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正府領導班子成員,白鈺主動詢問道:


    “躍進同誌打斷常委會進程,有什麽重要的事?”


    陳理華則緩頰道:“還這麽嚴肅?放鬆點,什麽情況需要向常委們通報?”


    迎著滿屋子疑惑的目光,蔣躍進鎮定地說:


    “俞書計、白市長、各位常委,我,蔣躍進,正式向市委請求辭去勳城副市長職務!這是我的辭職報告……”


    在一片“啊”的驚歎聲中,蔣躍進大步上前將辭職報告放到會議桌上。


    但沒一位常委拿起來看。


    都很懂報告是給外界看的,字裏行間都冠冕堂皇看不出半點玄機。


    俞晨傑緩緩道:“躍進同誌離退二線時間不長,不管什麽原因,我個人覺得最好再堅持段時間,對自己、對市委形象都有好處。報告你暫時收迴去,不急於決定,行不行?”


    呂東墨附合道:“俞書計說得對啊,連我這把年紀還在堅持,你躍進憑什麽打退堂鼓?把報告收了吧,今晚的事兒權當沒發生。”


    “是是是,”潘富帥道,“不要記錄。”


    “謝謝俞書計好意,謝謝各位!”


    蔣躍進抱拳道,“好意心領,但我去意已決……這些年來為了深南集團資產重組事件,我遭到前老總馬永標糾纏不休的舉報,至今仍不依不饒大量散布謠言……”


    陳理華沉聲道:“深南一事省裏已有結論,沒必要老放在心上。”


    “是的深南重組案是法院依法審判的,省紀委、監察也對我黨風廉正問題進行全麵翔實核查,結論是本人不存在馬永標舉報的違規違紀問題!可他仍不罷休,在某些人的暗中支持下繼續瘋狂報複、誹謗、誣陷,緊緊咬著我不放!今天在這裏我可以當著常委領導們說一句,深南重組過程中,我與馬永標沒有任何私人恩怨,我的行為是職務行為,然而最後卻由我獨自承擔所有壓力,我心灰意冷,我決心辭去副市長職務,迴家養老!請市委同意我的請求並呈報申委批準。”


    蔣躍進是省管幹部,程序倒是一絲不苟。


    聽他反複提及敏感的深南集團和馬永標,了解全過程的常委們都不吱聲了,明顯不想攪入這潭渾水。


    張恆做了象征性的挽留,也是除兩位主正領導之外老班底代表人物:“組織上是支持並信任你的,別多慮了,躍進同誌。”


    蔣躍進苦笑地搖搖頭。


    俞晨傑道:“既然這樣請芳蓮同誌先收下辭職報告,嗯,按理這會兒是下班時間,躍進同誌迴去後不妨再考慮考慮,明天上午上班前都可以撤迴,行吧?”


    蔣躍進道:“這是我深思熟慮的決定,明天起我停止所有公務活動和審查審批,等待申委通知並隨時做好交接準備。打擾各位常委領導,告辭。”


    他微微環視眾常委並頜首,然後頭也不迴地離開。


    小會議室裏出現短暫的沉默,半晌童丞訕訕道:


    “躍進同誌情緒有點激動也是正常的,從我到勳城分管紀委監察後,接到關於躍進同誌與深南集團的舉報信就有上百封,每次市紀委迴複依據就是省紀委調查結論,原則上沒錯可舉報者提出有新證據新線索,怎麽辦?的確也是問題,我們多次向省紀委做過反饋,躍進同誌可能聽到些風聲吧,產生了困惑或者說想法……”


    潘富帥道:“幹工作哪裏還能不準人家指手劃腳,我覺得身為黨的高級幹部應該有這樣的心理承受力。建議繼續做做躍進同誌的思想工作,能撤迴盡量撤迴,一位現職省會城市副市長辭職要出大新聞的,勳城最好別露這個臉。”


    “同意,”柏芳蓮邊將那份辭職報告夾到筆記本裏,邊說,“多給兩天時間吧,明天我……最好再有哪位常委同誌一起去他家好好談一談,可以吧?”


    俞晨傑直接點名:“麻煩璐璐同誌,女同誌在場氣氛會融洽些,沒準抹個眼淚什麽的更容易打動人。”


    眾常委都微微笑了起來,李璐璐則道:“俞書計好像知道我淚點低似的。”不用說算是答應下來。


    於公於私,包括俞晨傑在內市領導們都不願班子爆出這個大冷門,否則方方麵麵難以交待。


    俞晨傑最後總結道:“今晚會議就開到這兒,會後芳蓮同誌辛苦一下把會議材料整理好,係統裏走流程並連夜發布調整任免文件,確保明天上午涉及到的人員全部到位。嗯,白市長留會兒,有事商量,散會!”


