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狼趕到陣眼的時候,就看見這兩個人類女人正東倒西歪的蹲在血泊裏。


    好吧,更準確的說法,其實是一個坐著睡著了,一個跪著快要睡著。


    不過,雖然她們的動作並不相同,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樣的,一樣那麽奇怪,以至於麵色都有些扭曲起來,讓他看不懂她們在想啥。


    當然,至於為什麽扭曲之後的模樣會有輕微的不同,這不在玄狼的思考範圍之內,他可不準備細想,玄狼選擇直接把它歸結於那是因為她們的坐姿不同引起的不同。


    玄狼的視線放在那棵巨大的,還在不斷繼續往外流著鮮紅液體的鬆樹上,看得出來,還差一點、或許隻要自己晚來一步,這棵樹就會轟然倒塌。


    玄狼覺得就像是自己並不能很好辨認出來人類的表情,大概這些人類也不能怎麽識別出來自己的臉色。他伸出腦袋,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然後醞釀一下,將聲音調整成人類的冰冷的聲音,“你們把它砍了?”


    太過疼的身體讓蘇軟無法如常的睜開眼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蘇軟眯著眼睛,透過被臉上的冷汗浸濕了的睫毛,她可以隱約辨認出這是一匹黑色的狼,它正不緊不急的做著動作,在自己和柳柳的不遠處。疼痛將蘇軟的注意力轉移去太多,使得她的大腦無法很順暢的進行運轉。


    蘇軟動了動口,想說什麽,卻沒發出聲音。


    即便是這匹異獸已經沒用再對她們進行神魂的攻擊,可蘇軟還是被那種極致的疼密不透風的裹住,無法掙脫。


    指甲將胸口摳出一道道的血痕,深深的陷入肉,可在這樣的疼麵前,卻什麽都不能算。蘇軟的唿吸微弱。


    玄狼就看向那棵樹,憑借著鬆樹上平整的切痕,玄狼很快分辨出來是誰切的陣眼,他繞著蘇軟轉了一圈,似乎想要看看這個被滿臉冷汗的頭發都黏在一起的狼狽的人,怎麽會有這個能耐,竟然能夠將陣眼摧毀。


    “你可真是有能耐啊。”玄狼再次悠悠開了口,他說著,話裏帶了絲讚賞在裏邊。


    一邊分神抵抗疼痛,一邊還得分神提防玄狼,蘇軟覺得自己喉嚨裏又泛上了腥甜,她的唿吸變得微弱,“是我,做的。”蘇軟甚至沒法去細想玄狼說這話的時候,是否已經猜到了是自己做的這些。她已經沒有這個力氣再去分神了。


    因著太過虛弱,她的麵色都變得雪白,她沒有看一邊已經暈倒了的柳柳,因著知道大抵沒過多久,自己也會昏睡過去,她攬下了她所做的事。


    玄狼聽著蘇軟的話,看著她一臉的就要支撐不下去的模樣,他把她的話在心上轉了一圈,卻怎麽也沒明白她的話對於自己有什麽意義。


    於是他是抬頭看了一眼那棵隻要再稍稍用力,或許就會轟然倒塌的巨大鬆樹,他嫌惡地後退一步,然後環顧一下四周。


    這個大概快要破碎開來的幻境。


    玄狼覺得自己好像都能感受到來自真實世界的那些風,它們調皮地梳理著自己的毛發,把他的樣子打理得愈發的好看。


    轉了轉脖子,玄狼將目光放在了這個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小家夥身上。


    他的嗓子裏發出了低低的“咕嚕”聲,玄狼對著那個小家夥過去,看著她像是風一吹都能給刮跑的柔弱樣子,玄狼看了半晌,本來大張著嘴,準備把她直接叼走的念頭終於還是沒有實踐。


    心念一動,玄狼幻化成人形,絲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地上軟成一團的小人直接拎著腳踝倒掛到肩上。


    就像扛著一個大|麻袋。


    抬了步子,玄狼轉了轉脖子,就準備直接離開。


    也虧了這一轉,讓他成功想起另一邊的那隻一早“睡著了”的小家夥。


    “哦,對了,這裏還有一隻。”


    一樣的手法,玄狼的左肩也很快掛上了個“大|麻袋”。


    他看了一眼那鬆樹,瞅眼地上躺著兩把正倒在令人嫌惡的鮮紅裏的法器,玄狼邁開步子,很快離開了陣眼。


    .


    蘇軟從昏迷中醒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還有些僵硬,帶著一種讓人不怎麽好接受的奇怪的陌生感。就好像,她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對她的身體進行支配。


    蘇軟是在許久之後才睜開的眼。


    就像是一把生澀的鎖,它太幹燥,直至多次插|入扭轉,才終於能夠打開門。這可並不是個簡單的過程。


    突然刺進眼睛的陽光讓蘇軟在一瞬間閉上眼,隨著生理性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些原先的因為剛醒,大腦無法很好運轉所導致的迷茫給刹那間伴隨著陽光一起衝進腦海的記憶衝散,無處可尋。


    她想起來了,她和柳柳被困在幻境,然後,她們沒有成功破開這個幻境,出現了這個幻境的守護者。


    那她現在是在哪兒?


