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寒冬,早已不必多言有多麽煎熬,再加上稀少的人口,未開墾的大片荒地。蕭瑟、寂寥,使這份刺骨的寒意更上心頭。


    一間缺口遍布的破茅屋中,寒風透過縫隙,肆意如刀割般劃過身體,趙天齊倒是比較習慣這種生活,這四年來他一直都是這般度日。


    努爾哈赤安靜地躺在草甸上,覺察到光亮眉頭微皺:“油不多了。”


    趙天齊瞥了瞥身邊那個髒兮兮的小瓶,隻有瓶底映出了些許光亮,一聲歎息:“知道了,就一會兒。”


    哪怕是用來掌燈的油,在遼東也極為昂貴,要不從動物體內提取油脂,要不就隻能去馬市換,至於能換到多少,那都是按滴來算的了。


    昏暗的油燈下,趙天齊抄起把匕首,麻利地削著頭發,“你根本就不需要救我,沒有意義。”


    努爾哈赤起身堵住風口,背對著冷笑道:“救你?李成梁若是想殺你,你早就已經死了,還需我動手?”


    “唿”得一聲,一陣寒風吹滅了油燈,趙天齊雙手凍得發紫,已然沒有了知覺,卻摸黑繼續剃著頭,“不過你削我頭發也就算了,幹嘛把我一整塊兒都給削沒了,沒有光亮隻能給自己削成禿子了,還好我顏值爆表!”


    又在說什麽鬼話,努爾哈赤閉眼思索道:“李成梁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才要拿你出氣。”突然轉過頭似是在笑,“你也真是給他麵子,被逮了個正著。”


    趙天齊不爽地撇撇嘴,“他能有什麽難言之隱,堂堂一遼東總兵二品大員,關內倒不好說,在這兒不唿風喚雨、為所欲為。”


    努爾哈赤沉思片刻,旋即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這裏肯定有蹊蹺。完全靜不下心,總覺得明天好像將會有什麽大事發生一樣,可是。。。”


    突然餘光似覺察到了什麽,扭頭看去,月光映照著趙天齊近在咫尺聚精會神的臉,難以適應的光頭分外明顯。


    突然一陣反胃,一拳打在趙天齊肚子上,“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趕緊睡覺去!”


    哎呦。。。我認真聽講怪我咯!也就是我現在不能動手,要不然這三年。。。哎!行了行了,波爾你趕緊放開我,老子要睡覺了!


    表情扭曲地在暮色中變幻了一陣,趙天齊翻出幾塊枯草,裹在身上轉身睡去。


    努爾哈赤沉默半響,望著月光,頭枕著胳膊也安靜地躺下,卻是內心洶湧著久久無法平息的波動:


    李成梁最後到底在暗示著什麽?


    幾日後,李成梁率軍前往阿台駐地古勒寨,準備接手被覺昌安勸降的阿台。然而寨中硝煙彌漫,屍橫遍野,顯然是激戰後的場景,難道覺昌安父子勸降失敗了麽?


    寨中一間破木屋內,李成梁焦急地來迴踱著步,指著恭候在台階下的尼堪外蘭憤然道:“本官再說最後一遍,你的軍隊為什麽會參與此戰!”


    尼堪外蘭不緊不慢地拱著手,兩撇小胡子上下抖動著:“迴稟總兵大人,我的軍隊為什麽會出現在古勒寨暫且不說,隻是我若上報朝廷。。。”尼堪外蘭表情越發陰險,狡黠道,“說遼東總兵李成梁趁亂殺死了建州左衛都督,無聖上之諭擅殺朝廷命官,大人,您覺得。。。”


    李成梁聞言一顫,右手暗暗握緊劍柄,怒視尼堪外蘭道:“你殺死了覺昌安父子,卻來要挾於我?”


    尼堪外蘭隻拱著手,笑而不語。


    “我可以殺了你滅口!”寒芒一閃,李成梁拔出佩劍架到尼堪外蘭的脖子上。


    “總兵大人。”尼堪外蘭毫不慌張,狡詐地陰笑道:“隻要我一死,我的人便會直奔京城而去,向聖上獻出覺昌安父子的頭顱,說你殺死了建州都督,且殺了我滅口,大人您覺得等待你的是什麽呢?”


