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宿舍的別墅區有兩種路,一是主幹道可供車輛通行,司機把專車開到別墅前接領導外出;二是花徑小道,設計得複雜如迷宮,但原理卻很簡單即保證領導之間串門不受監控,也不會被別的領導發現。


    如這會兒白鈺去李璐璐的別墅,途中不可能遇到住在附近的俞晨傑、樓遙、周沐。


    當然前提是市領導們正常情況下不會隨意串門,其擦邊球在於,省府宿舍別墅每個角落都要求安裝監控,因為省領導沒有嚴格意義的私生活,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監督。


    俞晨傑、白鈺雖位列省領導行列,在某些方麵卻按地市級標準執行,這就是吳曉台寧可以專職常委身份兼宛東市委書計,也不願意到省裏當宣傳部長等職務的玄機。


    信步來到李璐璐所住的別墅前抬腕看表,正好晚上八點零一分。門虛掩著,白鈺推門而入並反手鎖好,進了客廳,李璐璐已擺好價值不菲的茶具,正坐在榻榻米茶台前認真洗茶,側過臉輕笑道:


    “白市長果然守諾哈。”


    她將白天盤起的發髻解下,一頭如瀑順滑的黑發披在肩頭,與一襲輕紗白裙形成強烈的視覺差,似溫婉可親的居家少婦形象。


    白鈺也不見外地脫掉鞋子到榻榻米上盤膝而坐,笑道:“從上午起市府四大美女領導我已得罪了三位,剩下一位無論如何也要小心伺候,不然以後混不下去了。”


    李璐璐心知雲歌吟和梅芳容與落實城中村拆遷任務有關,揚揚眉道:“喲,周市長這麽快就知道入坑了,有人故意暗示吧?”


    都是官場久經考驗的老將,一點便透無須多說。


    白鈺沒吱聲,接過她遞的茶盅呷了一口,道:“果然很地道的香味,不錯。”


    “比白市長送給雲美女、梅美女的茶如何?”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明明每位副市長都送了一份。”


    “人多嘴雜呀,別看個個在你麵前低眉順眼,一舉一動都盯得緊呢。”


    “所以呢?”


    李璐璐悠悠喝了盅茶,道:“所以白市長前腳離開吾屏城中村,後腳就有人在俞書計麵前告狀了,說‘被欺負’,嘿嘿嘿嘿……”


    白鈺出了會兒神,道:“好生動的詞,活靈活現刻畫出栩栩如生的場景,李部長厲害。”


    “不是我厲害,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厲害。”


    “雪亮的眼睛還看到什麽?”


    “什麽都能看到。”


    “比如呢?”


    “上周俞書計視察工業園區,與正在附近督辦城中村拆遷的某副市長不期而遇,時值正午豔陽高照……”


    白鈺失笑道:“嗬,古文都派上用場了!”


    李璐璐嬌笑道:“古文字少信息量大嘛……時值正午豔陽高照,倆領導欣然同赴巫山……”


    “等等,”白鈺忙不迭打斷道,“巫山雲雨都用上了,不準造謠。”


    “哦說錯了,同遊南山,”李璐璐道,“南山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山行六七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


    白鈺大笑:“這不是醉翁亭記嗎?李部長好文采!”


    李璐璐嫣然一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此乃本篇遊記之題眼,謹與白市長共賞。”


    “美哉,當飲三杯……茶!”


    白鈺轉而道,“我相信俞書計去過開發區,也相信偶遇某副市長,中午進山避暑亦屬正常,但同赴巫山、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恐怕就是添油加醋了。美女領導多了就這麽迴事兒,稍有風吹草動就……唉,我想這會兒坐這裏喝茶都犯忌的。”


    “那倒不,”燈光下她眼波流轉,“你僅僅喝茶,犯什麽忌呢?如果你喝了兩盅茶就說‘醉了醉了’倒在我懷裏,那才有問題,是吧?”


    “我我我……我酒量還可以……”


    麵對她的主動進攻,白鈺有些招架不住,趕緊轉移話題,“上次提到賭馬,李部長一直沒揭曉答案呢。”


    “答案……”


    李璐璐突然收斂笑容,道,“我說的市領導就是現任市委常委、統戰部長仲澄。”


    白鈺呆了呆,立即問:“外界傳聞某位區委書計每周固定不變到香港賭馬,兩年輸了三千萬都由大老板買單,就指他?”


    “俞書計說的吧?我反映的,也可以算告密吧。”


    李璐璐平靜地說,白鈺正給她斟茶聞言不由手腕一抖,隨即被她的纖纖素手托住,霎時間停頓了數秒鍾,白鈺收迴茶壺問道:


    “你怎麽知道的?”