    腦海中緊鈴大作,蘇軟連忙催動體內真氣流轉,努力使自己能在更短的時間內快速適應自己的身體。


    “啪嗒”、“啪嗒”。


    有規律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傳入耳朵,它在向自己靠近。


    在沒有睜開眼,視覺並沒有發揮作用的時候,聽覺和觸覺似乎就變得格外的靈敏。


    大腦飛速運轉起來,蘇軟沒用動,她猜測那人來到這裏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所以她飛快的睜開眼,快速看一眼這個房間的布置。


    這是一個木質的小屋,並不大,透過巨大的窗戶外露出來的綠葉,蘇軟覺得自己可以認為這是個安在樹木上的木屋。


    她的視線在屋子裏迅速掃過,她的青劍並不在屋裏。她躺在一張用幹草鋪成的床上,她的不遠,躺著唿吸平穩的柳柳。


    幸虧儲物袋還在腰間。


    蘇軟不假思索地從裏邊掏出銀藍劍,並左手撐起自己,飛快將它放在方才自己睡的位置。


    蘇軟的目光始終放在房間的門口那邊,她能聽到那邊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趕忙躺下,用自己的身體將銀藍劍遮擋嚴實了,平穩了自己的唿吸,蘇軟抹去自己眼角的微微濕潤,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得像她的確就是在睡覺,還沒醒來。


    蘇軟希望這人能粗心一些,並不發現自己的異常。


    蘇軟能聽到那人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自己所呆的這個小木屋門口,聲音離得自己越發的近了。


    腳步聲卻突然停了下來,一聲短促的低低的聲音傳入蘇軟的耳。


    “咦?”


    像是下意識的呢喃,蘇軟不難辨認出來這是個男聲。聽著聲音,他的年齡不大。


    即便是閉著眼,蘇軟也能想象到那畫麵,一個少年,他穿著的鞋尖輕輕敲打一下木質的地板,然後在這個屋子裏發出了細碎的硬物碰撞的聲音。


    蘇軟聽到了類似於東西摩擦相接的聲音,她並不能很好的判斷那是什麽所發出來的,她推測是這個少年手上拿了些什麽,是東西發生的摩擦。


    就在這時,那腳步聲動了,他在離蘇軟靠近。


    蘇軟覺得不可抑製的,自己的額上就要冒出細汗。


    她仿佛能聞到少年身上帶著的陽光的味道。並不是說他陽光,那僅僅是一個人長時間的在外,曬足了太陽,所散發出來的一種很難用言語描述的味道,有點類似於輕微的焦味,但又不全是。


    蘇軟的心仿佛能跳到嗓子眼,她在猶豫最好的出手時機,高度的緊張讓她並不能很好的判斷這個少年對自己是否懷有惡意,又或是想從自己這裏獲得什麽。


    “屋子裏有水,”腳步聲在蘇軟的床前停下,那男聲像是想到了些什麽,就頓了一下,“既然醒了,總不用我再喂了吧?”


    蘇軟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她似乎在這話裏嗅出了一絲輕鬆的味道。她的右手狀似無意的撫上自己的腰,就好像她的腰被扭到過,在疼著一樣。她皺著眉睜開眼,沒有解釋,隻訕訕地笑了一下,是那種因為被戳穿而為了緩解尷尬的笑。


    忽略他的大抵比自己要大上太多的真實年齡,這是一個外表看著很是年輕的少年,一身的黑色衣裳,他的手中捧著用綠色的大樹葉裹住的果子。黑色的衣裳因著他捧著果子的動作而稍稍滑下,露出他白色的手腕,上邊沒有任何法器,同樣的,他的手上更加沒有。就好像他是無害的,並不準備傷害自己的樣子。


    蘇軟想著,就見那少年似乎是詫異於她的乖順,他挑了一下眉。


    “吃果子?”大概是為了表示友好,少年將手中的果子放在床上,他隨手從那裏邊拿出一個,招招手,果子就到了蘇軟的麵前一寸的地方隔空停下。


    蘇軟抿了抿唇,她將自己的目光從少年的臉上挪開,猶豫一下,蘇軟伸出了手,去把那個就停留在自己麵前的紅果子握到手心。


    並不怎麽光滑的果皮,蘇軟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一些,“謝謝。”她這麽說道。


    “都是些靈果,不難吃。”不難發現蘇軟的抗拒,少年也不介意,他挑了個品相不錯的,用手擦了擦,咬了一口。


    有些發酸的汁液就沁滿了舌尖。帶著點特有的苦澀,少年嚼了兩口,咽下,像是在證明這些果子是無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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