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的牆壁,希臘式的窗邊擺著小盆栽,地板是用小石磚拚成彩色的幾何方塊,對應著桌上黑色咖啡杯。中央采用懸掛吊燈,每張桌子的上方也都有複古的黃色燈光,店裏內側擺了一張厚實的大長桌,區格出獨立空間,采用預約製,供人們聚會使用。


    這是紀語負責設計的第一間咖啡館,剛開幕。她替自己打了七十分,當然,努力滿分。


    這個月,梁禦辰完成了新案子,紀語負責的咖啡館登上了設計雜誌,魏嵐亞則靠著隻設計不監工而賺了好幾個案子的錢,於是這天晚上趙姊在高級餐廳訂位,開了個小小的慶功宴。


    工作室員工感情好,氣氛熱絡,魏嵐亞坐在角落,眼睛始終離不開已經在發酒瘋的紀語。


    紀語旁邊的蘇潔,正用手在桌上彈鋼琴,紀語見狀,嘻嘻直笑,跟著用手拍桌子,嘴裏喊著要打鼓,她們兩個瘋得徹底,沒人敢靠近。


    他不知多少天沒有見到她了,強烈的思念在心裏流竄,他是如此想念她,看著她馬尾亂了,臉頰紅通通的,像個孩子,可是她醉蒙蒙的眼睛又仿佛帶著勾引他的電力。


    “真吵。”他歎氣。


    “太吵了。”旁邊的梁禦辰也同樣如此道。


    他們倆一起盯著對麵兩個女人,發出喟歎。


    魏嵐亞笑了,覺得紀語這一刻好可愛,他不想給別人看著這樣的她。


    “不行,太吵了。”說完,他站起身走到紀語身邊,說:“我送你迴去。”


    被攙起來的紀語嘴裏咕噥著什麽,小手胡亂揮舞,最後往他身上招唿,拍著他胸膛,以為自己還在打鼓。


    他臉上的笑意更大了,手撐住她的纖腰,扶著她來到車邊。他將手探入口袋裏找鑰匙,一個沒注意,紀語的身子忽然軟倒,幾乎貼在他身上,嘴裏仍在唱歌。


    太過靠近的距離讓他身體發燙,他使力將紀語推入副駕駛座,再坐進車裏,側身替她係上安全帶。


    醉了的紀語哪肯任他擺布?她瘋狂的亂動,直拍打他的肩頭。


    真像個孩子。魏嵐亞搖頭歎氣。


    看著她無意識的胡亂拍打,以及那醉醺醺的眼眸,他歎息,對著她的醉顏說:“紀語,我很想你。”


    他發動引擎,將車駛上馬路,心裏覺得好充實。這段沒有見到她的日子,他瘋狂的想念著他,卻不敢傳簡訊或打電話給她,因為他知道,她是刻意躲著他。


    路上有些塞,當車子停在某個紅綠燈前,他轉頭看向紀語,發現她一手抓著安全帶,一手置於腿上,微側著身子,睡得很沉。


    這一刻,魏嵐亞覺得好溫馨,狹窄的車中,像是單純的兩人世界,他的心融化了,愛戀這個迷你的空間,想瘋狂的將她擁入懷中,吻著她誘人的唇瓣,見她為他意亂情迷……


    他握緊方向盤,怨起自己的血氣方剛,他總是忍不住對紀語湧起欲望,把她駭著了。


    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叛逆的,一直以來,他開會要人叫,電話慢慢接,就連別人跟他說個秘密,他也愛宣揚出去,是不是這樣叛逆的性格,使得他對紀語若即若離?


    而是不是他的若即若離,讓紀語對他不確定?


    車子來到紀語家,遠遠地,魏嵐亞看見來旺雜貨店的招牌,可是是暗的,二樓也已熄燈。他將車停在門口,下車找尋門鈴,然而老舊的屋子沒有門鈴這種東西,他轉而敲門;藍色的鐵門被他拍得咱咱響,就是沒有人迴應。


    但他竟然因此狂喜,重新迴到車上,他又看了酣睡的紀語一眼,將車駛迴自己家。


    電梯裏,魏嵐亞攙著紀語,看見鏡子裏映照出他喜悅的神情,他覺得自己真變態,隻因為能跟紀語多相處,就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


    紀語被放在床上後,輕輕側身擁住被子,很快進入深沉的夢鄉。魏嵐亞坐在床邊,眷戀地看著她。


    原來她的睫毛這麽長,原來她的耳邊有顆小痣,原來她習慣側睡,將被子擁到脖子旁,魏嵐亞看了好久,直到覺得自己太貪心了,才離開房間,替她帶上門。


    這一夜,他不睡覺,打開了一幅新的拚圖,徹夜奮鬥,任由脖子酸,眼睛澀,因為他怕,若沒有東西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將會化身野狼,對房裏的紀語為所欲為。


    ◎    ◎    ◎


    唔……頭好疼。


    紀語睜開眼看著這個陌生的房間,坐起身,疑惑的撫摸著手中淺綠色的薄被。


    怎麽迴事?這是哪裏?昨晚……不是慶功宴嗎?她還記得蘇潔跟她聊到“奪魂鋸”這部電影有多血腥,然後呢?