    “有家大企業在花壇區實在受不了他壓榨,借擴建廠房機會跑到我所在的萬溝區落戶,遷址環節還被仲澄敲了兩百萬,老板也真是氣不過了如實告訴我的,”李璐璐道,“俞書計這個人看得出來嫉惡如仇,連蔣躍進都敢查,仲澄還是問題嗎?所以提拔統戰部長是調虎離山,有關他的問題市紀委已經著手秘密調查。”


    “賭馬有人為操縱因素,裏麵很黑的,仲澄真是鬼迷心竅了!”


    白鈺歎道,“李部長也是很有意思的人,我一直看不透。”


    李璐璐似笑非笑道:“我穿衣向來保守,你看不透的……或者,雲美女、梅美女都被你透過?”


    “沒加上周美女,可見李部長還是很有分寸的。”


    “提到周美女,市府大院有個笑話,”李璐璐道,“說白市長在湎瀧之所以安然無恙有兩個可能,一是周美女遍身是刺下不了嘴;一是白市長刀槍不入……”


    “卟——”


    白鈺忍不住一口茶不偏不倚正好噴到她胸前,猛咳數聲忙不迭抽出紙巾要幫她擦拭,手伸了一半才悟出部位不宜動手,僵在半空。


    李璐璐笑吟吟看著他的窘態,道:“不擦的話,等茶水往下流,流到一定位置白市長再擦可真的下流了。”


    明明你自己的胸,不會自己擦嗎?女人的情致就在於此,哪是個個都象周沐那樣張牙舞爪呀。


    白鈺飛快地將紙巾往前一按,不知動作走形了還是她身子微微側了下,居然準確地按在軟綿綿間!


    “噝!”


    他的手仿佛被燙著似的閃電般縮迴來,那張紙巾完成任務後飄然落在茶台中間。


    “不好意思……”


    白鈺明知她有點故意卻隻能做出理虧的樣子,男女之間微妙之處在於小心翼翼的試探,此時都不清楚對方底線在哪裏。


    而這樣的試探宛如探索迷宮,往往是最有趣的。


    “沒事兒……”


    李璐璐若無其事抽了兩張紙巾在胸前輕輕擦了下,道,“梅美女可用可信,至於那位雲美女保持距離為佳,本人肺腑之言。”


    從疑似襲胸到談領導間信任,跨度也太大了!


    白鈺眨了下眼便猜到這句話的深意:此時正是建立男女之間戰略互信的重要節點,她不能隻靠身體吸引自己——到白鈺的年齡和地位什麽沒見過?關鍵在於誠意。


    “那李部長呢?”他順勢問。


    “跟你和俞書計一樣都從京都而來……”她巧妙地留了餘韻。


    “為何防範雲美女?按說你與梅美女有心結。”


    李璐璐重新給兩人斟茶,道:“市府大院裏道行都很深,高深莫測守口如瓶,相反在區裏能聽到很多軼聞八卦。”


    “關於雲美女?”


    “曆史總是驚人地巧合,她在南山當區長時蕭誌渭經常喜歡單獨過去視察,然後共赴巫山,不,我又說錯了應該是南山,”她伶俐地皺皺鼻子,“因此她和俞書計共赴隻能說故地重遊,駕輕就熟。”


    白鈺道:“李部長古文水平太高了,我……我都聽不太懂。”


    顯然吃晚飯時俞晨傑突兀提到最後通牒,基本確定是心疼了,或者說對白鈺不容分說地讓雲歌吟挑這付重擔有些不滿,難關攻克不下來要問責的,雖說市委不便直接對廳級幹部直接處理,總會有不好的負麵影響。


    “不,白市長是迄今為止我所見到的最聰明的……男人。”


    “聰明好像不分男女吧,為什麽強調性別?”


    李璐璐嫣然而笑:“女人之間從來不會客觀評價;唯有看男人才會區分善惡好壞,如果我說發自內心欣賞白市長,大概會覺得是句客套話,但的確如此。”


    白鈺很久沒被哪個漂亮女人這樣直率地誇過,略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道:


    “再說說雲美女……記得有人提起過蕭誌渭喜歡提拔女幹部,包括高波,是因為她業務能力很強,招商引資工作取得傑出貢獻。”


    “高波那種類型屬於是男人都想揩油,不過能不能弄到床上恐怕得三思而行,不能因為蕭誌渭秉公提拔高波,就覺得雲美女也憑實力,論實力她比得過梅美女?可梅美女都要靠蕭三公子打招唿。”


    “這句話總算聽懂了……”


    白鈺展顏笑道,“茶喝得太多,我去下衛生間。”


    其實是盤膝坐榻榻米太難受,想站起來活動筋骨,李璐璐也隨之起身道:


    “對了聽說白市長擅長古玩鑒賞,我也有間小小的藏品室,這邊請……”


    藏品室是以二樓書房右側儲物間改裝而成,門隻有普通標準的三分之二,李璐璐在前麵推開後發現裏麵燈不亮,又轉身後退找外麵的總控開關,不料白鈺看到靠門邊有尊白玉滴水觀音眼睛一亮,被吸引得大步進去——


    兩人一進一出,卡在門框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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