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睨皺著眉頭去撕掉他的袖子,用唇用力一咬,把撕下來的袖子弄成一條條的細長布條,就在說話之際,已經簡單地給他那微有骨折的胳膊做了最基本的包紮。可是,頭抬起,不經意地對望裏,發現他那格外出神的注視,她這才醒覺到自己又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表現得,像是很關心很關心他一般。


    想到這裏,刷地站起來,在他那讓人渾身不自然的目光底下,左顧右盼著。


    荒郊野地,夜深無人,深秋了,如今又沒有風,除了彼此的唿吸還是彼此的唿吸之聲,感覺格外的忐忑。


    尤其,獨處之人乃是……


    忍不住咬唇,斥眉。


    如何想到,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又會出現在麵前?


    “沙啦啦”的一陣響聲,猛然又是一聲悶哼,打亂了花睨混亂的心跳,迴頭去看,隻見非語決狼狽地跌坐著,以手撐地,卻錯用了負傷的右臂,正疼得眉心打結。


    粉拳緊了緊。


    她深唿吸,終於還是走過去,彎身去扶。


    可是,他卻猛地用左手拉住她的肩膀,心裏一驚,她為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抽身,卻被他的手牢牢抓住,隻能滿身狼狽地幾乎跌在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卻見他的臉不合時宜地貼近過來,她心裏一亂,屏住了唿吸。


    “睨兒,你真的沒有話要問我嗎?”


    她驚亂地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把你自己的傷也忘記了,卻為我包紮得那麽仔細……你,真的沒有話要問我?”


    感覺,他的指頭鬆了開來,可是她卻沒能抽身。


    或者不是她不能抽身,而是,她太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根本忘記了自己方才還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擺脫與他曖昧靠近的困境。直到,他那粗粗的指頭,輕輕地繞過了她的脖子,她心裏一跳,被他的手一拉,終於跌撞在他的懷裏。而他的氣息,貼近到她的耳邊,竟然細細地舔吻了起來。


    耳朵上頓時一陣刺痛。


    她這才想起,方才遭到暗算,箭似乎劃破了她的耳。


    猛地,使盡全身的氣力推開了他,她慌忙抽離,可驚慌轉身看他之際,發現他吃痛地捂住右邊的胳膊,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地頓在原地。


    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或清算舊賬的時候。


    “非大俠,我現在一心隻想趕迴我的六王爺身邊,根本沒有什麽話要問你。”


    “但如果我有話要問你呢?”


    那邊,非語決霎時冷了臉冷了一切的目光。


    不過,她不在乎,“要問什麽,請待我確認六王爺安好以後。”


    感覺,他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不過,她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別院行館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小路子口口聲聲斥她妖女還帶著人要置她於死地,六王爺歲又去了哪裏……


    她,沒有聰明到可以洞察一切的地步。


    這些,都必須迴到別院行館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她命令自己,現在隻能在乎這些,而不是身後那一雙冷冰冰的利眼。


    但……


    腰身突然一緊,雙腳一下子旋空,她驚得隻能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這人……


    “用走的太慢了。”


    “你放開……”


    “我說了,我有事要問你。”


    他沉聲說罷便施展輕功,不理她的反對,兩人飛快地沒入夜的漆黑裏。


    行館別院,如今漆黑一片,但戒備極是森嚴。


    半刻鍾以前仍在舉行的牡丹夜宴,現在隻剩下狼藉的席座,那些達官貴人們似乎已經散盡,而守衛們則是一隊又一隊地交替著巡邏的位置,至於方才在大門守株待兔的弓箭手們則隱蔽在歲所居住的別院裏,繞著院落的四個角,貼牆而防,一旦有人從天而降,隻怕就是甕中之鱉,勢必被射成蜂窩鳥巢。


    至於歲的廂房,裏麵燈火通明,就像是為了告訴別人歲的所在。


    看來,要見歲,簡直比登天還難,也可以想象,此行的兇險。然而,潛伏在身邊的他卻一話不說,隻是聚精會神地分析著下麵的情況,也讓她,得以悄悄地打量而不必擔心被他所發現。


    被摟住的肩膀緊了緊。


    她迴過神來,順著他警惕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正從西苑而來。為首的,是一名蒙著麵紗的姑娘,一身的輕紗縹緲,在夜裏也白得霎時朦朧叫人恍惚,而在這名姑娘的身後,尾隨著的是年紀相仿的年輕少女有十人,分兩列隨行,每個人的長相都相當不錯,或清麗或小家碧玉各有特色,但每個人的玉臂上都輕挽著一個精致的竹籃,竹籃上皆用高等紅綢所覆。再後麵的,則是四名手持大刀,神情木然卻走路生風的侍衛,每個人都顯得神氣不凡。


    這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歲的廂房門前。


    蒙著麵紗的姑娘不知道說了什麽,身後的兩名少女連忙上前去敲門,不消多久,裏麵有人把門開了,蒙著麵紗的姑娘輕移蓮步,帶著十名少女進入了廂房,隻留那四名侍衛把手在外。


    很大的排場。


    望著人影晃動的紙窗,花睨細細想著那位蒙麵姑娘的身份,這時,腰身一緊,非語決居然二話不說就帶著她離開。


    碎劍門的輕功果然了得,來去並無驚動任何人。


    一路掠至洛陽城的城門外,他才放開了她。


    他的刻意迴避,使得她看不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他走前去的背影。


    “明天再去打聽。”


    自然,那樣森嚴的戒備,即便是當今的武林盟主或是所謂的武林第一高手,也不會貿然犯險,何況,非語決還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她?