    她皺眉,努力迴想著,結果腦中還是一片空白。有種不安在心裏泛濫,她低頭,再度注意起這床涼被,淺綠色的格紋,給人清爽的感覺,奇怪的是,上麵甚至還有種吸引她的安全感。


    掀被下床後,紀語梭巡著這個房間。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張大床,旁邊有張灰藍色的小沙發,她小心翼翼的拿起置於沙發上的汽車雜誌,隨意翻了下,又走到落地窗邊,輕輕掀起窗簾一角,往外麵看去。


    此時天色已亮,一片密集交錯的建築呈現在她眼前。這裏不像她家位於城市外圍,而是處於較繁榮的市區中。


    這是哪裏?


    紀語還是很疑惑,可是她出乎意料的冷靜,早晨在陌生的地方醒來,她該慌張的,但除了剛起床時的些微緊張,現在她隻是看著遠處的景致,略微失神地發起呆來。


    又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外麵有聲音,嚇一跳,那是道腳步聲,似乎在門口徘徊。


    她怯怯地前去開門,但隻敢將門打開一點點,透過縫隙看去,她更為驚訝。


    是魏嵐亞。


    他正雙臂環胸走來走去,猶豫著該不該叫醒她,聽見她開門,他旋過身,有些僵硬的對她微笑。


    “早。”他率先開口。


    紀語皺著眉,沒想到會看見他,瞬間她立刻明白了,昨夜她是住在他家,可是怎麽會這樣呢?


    “早。”她拉開門,疑惑的看著他。


    他看見她眼中的疑問,主動迴答,“你昨晚醉了,我想送你迴家,結果你家門已經關了。”


    紀語點點頭,垂眼看向手表,一看之下嚇了一跳,現在竟是早上九點半,上班已經遲到了。


    魏嵐亞看見她的反應,說:“我打電話去請早上的假了,一堆人都晚到。”每次慶功宴後,隔天大家幾乎都醉得沒法上班,偏偏趙姊開慶功宴的時間都是那麽隨性,老選在平日晚上。


    “我……要打電話迴家。”昨晚沒迴家,隻怕爸爸會氣死,紀語趕緊尋找她的皮包,問道:“我的皮包咧?”


    他聳聳肩,“不知道,我昨天直接帶你離開,也許有人替你帶迴去了吧。”


    不會吧?她張目結舌,接著又問:“那我的車呢?”


    “還在餐廳啊。”他理所當然的迴答。


    “我的天……”她拍著額頭,幾乎昏倒。她的錢包、手機、鑰匙、行事曆全放在皮包裏,車還停在餐廳的停車場……


    “我做了早餐,來吃吧。”魏嵐亞忽然這麽說,無視於她慌張的模樣。


    “我沒有心情吃,現在我要先去公司,弄清楚誰幫我拿了皮包,再迴餐廳取車。天,今天我有沒有跟客戶約了見麵?”她兩手撫著臉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看著她慌急的模樣,然後輕輕地笑了,柔聲說:“紀語,別急。”


    她聽了,迷茫的抬起頭,望見他暖暖的笑容,心神竟然定了下來。她微抿著唇,暗罵自己太容易被他左右。


    怎麽他說別急,她就不慌了?


    魏嵐亞主動牽起她的手,傳遞著暖暖的溫柔。他握得很緊,她也忘了掙紮,任由他領著她到飯廳去。


    餐桌上,烤吐司抹著巧克力醬,早巳冷掉了,兩杯鮮奶不知倒出來多久,也變得不夠冰。


    紀語乖乖的坐下,吃起這份不怎麽樣的早餐。巧克力醬的甜味染上她嘴,她低頭,不看對麵的魏嵐亞。


    昨晚見到他時,她心情悸動,可是接下來她冷靜許多,如常的與蘇潔對飲,不看對桌的他。


    今天不可避免的再見到他,她發現自己的心態變了,開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比如說,他吃吐司時,會任性的先把邊緣撕掉,放在最後吃。


    “要不要荷包蛋?”魏嵐亞打破沉默。


    她搖頭,因為不確定他煎荷包蛋的技術如何,況且她也不是很餓。


    他看著她秀氣的吃著吐司,問:“紀語,你還在氣嗎?”


