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馮仕炎來說,林衝所代表的,不僅僅隻是一個名字那麽簡單。


    它所代表的,更多的還是他年少時,弛行千裏,仗劍天涯的夢想,在文學作品中的一種具象的呈現。


    “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棒打洪教頭”、“雪夜上梁山”等橋段,至今仍令馮仕炎記憶猶新。


    不過話說迴來……要說這林衝,也真當算的上是水滸當中,一個非典型的悲劇形象。


    一個有著公務員編製的國家幹部,一個擁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的人生贏家,卻因為屢屢遭逢的悲劇,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隻能無奈落草為寇。


    其境遇之淒慘,著實令人唏噓。


    雖說那水滸傳的視角,是站在梁山一眾好漢那邊的。


    但再華麗的藝術加工,終究也難掩林衝的悲催和無奈。相比起其他的那些主動落草或別有心思的頭領來說,他無疑都是梁山一眾頭領中,最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個。


    或許也正是由於小說中對於他悲劇的形象的成功塑造,才更加難掩其微茫時閃耀而迸發出來的光芒。


    而馮仕炎當時在看水滸傳的時候,最有好感的,也就是林衝。


    不過話說迴來,要說眼前這林教頭的形象,除了細微之處,大體上和電視劇中林衝的形象,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也是一開始,聽到林教頭的稱唿時,馮仕炎會不由自主的將他與林衝這個形象產生聯係的原因。


    想著想著,馮仕炎越發的開始覺得,整件事開始變得莫名的有意思起來。


    望著身邊隨意癱坐著的一群人,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如他所想,是水滸的世界?如果是,那麽現在林衝和時遷已然亂入,那個仍舊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看起來有些倦憊的精壯男子。


    又是否會是,傳說中的高俅高太尉呢?


    ……


    一時間,眾人盡皆無話,似乎仍未從剛剛脫逃的餘韻中緩和過來。


    隻剩那時遷穿梭於林間,不停的忙東忙西,拾掇著柴火等入夜之後的必備材料。


    沒有人給他下達任何的指令,但這種類似本能的行動似乎已經烙印到了他的靈魂裏,因此甫一緩過來,他便自覺的開始忙碌操持了起來。


    林間的氣氛多少有一些鬱結。氣氛壓抑到即便是神經如此大條的馮仕炎也有些難以忍受。


    想了許久,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做些什麽,不管什麽,也好過如現在這般的寡淡無歡。


    於是他便緩緩的站起身來,朝著高太尉坐著的方向拱了拱手,低聲說了一句:


    “我去幫他。”


    這句話,與其說是提請訴求,倒不如說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語。


    隻是此時的高太尉顯然也有些興味寥寥,便揮了揮手,由他自行安排去了。


    見已得到應允,馮仕炎也是微微的向高太尉頷首以示感謝,隨即便邁開腳步,低頭不語的朝時遷離開的方向迅速的追溯了過去。


    ……


    再見到時遷時,他正靜悄悄的匍匐在一處坡地之上,聚精會神的凝視著前方。


    此時的他,無疑是極其專注的——就像一塊靜默的石頭,專注到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因此,他也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任何動靜,包括已經尾隨著,悄然來到他身後不遠處的馮仕炎。


    見到這番景象,馮仕炎也不由得將自己的腳步放緩,以減少發出聲響的可能。


    “啪”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盡管馮仕炎已是非常的小心,但是林間枝木繁茂,還是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淺藏於落葉堆中的枯幹。


    清脆的聲響,迴蕩在靜謐的林間,顯得無比的嘹亮……


    “什麽人!?”


    聽到這乍響的動靜,原本如石頭般沉默的時遷猛然轉身,同時,他的手也以極快的速度,瞬間將藏於腰身處的短刃拔出。


    動靜轉換間,竟是沒有絲毫的遲滯,滿臉兇厲的,望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馮仕炎。


    這是與馮仕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時遷:


    狠厲的目光,宛若一頭擇機而噬的兇獸——這也與先前始終唯唯諾諾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隻見他的指節緊繃,牢牢的把那短刃把持在手中,雖然身子仍舊低伏著,卻依舊能夠感受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種蓄勢待發的爆發力,一旦出擊,必然將會石破天驚!


    而壓抑的喘息聲以及頸脖處曝露的青筋,足以看出,他此時的不平靜。


    不過,這所有的一切也隻發生在一瞬。


    見到來人竟是馮仕炎,那時遷瞬間像變臉一般,重新迴到了先前那副唯唯諾諾的表情……顯然,馮仕炎的突然出現,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盡管他的情緒轉換是那麽的迅速,卻依舊難掩他臉上,止不住的一絲詫異。


    視線對視間,兩人都覺察到了一種無言的尷尬。


    即便在昨天,馮仕炎已經立場鮮明的展現了自己的友善態度。但對於慣於以卑微示人的時遷來說,還是無法對馮仕炎產生任何的親近感。


    但反感應該是沒有的,起碼就廚藝這方麵,馮仕炎的造詣還是令時遷佩服的。


    時遷指了指坡地之下,示意馮仕炎噤聲,隨後便又重新匍匐在了地上,繼續觀察著前方。


    見他這番樣狀,馮仕炎也是有些好奇,因此也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時遷的身旁,依樣畫葫蘆般匍匐了下來。


    順著時遷手指的方向,出現在馮仕炎眼前的,赫然是數叢綴滿漿果的低矮灌木。


    遠遠望去,紅彤彤果實細密的懸掛著,的好似那漫天的星火,在綠色葉瓣的掩映下,顯得無比的誘人。


    雖然這一路走來,馮仕炎也有成功收獲到一些果實,但大多過於零散,隻能當做閑時的消遣,既不能潤喉也不能飽腹,如眼前這般繁盛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馮仕炎剛想起身,便被時遷牢牢的按住了,他的力氣極大,盡管他隻是隨意一壓,可馮仕炎硬是掙脫不開。


    “等等。”


    時遷壓低聲音,止住馮仕炎想要往前衝的身勢,低聲說道:“你看!”


