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東西兩側有十餘間圍房,走過穿堂。


    明黃琉璃瓦,硬山字頂的後堂,門梁上掛著一塊牌匾,禦筆親書‘涵春室’三個大字。


    裏有五間寬闊的臥房,最邊上的兩間臥房緊挨著隆禧館和臻祥館。


    東邊的隆禧館是敏敏的臥房,西邊的臻祥館是徐妙雲的臥房。


    苟寶大老遠望見,朱樉和徐妙雲結伴而行。


    對著端著牌子的小太監,擺了擺手,示意離開。


    “王爺千歲,娘娘萬福金安。”


    現在沒了外患,東西兩房開始暗地裏較勁。


    他的兩位王妃除了宮裏賜宴,其他的時間,敏敏和徐妙雲絕對不會出現在同一場合。


    徐妙雲和敏敏二人,已經王不見王的趨勢。


    朱樉在心裏長歎一聲。


    到底啥時候,我能夠實現大被同眠的夢想?


    大年初二,四更天。


    朱樉在宮人的服侍下,穿戴好了朱紅色袞龍服。


    天色未明,夜幕星河。


    外邊還是漆黑一片,朱樉走出養心門。


    看到不遠處的乾清宮,依然燈火通明。


    先去午門外侯朝,還是先給朱元璋請安這個問題上。


    朱樉猶豫了一下,決定了還是去乾清宮。


    原因很簡單,他不想浪費精力,多繞一大圈。


    朱樉走到大殿內,對著空無一人的禦座。


    磕頭請安道:“兒臣恭請聖安。”


    朱元璋剛穿戴好龍袍,正在用濕毛巾擦臉。


    見到朱樉還跪在地上,保持頭貼著地麵的姿勢。


    他語氣不耐煩道:“一天天,淨整這些沒用的。”


    “呃,不是顯得尊重您老人家嗎?”


    “你有守這些破規矩的時間,不如多辦幾件實事。”


    莫名其妙被朱元璋教訓一通,


    朱樉很想說這些破規矩,不是你定的嗎?偶像。


    又怕說出來後,被反複無常的朱元璋拖出去打板子。


    朱樉索性閉口不言,朱元璋擦了擦手以後,直接上了禦輦。


    黃狗兒剛喊出“起駕。”


    朱元璋就對著朱樉招了招手,意思是讓他上來。


    朱樉覺得自己最近風頭正盛,行事應該低調點。


    朱元璋見他躊躇不前,直接高聲說道:“滾上來,咱有事問你。”


    聽到這話,朱樉一把抓住禦輦旁邊站著的起居郎衣領子,說道:“你聽到了嗎?”


    三十多歲的濃眉大眼,留著八字胡的起居郎木然地點了點頭。


    “到時候,老頭子翻舊賬,你可要為本王作證啊。”


    起居郎被秦王突然的舉動,給弄懵了。


    “下官一定盡力。”


    起居郎有些敷衍的口氣,讓朱樉不滿道:“一定要寫進《起居注》裏,不然本王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知道了嗎?”


    “你在那兒磨蹭個什麽勁?還不快給咱滾上來。”


    朱樉小心翼翼登上禦輦,朱元璋挪了挪屁股讓開了半邊龍椅。


    朱樉心中警鈴大作,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轎底。


    “你這不孝子,今天還跟咱客氣上了。”


    朱元璋斜著眼看了他一眼,朱樉十分警惕的離朱元璋腳邊遠點。


    畢竟上次在禦書房,他跟朱元璋扳手腕來著,


    誰知道這小心眼的老頭,會不會借題發揮?


    “你離的那麽遠,咱跟你說話都費勁。”


    “趕緊滾過來。”


    朱樉又挪迴朱元璋的腳邊,蹲在龍椅扶手旁。


    “兒臣洗耳恭聽父皇教誨。”


    朱元璋見他那謹小慎微的樣子,不由的有些好笑:“你這樣,跟鍾山上的猴子有什麽區別?”


    “區別可大了,您是猴王,我最多算個巡山的。”


    朱元璋難得沒生氣,打趣道:“你應該算個二猴王。”


    二猴王是猴群裏,部落的首領。


    算是猴王寶座的,最有力爭奪者。


    朱樉搖頭,認真道:“我哥才是二猴王,我隻能算猴群裏打醬油的。”


    “打醬油?”朱元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新鮮的比喻。


    細一思索,覺得跟打雜的含義差不多。


    “別那麽看輕自己,你在咱的眼裏就比你哥差那麽一丟丟。”


    有句話叫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當初李世民不就是比太子李建成,在李淵心中的地位差上那麽一點點嗎?


    朱樉將姿態放的很低,滿臉嚴肅道:“太子是君,我是臣。”


    “君臣相提並論,豈不亂了綱常?”


    “你掰咱手臂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般小心啊。”


    朱樉很想大聲說,沒給你這把老骨頭弄折了,說明我已經夠小心的了。


    “嶽少保曾言‘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惜死,天下便可太平。’”


    “兒臣不材,昨日不過是效仿先賢文死諫,武死戰之舉。”


    朱元璋反複咀嚼著,‘文死諫,武死戰。’這句話。


    “行了,咱大人有大量,不會跟你這小輩一般見識。”


    “若是文武百官都能恪盡職守,何愁咱的大明不興盛啊。”


    朱元璋感慨道:“要是有一天,咱的大明沒有了貪官汙吏,百姓的生活該有多美啊。”


    “老頭子,你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朱樉沒有半點嘲諷的意思,朱元璋期望的理想化社會,幾乎是不可能的。


    “咱堅信,隻要餘生盡全力,勵精圖治。


    這世上的貪官汙吏,終究會有消亡的一日。”


    “會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朱元璋是朱樉兩輩子中,見到過的人中最努力的一個。


    可惜他努力錯了方向。


    說好聽點是宏圖壯誌,說不好聽就是好高騖遠,不切實際。


    “舉個例子,秦始皇能執掌權柄,可以說李斯的‘逐客令’功不可沒。”


    “可是李斯和趙高勾結,矯詔殺了公子扶蘇。”


    “李斯其人,可謂功也皇皇,罪也彰彰。”


    “老頭子,關於人性的複雜,相信你比我更懂。”


    對於秦始皇遺詔的懸案,對於命令扶蘇自殺那一段,朱樉傾向於是篡改了的。


    朱元璋聽到這話,剛剛激發起的鬥誌,就像被潑了一盆涼水。


    “快三十歲的人了,成天就知道說些風涼話。”


    “我隻是講述一個道理,人的本性不是一成不變的。”


    “可是沒有半點,針對你老人家的意思。”


    朱元璋想起前段時間,二兒子說的那句話。


    “不以水清而偏用,不因水濁而偏廢。”


    “二郎啊,這用人一道,你比咱精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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