    她聞言,沉默了幾秒才迴應,“氣什麽?”


    “那天,我衝動的吻你。”


    衝動?紀語很不開心,幽幽地抬眸,“是衝動嗎?可是你教我跟你一起。”


    魏嵐亞愣住,知道她誤解了她的意思,連忙道:“不是衝動、不是衝動,紀語,這該怎麽說呢?我想吻你,所以吻你,那刹那是衝動沒錯,可是想教你跟我一起,不是衝動。”


    紀語看著他,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眼神誠懇耿直,這樣盯著她,很迷人。


    他又問:“你明白嗎?”


    紀語搖搖頭,說:“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


    她投了一個大直球,魏嵐亞有些愣住,但隨即想通了,她便是這樣直接,於是淺淺地笑了,“我是。”


    她眯著眸,看起來有些懷疑。


    他再次保證,“我是說,我是真的喜歡你。”


    這話聽進紀語耳裏,是甜蜜的,她覺得好溫暖,像嚐著軟軟的棉花糖,讓她甜上心頭。


    但她是多疑的,下一秒,她意識到他話說得再動聽,仍然心存懷疑,“我要怎麽信?”


    魏嵐亞愕然,迴問道:“為什麽不信?”


    她抿唇,許久後幽幽地開口,嗓音微啞,“我忘不了,你認為我是向日葵,沒錯,你看得很清楚,你是耀眼的太陽,我總是追隨你的榮耀,可是我很努力啊,你話說得這麽狠,分明是看不起我,又要我怎麽相信,聰明如你,會喜歡一個你看不起的人?”


    他深深地看她,說不出話來,她眼底深切的悲痛刺人他心裏,他很痛,當初沒想要這麽傷她的。


    紀語低下頭,也很痛苦,難過的說:“你一下說喜歡我,一下卻又看不起我;一下照顧我,一下又要跟我搶客戶,我搞不懂你,真的,七年來,我一直搞不懂你,你說不知道我在努力什麽,這有多諷刺?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我就是在追逐你。”


    她越說越哽咽,落下淚水,抽抽噎噎地,覺得丟臉。她憤而抬手用力擦拭,可是淚水越掉越多。


    他,令她好難堪。


    乍見她的淚水,魏嵐亞皺起了眉,心裏泛疼。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脆弱的紀語,是他讓她這麽傷心的嗎?讓她拋卻自尊,在他麵前剖析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拉起擁人懷裏。


    魏嵐亞有些急切地說:“你注意聽,我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努力,可是你給自己的擔子太重了,我看得急了,才會那麽說的。”


    紀語一聽,哭得更厲害。他這麽說,要她怎麽相信?


    他撫著她的背,因她的哭泣而心疼。紀語總是想太多,將自己困住了,想法這麽悲觀,總愛往牛角尖鑽,然後又愛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泥淖,不向他人請求援手,他是想幫她的,可是她防著大家,讓他一度以為她是有足夠的勇氣接受刻薄的評論。


    而他錯了,他尖銳的話仍然傷著了她,反而讓她更勇往直前,更無懼無畏,一切的努力隻為了不受他威脅。


    魏嵐亞輕輕歎息。他也將自己困住了,難以解套,還惹得她這麽傷心。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既然說話惹她傷心,希望這一吻能讓她不再哭泣。


    這個吻很輕柔,他一遍遍的輾轉吻著她的唇辦,仿佛烙上印記似的,投注深濃的感情。


    他將這份愛戀透過親吻的溫度,反覆熨貼在她唇上,就是要她相信他。


    或許他得愛很突兀,突如其來,快如閃電的就這麽愛上紀語,可是,就是這麽荒謬,愛才迷人。


    他要紀語也愛他,不懷疑,不保留,隻要信任他。


    該怎麽做,他不太知道,隻能盡其所能的對她說真心話,讓她習慣他給予的懷抱與親吻。


    紀語顫抖著,為他的吻著迷,感受著他濃濃男人氣息。怎麽辦?她該推開他的,可是她為他狂喜,不僅雙手背叛她,連她的唇辦也背叛她,不自覺的開始迴應起他的吻。


    一吻結束後,他們相視,她看著他眼底赤裸的感情,抿起唇,有些不自在。


    “紀語……”魏嵐亞喃喃地喊她名字,手仍然握住她的腰間不放。


    她低頭,心頭再次築起隔離的牆,說:“我要去上班了。”


    他苦澀的一笑,明白她的想法。“我們一起去。”


    值得慶賀的是,剛剛的吻,她沒有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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