鯽魚被端來的一刻起,顧向席的目光就隨著那盤子移動,在服務員要放下時,他說:“端過來。”


    服務員看他身前已經堆滿盤子,趕緊撤掉兩盤,將清蒸鯽魚拿過去放在他麵前。


    顧向席用筷子將蔥花和薑絲挑開,戳進白色的魚肚,夾了塊肉,放在幹淨的盤子裏,旁若無人似的,斯條慢理地將裏邊的魚刺剔除幹淨,然後將魚肉放在小勺子裏,遞到秦暖的嘴邊。


    喬言先是一愣,隨即就伸手要去搶勺子,“她不吃!”


    在部隊裏待了三年,喬言的反應能力和力道都有很大的提升。他的動作很迅猛,幾乎是眨眼間的速度就伸到了勺子上。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白色湯勺,雙手即將碰到的一刻,他整隻手臂一麻,手腕就被人狠狠的捏住。


    再看捏住他手腕的人,右手保持遞湯勺的姿勢,左手死死握著他的手。


    僅僅是左手……


    喬言憤怒的神情,逐漸冰冷下來。


    顧向席很嫌棄似的丟開他的手,將湯勺往前一送,不容抗拒地說了聲:“沒刺,吃吧。”


    秦暖握著筷子的手,緊緊地捏住。


    她偏了下頭,看著拿湯勺的手,食指上有被燙傷的痕跡,像是被煙蒂燙的。


    在傷口上沒停留多久,她的目光移到湯勺的魚肉上,沒有猶豫,張嘴吃了進去。


    喬言臉色鐵青,對顧向席做了兩個字的評價,“瘋子。”


    他站起身,繞到秦暖邊上,說:“我們走,別理他。”


    魚肉的鮮美,充斥著秦暖的口腔,她隻隨便嚼了幾下,便咽下去。


    她像是沒聽到喬言的話,微微側頭,直視著顧向席的臉,聲線有些顫抖:“夠了嗎?”


    玩夠了嗎?羞辱夠了嗎?


    她一直以為,顧向席是針對喬言才做的這一切,可仔細想來,從他進來的一刻,根本就沒怎麽理會過喬言。許多話,看似迴擊喬言,實際上卻是衝著她說的。


    他沒有針對喬言,從頭到尾,他針對的人,是她才對啊!


    他看菜單時,手指就在清蒸鯽魚上停頓過。剛剛夾的排骨,現在又為她將鯽魚的刺挑幹淨……


    顧向席不會莫名其妙做這些事,他是不是早就看到她跟喬言吃飯的畫麵?


    所以,他才故意進來遣散餐廳的人,點了菜單上所有的菜,再當著喬言的麵,來看她有多聽話,對他多言聽計從?


    他是不是要讓別人覺得,她就像他身邊養的一隻小寵物?


    她以為,按照他的意願不去惹他,不去違背他,他就不會在她身上找事。就像在顧宅一樣,他整日不迴家,兩人互不幹擾。


    但她太天真了,他顧向席是誰,說要讓她痛苦,讓她難受,果真是說到做到!


    她現在就像隻在台上表演的小動物,主人說什麽,她就做什麽。


    這種羞辱,遠比平時罵她來的更加兇猛!


    ……


    顧向席盯著她的側臉,明明說話聲音都抖了,臉上還裝著平靜的表情。


    她的這副模樣,讓他手指愈發用力,捏著勺子的指尖發白,手背青筋暴起。


    夠了嗎?夠了什麽?


    他沒猜到三個字究竟什麽意思,惱火地將勺子丟掉,掉在某個盤子裏,發出叮的一聲。


    領班經理隨著這一聲響嚇得渾身一顫,梗著脖子上前,輕聲問:“先生,菜還有,需要繼續上嗎?”


    顧向席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他的心口再次疼起來,像有一根針,在上邊一下一下地戳著。


    為了緩解心髒上尖銳的刺痛感,他煩躁地拿過桌上的煙,點起一根吸起來。


    他的耳邊,響著喬言勸慰秦暖離開這裏的聲音。他很心煩,也很惱怒,可是好一會兒之後他發現,坐著的秦暖不為所動,跟沒聽到喬言的話一樣。


    這讓顧向席心髒上的疼痛感減弱幾分,竟還染上一抹愉悅的心情。這種愉悅,就好像是打贏一場仗一樣。


    隻要喬言再勸幾句,她都不肯走的話,今天的事就算了,他權當作沒看到她跟喬言吃過飯。


    等喬言走後,他就讓人送她迴家。往後,他照樣不會打擾她,隻讓她安心住在顧宅。


    “要羞辱的話,何必把所有人遣散完……”


    “當著所有人的麵……不是更好嗎?你要來證明什麽?看我有多聽話,還是……”


    這種在別人麵前被玩弄的羞辱,讓秦暖有滿腔的委屈感湧上來,斷斷續續地連話都說不完整。


    她的眼睛閃爍著,黑色的眼珠子動來動去,壓住眼中的酸澀,使勁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可是再委屈,她也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顧向席的麵前哭。


    兩年,連十分之一的時間都沒有過去,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羞辱和難堪,她怎麽可能這麽簡簡單單就示弱!


    “我按照你說的做了,夠了嗎?夠多了嗎?”


    她指的夠了嗎,是這個意思啊。她以為,他做的這些是在故意羞辱她?


    顧向席夾著煙的手停在半空,皺眉疑惑地看她。


    “要是夠了的話……”


    她怎麽會認為,他做的一切是在羞辱她?


    煙上的煙灰簌簌掉下來,飄落到西裝褲上。有著潔癖的顧向席就跟沒看到似的,沒去彈開。


    他就這麽看著秦暖,她垂著頭,把臉埋的很低,但他還是看到,她眼角處有著晶瑩閃亮的東西。


    她是要哭了嗎?


    不,她在忍著,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迴想起來,他進來後,她就很安靜,沒有反駁過他一句話。讓她不能走,她就找借口留下來。讓她吃菜,她就拿筷子吃起四季豆。把魚肉遞到她嘴邊,她就乖乖咽下去……


    她明明是恨他的,怎麽會那麽乖巧肯聽話?因為,他們有合約,她沒法違背他的話。


    他想起來了,他是說過,兩年裏要讓她痛苦讓她難受。所以他做的這些,她都覺得是他拿合約,來故意羞辱她,折磨她?


    顧向席的心一抽,不是憤怒的疼痛,而是對她這副委屈樣子的心疼。


    他動了動手指,想去安撫她。告訴她,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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