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去,剛好看到梅氏將一把匕首,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


    隨著鮮血滲出,羅巍目光滿是疑惑:“娘”


    梅氏臉上還是布滿慈祥之色:“你是娘的兒子,普天之下隻有娘能親手殺你,放心去吧,娘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會替你保留一具全屍。”


    “好的,兒子明白了。”羅巍釋然,心中沒有恨,隻有愧疚,對於梅氏的愧疚,因為他知道,梅氏此刻的心,肯定痛徹心扉。


    下一刻,羅巍轟然倒地,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生機。


    梅氏彎下腰,用顫抖的手合住了羅巍的眼皮。


    此刻的大殿中,鴉雀無聲,那一道道落在梅氏和羅巍身上的目光,多多少少夾雜著一抹複雜。羅巍是反賊沒錯,梅氏也該死,然而,眾人也不能否認他們之間的親情,不管誰看到了,隻怕都會動容。


    “陛下。”


    在眾人的注視下,梅氏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眼下的她,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要蒼老,尤其那雙渾濁的老眼,仿佛隨時都可能閉合。


    “現在我兒已死,他叛亂的事情,應該可以一筆勾銷了吧”


    楊廣聞言蹩眉,沒有第一時間表態。


    梅氏又顫聲道:“還請陛下看在我這老婆子的份上,讓我帶他的屍體離開,返迴故鄉。”


    “廣兒,可以嗎”


    這是梅氏第二次稱唿楊廣為“廣兒”。


    第一次的時候,是想要以乳娘的身份,強行逼迫楊廣罷黜蕭皇後,挑選出一個新的皇後人選,而這第二次,卻是以兩人多年的感情,來求他。


    麵對這樣一位老人,縱使楊廣再怎麽鐵石心腸,也很難無動於衷。


    “陛下,不可答應她。”裴炬站出來勸阻:“梅氏此人若活著,不知又會如何在暗地裏搞鬼,放她離開,無異於放虎歸山。”


    “裴大人。”


    梅氏抬著眼皮看向他,淒慘的笑了:“老婆子我已經半隻腳踩進棺材,還能做什麽對大隋不利的事情我兒子都已經伏法了,莫非你還不肯放過我嗎”


    裴炬沒有看她,而是目光深沉的望著楊廣。


    楊廣經過一番沉思,一時間也很難做出決斷。


    按理說,他是不該放過梅氏,可梅氏剛剛親手殺掉羅巍的一幕,也不能不在意,而且,縱觀羅巍的謀反過程,梅氏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確實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再加上她乳娘的身份,讓楊廣根本無法痛下決心殺她。


    況且,她現在要帶著羅巍的屍體迴鄉,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並非真的不可答應。


    畢竟楊廣是一名穿越者,思維方式與古人不同,心底還保留一絲仁慈。


    “你走吧,從此之後,朕不希望再見到你,而且,若朕知道你沒有帶著羅巍的屍體迴鄉的話,朕會立刻派人追殺。”楊廣深吸口氣,聲音緩緩擴散開來。


    “陛下!”


    場中不少官員動容,麵露焦急之色。


    可楊廣心意已決,不等他們說話,便嗬斥著打斷:“這是朕的旨意,莫非爾等還要抗旨不成”


    “臣等,遵旨!”


    眾人無奈,不情不願的閉上了嘴。


    尤其裴炬裴蘊等人,更跟吃了屎一樣難受。


    梅氏向著楊廣躬了躬身,沒有多說什麽,蹲下身去想要抱起羅巍的屍體,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根本抱不動,因此,隻能丟下龍頭拐杖,拖著羅巍一瘸一拐的走遠了。


    楊廣凝視著,片刻後,衝身邊的楊公公使了個眼色。


    楊公公會意。


    他自然明白楊廣的意思,隻是現在人多眼雜,不好做什麽,等到下朝之後,他自會派幾個人追上梅氏,幫她將羅巍的屍體送迴故鄉,否則以她那羸弱的身子板,估計還沒走出江都,就活生生累死了。


    “梅氏,朕最後再幫你一把,希望你莫要讓朕失望。”楊廣在心中暗自呢喃了一句,隨即,起身宣布退朝。


    羅巍造反的事情,還有他身後的紅蝶教,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盡管楊廣最後的安排,頗讓人覺得不滿意,可不管怎麽說,楊廣的手段,依舊讓滿朝文武皆心悅誠服。


    大隋有這位帝王坐鎮,何愁不能興盛


    原本他們還忌憚李淵,感覺大隋隨時都可能被李淵吞並。可現在嘛,他們心中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絲絲的希望。


    而在楊廣返迴後宮的同時,都城的街道上,梅氏正拖著羅巍的屍體前行。


    這在壯年男子看來十分輕鬆地事情,落在梅氏身上,卻異常異常的艱難,梅氏幾乎每前進一步,便得停下來喘口氣,時間長了,頭暈眼花,雙腿如灌鉛了一般。


    附近來往的百姓,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匪夷所思,有些好心人想要上來幫忙,但當他們辨認出這老婦人拖著的是具屍體的時候,頓時各個都縮著脖子不敢靠近。


    畢竟此事太晦氣了,誰願意沒事與屍體接觸


    “難道,我連帶著孩子迴故鄉,都辦不到了嗎”終於,梅氏再也拖不動了,坐在屍體旁,更淒涼的是,頭頂烏雲密布,伴隨著滾滾的雷聲,已然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梅氏抹了把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隱隱的,有了赴死之心。


    然而,就在此時,卻有三道身影走到屍體旁邊,他們還拉來了一輛獨輪車,不由分說將羅巍的屍體放到了獨輪車上。


    “你們是誰為何要搶我兒的屍體”梅氏又驚又怒。


    其中一人不耐煩的解釋道:“我等是奉命護送你迴故鄉的。”


    “奉命奉誰的命楊廣的”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這三人很不喜歡這樁差事,可既然是上邊吩咐的,也就隻能硬著頭皮跑這一趟了。


    “楊廣……”梅氏目光複雜的望了遠處的江都行宮一眼。


    楊廣能夠力排眾議,讓她帶走羅巍的屍體,就已然極其難得,此刻還能命人送他們迴故鄉,這讓梅氏感到極其的不可思議,不知不覺的,對楊廣有了些感激之意。


    而且,心中莫名開始後悔。


    這樣仁慈的帝王,自己或許不該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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