫉妒餘生被院長收為弟子,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她也很清楚。


    但她抑製不了想見餘生的**。


    “……嗚嗚嗚……對不起……都怪我……”


    安念念哭著說。


    餘生無力地擺擺手,胸口的劇痛讓他說不出話來。


    安念念哭了好一會,定了定神,擦幹眼淚帶著哭聲說:“你等著,我去找老師來。”


    餘生輕輕扯住她的裙擺。


    “……別……去……咳咳……”


    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把事情鬧大了也許劉鴻會受到處罰,但絕對不會太重,反而會徹底激怒他,惹來瘋狂報複。


    畢竟呂諍言不在院裏,難保京院其他主事人不會偏袒劉鴻。


    “那……那怎麽辦。”


    安念念六神無主地說,嘴角往下一撇,看樣子又要哭了。


    餘生朝她安慰地笑了笑,指了下不遠處的小閣樓。


    安念念架起餘生的胳膊,扶著他慢慢站起走向小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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