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餵飽了貓咪,開始一個一個給它們梳毛,這事恰巧被爸爸撞見了。他是那樣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在幹這個呀,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就是我,當然。真的,不知為什麽大家都管我叫薩尼奧卡,甚至媽媽也這麽叫。薩尼奧卡這個,薩尼奧卡那個。我習慣了,我也喜歡大家這麽叫我,這個名字中有某種不尋常的東西。不是薩沙,不是舒裏克,甚至也不是薩尼亞,而是薩尼奧卡1。當然,爸爸不可能知道這個,所以對我稱唿才這樣正經八百。


    【1 這幾個名字都是亞歷山大的小名或暱稱。】


    “是這樣,亞歷山大,我認為你應該轉學。”


    “為什麽?”我感到奇怪,“我覺得在這個學校就挺好。”


    “你應該在偏重生物的學校裏讀書。你想專職從事動物學,那你就得學習。”


    “我不想專職從事動物學!”我發火了,“我就想研究貓。隻研究貓,別的什麽都不研究。而從事動物學,那得研究所有的動物才行。我對其他動物不感興趣。我喜歡的是貓,而不是駱駝和大象。”


    “你沒聽懂我的話,”爸爸說,口氣溫和了些,“沒有強迫你去喜歡駱駝和大象。你喜歡貓就喜歡貓吧。但幹什麽都得好好幹,要幹得好上加好,而不是馬馬虎虎。你以為貓是家養動物,侍弄它就不需要專業知識了嗎?”


    一般說,我就是這樣想的,但我沒來得及貿然說出這個想法。


    “你錯了,”他繼續說,“任何動物都是生物,甚至包括普通的臭蟲和蟑螂。要想從事這個工作,就得長期而細心地研究它,這是一項非常複雜的係統。為了搞清楚這個生物體中會產生什麽和如何產生的,需要很好地了解化學、物理和生物,甚至還有數學,假如你想研究藥物,想給動物治病的話。而且,動物心理學是一門專門的科學,它研究的是動物的行為特點,這門科學也需要有很好的了解才行,否則你不可能和它們和睦相處,不可能理解它們的癖性。為了研究雜交和新品種的培育,需要研究遺傳學。這在你那所普通學校裏是根本學不到的。”


    他給我灌輸了老半天,可是我仍然一頭霧水,怎麽也搞不明白:為了什麽?我幹嗎要知道這一切呢?沒有這些勞什子,我就已經和貓有了非常友好的交往。隻要它一打唿嚕,我就知道它想要說什麽。我的聽覺很好,我能分辨出所有貓咪的唿嚕聲和喵喵叫聲的細微特點,絕無問題。我學會了給貓餵藥——那些有病貓的家庭便紛紛來請我上門。我給貓餵藥的那股靈巧勁兒,沒有人能比過我。所有人家的貓都使勁掙脫,咬人,撓人,刺耳地尖叫。藥片當然是苦的,而且那些貓害怕,尤其是小貓。而我用手指一彈就把藥片彈進貓的嗓子裏了,隻消半秒鍾,貓還不明白為什麽要掰開它的嘴,而且任何苦味也沒嚐到,一切都幹脆利索地完了。可是他卻乏味地給我講什麽學校!我認為這學校是虛有其表。


    但我沒有爭論,我不是那種性格。確切些說,那時我不是那種性格。現在我跟爸爸說話有了自己的主心骨,說自己想說的話,而那時我還太小,不會爭論。我是說,我是在一種沒有衝突的環境中長大的。我隻是看著爸爸,一言不發,完全一副受迫害的樣子。而他卻發了一通宏論,走了。


    末了,他撫摸了一下我的貓,說道:“我關心的是,你得在專科學校裏讀書。”


    他離開後,媽媽關上門,望著我。我也望著媽媽。


    “怎麽樣,好兒子?”她問,“去新學校嗎?”


    我隻搖了搖頭,意思是——我才不去呢。


    媽媽開始勸我,說的也是爸爸那套話。她說應該學習呀,專業知識呀,還有其他瑣事。


    天哪,我好害怕!我心想,難道她和他串通一氣了嗎?我親愛的好媽媽,我惟一的親人——也要背叛我。我自然哭了。我渾身發抖,嗚咽地哭著,想著自己的心事:我不想上這個愚蠢的學校,我要竭盡全力拖延,隻是為了爭取能讓我繼續養貓。我了解這些老師,稍一有點事,他們就抱怨說,瞧您兒子隻顧運動了,不溫習功課。他們就會這一套。他們會來找媽媽,大嚷大叫,說我老是侍弄貓,地理都不學了。媽媽直截了當地對我說:“我們養貓,這很好,隻是不能影響學習,落了分。”於是我竭盡全力,刻苦學習,因為媽媽的話對於我就是金科玉律。那時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當時我想像,在這所專科學校裏,學習會更緊張,幹脆一下子死掉倒更好,或者會因為我學習跟不上把我從那裏攆出來,或者媽媽不再讓我養貓。總之,我坐在沙發上,嗚嗚地大哭,而媽媽站在我身邊,望著我,一言不發。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在我身邊坐下來,摟住我,撫摸了一下我的頭,說:“別怕,乖兒子,別哭了。我絕不讓你上任何專科學校。你不願意去那裏學習就別去。好了,別哭了,我的寶貝兒。我們的貓跟我們在一起,我和你健健康康地活著,而且我們萬事如意,一切都順順噹噹的。”


    我馬上平靜下來,偎依著媽媽。畢竟媽媽在我身邊——這太好了!


    是啊,有媽媽在身邊——這太好了。可是所有的事一經過爸爸,可就不那麽簡單了。他每天打電話,一天來三次,拿他的生物學校來煩我們。媽媽跟他吵架,證明著什麽,苦口婆心地勸說,不讓我卷進他們的爭吵中。關於新學校,他好像平靜了下來,但他每個星期的休息日都來,不光檢查我的日記,還檢查所有的作業本,問我了解了哪些關於貓的新知識,讀了什麽書,強迫我寫觀察日記。唉,寫日記——這可是個餿主意。一開始,我入不了門,也不想寫,後來他強迫我寫,我就很不情願地開始寫了,寫得又慢又不細心。我每天把每隻貓的情況都記錄下來:吃了什麽,表現如何,排了幾次便,因為什麽喵喵叫喚。簡言之,一切細節都得記下來。我受了兩個星期的罪,後來我發現,寫日記還真有好處。我的一隻貓不知為什麽發蔫兒了,不吃食了,老是訴苦地喵喵叫,叫得人心都要碎了。我看了看日記,日記裏寫著,這隻貓三天之前就開始吃得少了,兩天之前就不再大步走動了。我翻了一下專業書——立刻明白了它得的是什麽病。我那時刺傷了爸爸的感情。盡管他挺招人煩的,但有時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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