    在那簡單的結語後,他徑自邁步離開,她見了,默默地跟上。


    夜寂寥人寂寥。


    依然是五步的距離,不知是他的無心或是她的刻意,不過,她一直可以走在他的影子裏。


    【第八章】


    江湖,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地方——至少,在許多老百姓的眼裏就是那樣。


    這不,前一陣子才聽說一群武林莽漢要在黃山群毆,沒過幾天,又老是看到一群人無視一切地點,在郊外、市集裏、瓦頂上、浴堂裏,甚至是人家難得豐盛的飯桌上高來高去大打出手,再然後,靠說書混飯吃的家夥們也沒閑著,開始了新的口水戰爭奪地盤爭奪人氣,故事是高潮迭起,那個精彩啊!


    是什麽人精彩了故事?


    紙扇一轉,那些混飯吃的幾乎異口同聲地裝腔作勢道:鬼醫穀的兩名傳人。


    “這兩人,為了那隱藏著巨大寶藏秘密的《鬼醫小劄》,把自黃山之戰後難得平靜下來的江湖搞了個天翻地覆!不久前,那名自稱鬼醫穀傳人的年輕姑娘,才到洛陽便救得皇上最寵愛的幺弟六王爺的性命,甚至還以準王妃的身份住進了城外的行館別院!”


    洛陽醉月樓裏,年過半白的說書先生正口水花噴噴著,話題吸引了無數百姓!


    “但那個高潮迭起啊!沒想到,就在昨夜盛大的牡丹夜宴上,此女夥同了冒充碎劍門關門弟子的相好,一同毒害了六王爺,要不是真正的鬼醫穀傳人為了查清楚身份被盜而潛伏在宴會之上,這六王爺啊,恐怕……”


    倒茶的手,終究僵硬在那裏,滾燙的茶水,逸過了杯沿,直泡濕了另一隻擱置在桌上不經意成拳的手。然而,那名坐在暗處身穿殘舊布衣頭發淩亂披肩隨意以疑似雜草的什麽束在腦後的男子,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


    瞧他,不過二十上下,臉上似乎有點怪異,細看之下竟是淡印著大小刀疤細痕怪是恐怖,再加之他腰間那兩管比尋常見到的劍還要長尺許的樣子有點像東瀛刀的兵器,實在讓人有點不敢輕易接近。


    店小二本想縮縮腦袋假裝看不到,然而一轉身,一道淩厲的目光瞪過來。


    隻見那頭,年輕的掌櫃手抓算盤,笑得跟狐狸似的燦爛,拚命往手心敲呀敲的。


    扣工錢的暗號!


    店小二冷汗直飆,連忙衝過去一把搶過那名男子手中的茶壺,也不顧手都被燙得起水泡了,心裏拚命罵著掌櫃的沒良心。還來不及一鼓作氣地開口,隻覺得眼前銀光一現,下一秒,左耳一涼,店小二傻乎乎地眨了眨眼,隻見飄絮似的斷發落在那濕濕的桌上,而對麵,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錯愕地睇過來,左手上,握著形狀削長通體玄黑卻反射著異樣銀光的長劍。


    店小二嚇得手中茶壺一拋,又猛地想起了什麽似的以誇張的姿態跳起抓住,弄出很大的響聲。而本來盤踞在小小茶廖裏的江湖中人們一見那劍,臉色皆是一變,有趣的是,他們隨即又默默地眯了眯眼,紛紛裝出一副很深高莫測的表情來。


    至於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默默地收迴劍,拿起茶盅細細地喝著。


    說台上,說書先生照樣說得欲罷不能,台下,那些江湖人氏自以為壓低了聲線,聊得口水花噴噴。


    這時,一名黃衫少年剛好步入,店小二連忙躲開掌櫃的笑容,跑過去招唿。


    “切,不過是碎劍門的叛徒。”


    少年人的眉心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沒有理會那些驚奇的視線,筆直地往角落裏走去,並坐到了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身邊。


    這名少年人的容貌精致清俊,甚至可以說俊俏得有點嬌氣,明眸粉鰓嫩唇細瓣,若不是穿著男裝坐姿隨意率性,旁人真會以為這少年人是女娃的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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