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的伸手,蘇軟的指朝那一小塊突兀而去。


    這的確是一種很神奇的感受,明明該是高興的、讓人期待的,可時間卻竟像是過得緩慢,就如同給人強行拉成了慢鏡頭,那種生硬,無法忽視。


    蘇軟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額上就要有冷汗冒出,她能聽到自己的不遠,有壓低了的唿吸在響起。


    那是聽霜和李巍元。


    蘇軟的手指已經觸及那玉璧,冰涼的溫度透過那薄薄的一層皮,直刺進蘇軟的身體裏頭,讓她忍不住就有些不適。


    她已經能明晃晃地察覺心下那隱約的抗拒。


    是不是哪裏不對?


    這樣的一句話飄在蘇軟的心頭,終於引起了她的注意。而這荒謬的念頭,若是非要給出一個定義……蘇軟甚至也隻能拿出一個難以說服人的詞:直覺。


    是的,是直覺,非常空洞的兩個字,哪怕連帶蘇軟自己都無法說服的理由,卻在這一刻突然占據了腦海。


    蘇軟的手就停在了那個機關的地方,沒有了動作。


    她看著這個隻要自己的手往下、甚至不用花上多少的力氣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小小一塊方格,卻陷入了沉默。


    ……等一等,她要再理一理。


    依照了那個玉梁的位置,按下去,應該是將地麵上那裏的第一重機關卸掉,蘇軟後退一步,她轉身看向就在不遠處的那個密室的入口處。


    李巍元站在它的後邊些,聽霜也沒踩著,蘇軟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那地麵上的寒玉,它甚至還在冒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冷煙。


    按照了八卦的排列,要關係到陣法,這個位置,倒是恰當,也還適合。


    但這違和感是哪兒來的?


    蘇軟的手下意識的摩挲,這隻是她的一個習慣性動作,但也就是這一個摩挲,讓她突然發現了什麽。


    手上這本書,很新,上邊沒有指印,也沒有一點的汙漬,它幹淨整潔得像是全新。蘇軟的指腹在上邊摩挲也僅僅是覺得光滑,而沒有哪怕一點點的粗糙。對於一本本該至少不少次數被碰過的書,它簡直新得不像話。


    如果它當真是機關的所在,怎麽可能是這般?


    蘇軟記得當時李巍元進門來的時候,幾乎是不假思索就說出了這本書的名字。


    心下是驚濤拍浪,蘇軟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先轉過身,她的目光緩慢地從這一排書架的左邊一直看到右邊。


    《通史》原先放的位置,不是中間,也不是最左端又或最右端……


    哪怕蘇軟盡力嚐試通過比例來得出任意的書在這個書架上的位置,卻是怎麽也無法在僅僅一息之間便得出結論。


    而如果說先前這書櫃上書的位置曾經變過……可每本書的厚度不同,若排列順序不同,要得出結論,隻會更加的困難。


    明明還是溫暖的時候,外邊還有陽光透過窗紙灑進這個屋子裏,卻毫不覺暖,隻覺如墜冰窖。


    “怎麽了?”


    是李巍元的聲音,是疑問的語氣。在蘇軟已然產生了懷疑之後,她能夠明顯感受到那一絲的急迫與緊張,那是與他本該有的聲音不同的語氣。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無法輕易拔除。


    蘇軟轉迴過身,她正視李巍元。


    她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懷疑,她沒有說話。


    氣氛陡然變得有些的尷尬,李巍元能看到蘇軟審視的目光,難以抗拒的慌在身體裏就醞釀起來。


    李巍元扯了扯嘴角,他懷疑蘇軟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可……怎麽可能?一切都天|衣無縫,怎麽可能會有差錯?


    “怎、怎麽了?”


    低啞的聲音。神經的高度緊張使得李巍元的話變得明顯的不自然,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這幾個字罷了,他慌忙牢牢合上了嘴,在心下飛快盤算起來自己暴露的可能性。


    這話一出,哪怕是聽霜也終於很快意識到了什麽,她順著蘇軟的目光,看向這個明顯在遮掩自己的忐忑的人。


    一個激靈,想到方才她們差點就著了他的道,一時又惱又氣。


    而蘇軟的話很快就入了聽霜的耳,她說:“你在說謊。”


    那些方才有的猜疑就這麽被肯定,聽霜就看見李巍元的臉上那虛偽的表情就快掛不住。


    李巍元心下一顫,卻還想做些垂死掙紮。因著神經都給掛在了蘇軟的那句突然的“你在說謊”上邊,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表情的越來越不自然,他急切地想要辯駁,但最後那點可憐的理智卻還在苦苦掙紮,不斷告知他不能慌,於是他隻是笑了一下,“我有什麽說謊的必要?”他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


    一切都指向蘇軟所猜測的那個方向,她看著李巍元的目光就暗了暗,有什麽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輕微的改變,蘇軟歎了口氣,卻終究還是給了他答案,“你不是李巍元。”


    “我一直在你們身邊,你該知道,我必然是李巍元。”對著這個人過於肯定的目光,有那麽一瞬間,李巍元甚至產生了這個人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不該知曉的錯覺。


    當然隻會是錯覺!


    他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哪怕事實上蘇軟的肯定和聽霜的目光使得他這最後的幻想幾乎陷入僵局,而那可惡的幻想竟還強行拉著他的心不斷下沉。


    “或許該說,你是另一個李巍元嗎?”蘇軟的目光帶了些憐憫。


    這個人,一直挺是心善,也算得上是一個正人君子,在這個弱肉強食盛行的修真界,多麽難得?