    李成梁咬牙切齒,他戎馬一生,甚至被後世稱為“南有戚繼光,北有李成梁”之美譽,眼下竟被一個卑微的蠻夷所要挾。


    尼堪外蘭似無視頸部的威脅一般,在李成梁的耳邊低聲道:“全遼都知道,為了百姓的安居樂業,今日他們的總兵大人親率大軍征討阿台。”


    李成梁眉頭一緊,盯著尼堪外蘭沉聲道:“你明知朝廷在扶植你,取代覺昌安之位坐穩建州指日可待,為何還要使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尼堪外蘭笑著搖了搖頭,似是自嘲道:“傀儡罷了。”


    李成梁不禁有些駭然,這個尼堪外蘭竟有如此眼界,作為一個極度落後的民族,竟然輕而易舉便看透了明廷的意圖,隻是想通過他來分化女真,進而達到壓製的目的。李成梁緩緩收迴了佩劍。


    尼堪外蘭見李成梁已些許動搖,趁熱打鐵道:“大人,其實我們若合作解決此事,即是大功一件!”


    李成梁虎目一掃,“如何合作?”


    “覺昌安父子因與阿台的親家關係,企圖一同反叛朝廷,遼東總兵李成梁當機立斷,將覺昌安父子就地格殺,破古勒寨,殺阿台,平叛亂,撫人心。拿著這一張奏折麵見聖上。。。”尼堪外蘭雙眼眯成一條線,滿臉陰險。


    見李成梁眉頭緊鎖,似在猶豫不決,尼堪外蘭在李成梁耳邊又悄聲道:“據下官所知,自張居正張首輔死後,朝中一片大亂,上書彈劾者不計其數,總兵大人趁機再表明立場,再者”尼堪外蘭輕咳兩聲,“去年聖上冊封宮女王氏為恭妃,生長子常洛一事,大人應當知曉吧。”


    “聖上乃真龍天子,豈容爾等小人胡言亂語!”李成梁嗬斥道,旋即輕歎了口氣,略顯疲憊道:“反叛朝廷就算了,覺昌安與我多年交情,我將來死後實在不忍麵對其在天之靈,上報朝廷就以‘誤殺’了之,你退下吧。”


    “謝過總兵大人,屬下告退。”尼堪外蘭見好就收,嘴角卻還輕揚陰險地笑著,先達到除掉覺昌安父子的目的就足夠了,至於下一步。。。


    獨自一人的李成梁背著手踱了兩步,神情突然舒緩開來,嘴角輕揚著寓意深長道:


    “尼堪外蘭,你的末日已經不遠了。”


    寨外,努爾哈赤箭步如飛,看著眼前這一片破敗,內心十分擔憂:李成梁在我出任務的這段時間,古勒寨到底發生了什麽?


    趙天齊在後麵緊跟著,見狀問道:“你怎麽了?”


    努爾哈赤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像到處焦急尋找著什麽。轉過最後一個拐角,隻見牆角平放著兩具屍體,努爾哈赤狂奔而去,視線接觸的瞬間,渾身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他雙目圓瞪,緊咬著牙關,突然伏在屍體上嚎啕大哭:


    “阿瑪!!瑪父!!”


    這兩具屍體正是建州左衛都督覺昌安和其子塔克世,阿瑪。。。難道努爾哈赤是他們的子孫?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李成梁聞聲趕來,看到眼前的一幕終究是紙包不住火,於是輕聲喚道:“覺昌安父子為朝廷鞠躬盡瘁,進盡忠心。卻不曾想今日在戰亂中被誤殺,本官定會上報朝廷,妥善安置你們的。”


    “不。。。不!”努爾哈赤扭頭怒睜著雙瞳,眼中布滿血絲大罵道:“是你殺了他們!又是你們明朝的毒計陷害我愛新覺羅!我阿瑪瑪父一生忠厚,惟命是從,為大明馬首是瞻,然而你們卻如此心狠手辣!”


    努爾哈赤披頭散發、雙目血紅,如獅子般狂暴著,失控地拔刀而起,兩步跨出老遠。


    “努爾哈赤,你冷靜點兒,事情可能並不是你想的那般。。。”


    “李成梁!我要殺了你!”淩厲的刀鋒怒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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