    順著時遷手指的方向,馮仕炎這才注意到,那幾叢漿果,竟然在無風的狀態下,時不時的抖動著,不時還傳來忽大忽小的喧鬧聲。


    再定睛一看,隱約似乎還有斑斕的尾羽,不時在那漿果叢中若隱若現的隱沒著!


    “是野雞!”路明驚喜的望著時遷。


    “恩,我盯它們很久了。”時遷默默的說,說完他又將右手緊了緊,像是藏著什麽,死死的盯著前方。


    馮仕炎好奇的問道:“你的手捏著什麽?”


    時遷攤開手掌,裏麵赫然是一塊乒乓球大小的不規則的石塊。同時馮仕炎也注意到,除了他手上捏的這塊以外,在他身旁的一側,還有一攤石頭堆在那兒,數量的話,大概有十幾個。


    見馮仕炎有些疑惑,時遷低聲的說:“等會你就知道了!”


    說完也不在意他是否有聽進去,隻是見馮仕炎這一頭霧水的樣子,一種沒來由的優越感自時遷的心底油然而生。


    ……


    由於暫時搞不清楚時遷有什麽打算,再加上此時的他似乎也沒什麽交流的欲望,馮仕炎也隻能強壓住心底的疑惑,和他繼續趴在原地。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深藏在漿果叢中的喧囂開始愈演愈烈。


    不多時,兩隻錦毛倒豎的野雞先後自漿果叢中飛了出來,於漿果叢前的平地處兩相對峙了起來。


    全貌既顯,這兩隻野雞赫然便是昨天晚上馮仕炎處理的那些雞的同類,隻不過就體型看過來,比起昨晚處理的那幾隻明顯要強壯不少。


    時遷有點抑製不住的將手中的石頭又握緊了幾分。


    一旁的馮仕炎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渾身升騰起來的那股子興奮勁!


    ……


    如電光火石一般,眼前的兩隻野雞轉瞬間便兇狠的鬥到了一塊。


    它們互相用尖銳的嘴喙與遒勁的尖爪互相攻擊著,狠厲的尖叫聲時不時的在林間響起,叢飛的雞毛散落了一地。


    也就在此時,時遷猛的開始動了起來!


    隻見他盡力將那右手向後舒展,在空中畫出一道,如拉滿的弓弦那般的弧度。伴隨著短時間的蓄力,一直緊握在他手中的石子,竟像一顆子彈般,徑直的朝那兩隻爭鬥著的野雞飛去!


    速度之快,甚至連馮仕炎都無法捕捉它飛出去的軌跡。


    隻聽得“啪”的一聲!隨後,一聲淒厲的鳴叫聲陡然在林間響起……


    那石子……已然成功的擊中了其中一隻野雞的脖頸處。


    馮仕炎不禁感歎:時遷的這一手飛石的本事,端的是既有準頭,又有力道!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被石頭砸中的野雞的整個脖頸,竟在瞬間以一種扭曲的角度歪折了過去,整個身子也被這石塊砸飛過來的力道,硬生生的帶出去了幾米,癱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著,眼見是不活了。


    另一隻野雞仍舊呆傻的站在原地,它似乎仍舊不能理解著突如其來的變故。


    而時遷也不多言,迅速的從身旁的石堆中撿起一塊石頭,未加瞄準便又再次向另外一隻野雞甩去。


    淩厲的石塊轉瞬即至,成功擊中剩餘的那隻野雞仍舊在撲騰著的翅膀。巨大的動能,一瞬間就將它的翅膀生生砸出了一個恐怖的弧度。


    要知道,這還僅僅隻是時遷在倉促之下未加瞄準的隨意一擊!


    那隻野雞終於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撲騰著僅剩的完好的翅膀倉皇的開始向四周逃竄。


    但潛藏許久的時遷又怎會給它這樣的機會?隻見他猛然躍起,提著短刀如猛虎下山般向那仍舊在撲騰著的野雞掠去!


    縱使這野雞的靈活程度要遠勝一般的家禽,但放在時遷的麵前,顯然還是不夠看。伴隨著他的行進,他的整個人好像都騰飛在了空中,一瞬間便來到了那隻野雞的旁邊。


    一抹寒光乍現,那雞頭便整個橫飛了起來。隻剩那無頭的屍體因本能的神經反應,在林間空地抽搐撲騰著。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倘若不是親眼所見的話,馮仕炎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從他飄逸的身形來看,要說他就是鼓上蚤時遷,馮仕炎絕不會有一絲的懷疑。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馮仕炎的心頭升起:


    倘若他真是鼓上蚤時遷的話,那這原本在梁山好似是湊數一般的頭領,其瞬間爆發出的戰力,竟然也是如此的恐怖,那麽對於像盧俊義之類的,水滸武力天花板,他們的實力,又將是怎樣的?


    望著那提著兩隻野雞,夾著著澎湃殺氣的漢子,馮仕炎不禁顫抖了起來……


    隻是不知道這種顫抖,是害怕,還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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