    可卻偏偏被命運所累……


    失望嗎?談不上。


    那大概隻是有些揮之不去的淡淡惆悵繞在心頭。


    與蘇軟的這感慨萬千不同,李巍元臉上的表情簡直僵硬到了極點,那是再也無法掩飾。


    他幾乎是想都沒想,話就說出了口,“你知道什麽?”


    瞳孔猛地一縮,滿眼的驚懼,那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是哪怕李巍元那個傻子都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


    這怎麽可能呢!


    不不不、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李巍元唿吸突然變不可避免的就有些加重,他眸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他看著就站在自己麵前的蘇軟,對方正看著自己,似乎並沒有做對他動手的準備。


    隻要自己的動作夠快……


    這念頭剛冒出個頭,就以勢如破竹之勢迅速占領了李巍元的大腦。


    他就裝作備受打擊的樣子,然後後退一步,趁著蘇軟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假做要去推那機關的樣子,如果她們反應過來,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阻止,那他就趁亂直接將這降雲殿鬧出大動靜,吸引人過來。如果她們反應不過來,那他就直接按下按鈕,讓陣法重傷她們,就算無法重創,接下來那些個朝陽門的人也必然會過來。


    不管是哪一種,那都是穩贏的局。


    李巍元甚至已經順著自己的思緒,他抬了右腳,他後退一步。


    腳後跟點到地上的感覺,有一點的硬,透過那薄薄的鞋底,涼氣直接灌入腳心,卻又出人意料的讓人有了一種名為興奮的情緒。


    他已經在臉上擺上了堪稱完美的挫敗的表情,混雜著恐懼和驚慌。


    他的垂在身側的雙手像是被空氣燙到,猛地放在身前,左手單手握成拳,右手捏住。


    李巍元的目光還放在蘇軟的身上,唿吸因為自己計劃的實施突然變得急促。但這並不礙事,一個驚嚇過度的人,唿吸急促些並沒有關係。


    真氣在體內悄無聲息地流淌,隻要他等會兒一個邁步,就可以爆發。


    很好,一切都像他想的一樣。


    然後,他隻要……


    “咚!”


    聽霜操了根棍子,直接給砸在這個還在胡思亂想的人的後頸。


    “和他囉嗦什麽?我們趕緊把密室找到了。”


    直接給砸趴在地上的李巍元就後知後覺的有些後頸疼。


    昏昏沉沉間,他轉過頭,透過已經眯成縫兒的眼,他看到那是一個在翻著白眼的少女,藍衫粉裙,她的手上捏了一根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鐵棍子,她的右邊唇角微微掀起,那是一個十足十的嘲諷表情。


    再支撐不下去,李巍元陷入了昏迷。


    蘇軟是看著李巍元的那些個動作的,倒也能猜到李巍元的心思。她深深看了一眼聽霜腳邊的李巍元,歎了口氣,轉身。


    她得趕緊把這機關給找出來。


    蘇軟猜李巍元是在路上給換成這個人格的,所以當時在來時的路上他才會出現那個所謂的“意外”,甚至導致她們一行人差點被朝陽門弟子發現。


    這個李巍元信不得,但先前那個,應該還是沒有什麽大問題。


    換言之,降雲殿的確存在一個密室。


    而再說第一個機關,蘇軟抬頭,憑借神識,她能看到上邊那機關上周邊有不少的刻痕。


    蘇軟猜那是因為這個機關的確有密室有關,又或有其他用處……


    而事實和蘇軟所料相差無幾,一炷香之後,蘇軟她們發現了密室的機關,與李巍元試圖誘拐她們上鉤的那個假機關相對,真正的機關就在《通史》對應方向——也就是降雲殿右邊的那些個桌椅下邊。


    就在那沉香木桌的下邊,靈石地板上明明白白地雕了一株牡丹,栩栩如生,約莫半臂的長與寬。


    每一刀都是雕刻得精細用心,柔美的弧度拚湊成一株不可多得的精品。沒有哪怕一片花瓣是相同,沒有哪怕一片葉是多餘。


    蘇軟的手撫過那細細密密的花蕊,她手中有真氣在不斷的輸出。


    聽霜立在一旁,沒有打擾。她看著蘇軟的手緩慢卻又沒有絲毫遲疑地撫過這朵牡丹分明沒什麽不同的不起眼角落。


    哢嚓。


    聽霜能聽到一種類似於鎖被打開而發出的聲音在這個屋子裏出現。


    聽霜循著聲音轉身,便見那紫色靈石地麵旁邊的寒玉地板上邊出現了一副畫、不,或許該這樣稱唿:一副浮雕。


    上邊雕了各種複雜詭譎的花紋,那花紋爬遍了幾乎整塊占了半個降雲殿的寒玉,卻隻是由一筆完成,竟沒有絲毫的停頓。彎彎繞繞,它密集地遍布在每個角落,卻讓聽霜壓根找不到一個源頭又或終結。


    聽霜就見蘇軟轉身朝那浮雕走去,她皺著眉半晌,出手,在那浮雕上隔空虛點幾下,而直至許久,蘇軟的聲音才終於發出。


    “好了。”


    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蘇軟迴過頭,她看向聽霜。


    拂袖上前,她拉了聽霜的手,也不忘順帶捎上還倒在一邊的李巍元,“走吧。”


    密室,已經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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