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翠芬的生命真的到順應天意的時候了,現在的他非常的害怕,離開眼前眷戀的這個世界,更害怕失去自己的親人。


    天嘯知道,自己該對她做些什麽了,也不想看到她這樣繼續煎熬了。


    他慢慢地俯下身體,把耳朵貼在她的嘴邊。雖然聽不清楚,翠芬在說什麽,但他知道她在說些什麽。


    天嘯用緩緩的語氣告訴她,自己一定會對她的女兒奚若不離不棄,並且今後會照顧好她那幾個孩子。


    這是自己的責任,同時也是自己的義務,即使自己受苦、受累、受委屈也扛得住,讓翠芬走後放心不再惦記。


    在這骨肉分離,生死訣別之際,這樣的場景,那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的痛,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有真正的感觸。


    與世隔絕這樣的事情,誰都無法接受,雖然說活著就要經受苦難,但沒有哪個人願意離開。


    說哪一個人不怕死,純屬就是一句假話,那是因為他不會死。說一個人怕死,這才是一句真話,因為他特別不想死。


    “你們兩口子好好聽著,我也不想再過多說什麽了,今後在一起生活過日子,可以說就是命中注定。


    天嘯你作為一個男人,要活出一份擔當;奚若你作為一個女人,要活出一份責任。”翠芬這樣的說道。


    虛弱的翠芬聽後天嘯的話,身體突然有了力氣,神誌更加的清醒起來,說話的聲音,也清晰了許多。


    天嘯知道,這應該就是,一個人臨死前的迴天返照。因為她的傷口已經腐爛,整個人都如枯木一般,等待的就是被螻蟻的啃噬殆盡。


    夫妻二人隻是默默地,對翠芬的囑咐一一點頭,聽著翠芬繼續地說著,他們也知道這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語言。


    “兩口子在一起長期生活,就像一個手推車。男人要是累了,是因為自己的背後,沒有助推的女人;女人要是累了,是因為自己身前,沒有拉車的男人。


    你們兩個人既然結為夫妻,那就是成就一段婚姻,那麽婚姻的什麽,其實婚姻就是相互扶持的過程,”翠芬吃力地說完,讓奚若把淩栩抱來。


    是的,婚姻是什麽,婚姻就是彼此相互扶持的過程。結婚的目的,就是為了相伴而居,而不是為了各自的孤獨,是為了讓生命延續下去,同時為更加的完整。


    既然結為夫妻,就要專心致誌地,去付出真心彼此相愛、相互幫襯、相互體諒。


    夫妻之間隻有這樣才能同心攜手前行,才能夠到達幸福的彼岸,任何一方的自私自利,那都是毀掉婚姻的毒草。


    翠芬看孩子淩栩被抱了過來,又開始囑咐女兒奚若。他們彼此間的婚姻,無論怎麽說也是個二婚。


    既然是二婚,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著奚若,要生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她告誡奚若,在善待淩栩的同時,也不能像自己那樣縱容他,但嚴格管教的時候,卻不能苛刻於他。


    翠芬留在世上最後的話語,像是對奚若說,也似對天嘯說,對於她來說,天嘯、奚若和淩栩一樣,都是她自己的孩子。


    臉上掛滿淚珠的奚若,已經無心再聽母親,再繼續說些什麽了,悲傷得抱住母親哭出聲來。


    不懂事的淩栩,眨動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翠芬,突然間朝著她,揚起胖乎乎的小手。


    奚若離開天嘯,把孩子抱起來,蹲在炕沿邊,與母親又貼近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淩栩並沒有害怕翠芬,被傷痛折磨成駭人的容顏。


    相反卻伸出那嬌嫩的小手,在翠芬蒼老的臉上,撫摸了幾下,小手猶如在,淒涼的凍土層上,開出鮮豔的花朵。


    “大姑!你現在還疼嗎!以後我再也不淘氣了,等我長大以後為你報仇,我要殺所有的壞人。”小臉緊繃的淩栩,對奄奄一息的翠芬說道。


    “還報什麽仇啊!你們都聽好了,一個人如果將仇恨,視為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目的,結果將是極端的。


    我在那個世界不想在看到,這樣血腥的一幕發生在你們的身上,就讓它像花一樣,開到哪裏就謝到哪裏,不要讓仇恨延伸。”翠芬非常吃力地說道。


    是的,我們麵對仇恨,總是把它當做種子一樣,種在心裏一代又一代,然後就無休止的報複他人,同時也是在傷害自己。


    如果翠芬不和老李太太,因為公雞事件鬧出矛盾,如果天嘯不把李連水打殘,或許這樣的事情也能規避,可惜世上又哪裏有那些如果。


    孩子童稚的話語、嬌嫩的聲音,還有翠芬如此這番迴答。讓人感到她活到了一種境界,這也使在屋子裏所有的人,心裏都是一片唏噓,都默默的轉過頭。


    小孩子哪能知道,翠芬與自己的生死離別就在眼前,他隻是知道,她曾經對自己的好,他對死亡是沒有概念的。


    “大姑!我告訴你一件事情,我現在有媽媽了,並且我還知道我是從哪裏來的。”淩栩非常正式地說道。


    “好孩子!大姑聽見你說話就不疼了,大姑也知道你有媽媽了,因為你的大姐,就是你最合適的媽媽。


    奚若你聽好了,你現在就是孩子的媽,要是今後對孩子不好,我會從那邊迴來找你的。”翠芬吃力地微笑著,麵部流露出一種艱難的慈祥。


    她看著淩栩,臉部抽搐幾下,又一滴渾濁的淚水,緩慢地從眼角流出。這滴淚水,猶如一滴墨跡,浸潤著她宣紙般,幹燥的皮膚,慢慢地彌漫。


    淩栩處於生命的起點,一道上升的生命曲線。翠芬瀕臨生命的終點,一道下降的生命曲線。強烈的生命圖案,在此匯合交叉,從此即將沒有交集。


    真可謂是,乍臨人世,小的在哭,老的在笑。生命終結,老的在笑,小的在哭。


    讓人忍不住地感歎,生命這東西,是如此的脆弱,又是如此的美好。給人帶來絕望的同時,也帶來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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