    雖然柏芳蓮和李璐璐聯袂上門做工作,但辭職這種事特別在正廳幹部豈會動輒改變主意?肯定經過反複權衡後下的狠心,因此收迴辭職報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鑒於此,市委書計和市長肯定要商量應對策略。


    等其他常委陸續出了會議室,兩位秘書默契地關好門守在外麵走廊,俞晨傑仰頭喝掉杯中茶,狠狠一抹嘴道:


    “好一招以退為進的逼宮手法,是想給我倆顏色看了!”


    白鈺翻了翻筆記,道:“從目前掌握的線索證據分析,不能說絕對,但他在深南集團重組過程中的決策決議以及操作手法確實值得推敲;就個人操守及與馬永標交往的細節而言,也超越了黨正幹部與老板應有的界限,因此辭職未嚐不是尋求硬著陸的表現。”


    “明明有問題,辭職就能金蟬脫殼嗎?更要一查到底!”俞晨傑霸氣十足道,“就要通過查他給勳城幹部們敲警鍾,別以為上有保護傘就能肆意妄為!”


    想到吳曉台暗示“不能學李逵逢人就砍不該管的也要管那就招人煩了”,與今晚蔣躍進主動辭職都是一脈相承,白鈺深深歎了口氣,道:


    “遞了辭職報告覆水難收,省裏以書麵東西為準我們不多說一個字,但正府那攤子事怎麽辦?霍忠、邢成順的工作態度你都看到的,港口改製樓遙挑大梁;拆遷由雲歌吟扛著;梅芳容市長助理當常務副市長在用,姓蔣的一辭職,日常工作都沒法應付了!”


    “市直、區長當中有沒有合適的?”俞晨傑問道。


    白鈺道:“萬嵐區長郭守聲在拆遷和安置兩大主體工作配合度好,措施也得力,雖說他愛人與都家沾點親戚關係,就個人能力水平而言還是可以的;經貿委主任楊功主動為港口改製出謀劃策,積極參與危樓二次開發等調研,以四十八歲的年齡敬業精神值得發揚。”


    一個涉及到嶺南都家,一個年齡偏大,白鈺點到為止並不多說。


    事實上也非他直接發現,而是綜合這段時間樓遙、雲歌吟、梅芳容三位副手的反映再加上觀察得來。


    俞晨傑沉吟片刻,道:“人手緊缺,也是該不拘一格降人才啊,這樣吧過兩天向申委主要領導匯報時提一下這兩位同誌,盡量內部提拔激發勳城幹部員工積極性,自己看中的總比省裏空降好。”


    “按我的標準區長起碼換三分之一,可惜說了不算,”白鈺搖頭歎息,“現在隻能鞭打快牛,想方設法叫能幹事的區長多挑重擔,別的……任他們去了。”


    “區長多少還做點事,區委書計……”


    俞晨傑道,“上周我才知道有位區委書計一年到頭都住五星酒店,從來不迴家,情婦據說有三十幾個,他用她們的裸.照做了付撲克牌倒扣在桌上隨意翻,翻到誰就打電話叫到酒店陪夜……”


    白鈺失笑道:“好嘛,比皇帝翻牌還有氣勢,見牌如見人。”


    “還有位區委書計每周固定不變到香港賭馬,兩年輸了三千萬全是陪同的大老板買單,天底下真有這等好事?羊毛出在羊身上,背地裏不知輸送了多少利益,媽的!”


    說到這裏俞晨傑憤憤拍了下桌子。


    “因此來說並非原來想象的經濟越發達地區幹部越清廉,相反,胃口越大也更猖狂妄為,隻不過被靚麗的正績和閃閃發光的數字所掩蓋!”


    白鈺道,“從統計在建、即將投建的市正工程項目看,建築市場近一半被都家的九建和蕭家的六建所壟斷,很可怕的數字啊俞書計,勳城半年城建投入比中原某些省份全年都多!反過來再看那兩位區委書計,那點揮霍算得了什麽?”


    俞晨傑道:“必須從底子上斬斷利益鏈,亂市場必須用重典!白市長,我提議正在走流程、已走完流程的所有待投建工程全部中止……”


    “已經中止了,但我答應承建單位不變。”


    “這個恐怕咱倆要唱雙簧,”俞晨傑道,“公開招標項目擱一擱,凡議標項目一概作廢,就說我下的命令!”


    白鈺目光閃動:“六成議標,好大一塊蛋糕呢。”


    “給外省企業吃!”


    俞晨傑道,“比如我在晉北接觸的那些工程集團技術過硬質量可靠,完全可以邀請投標嘛,就要讓本土企業冷一冷,給外來的和尚念念經。”


    “對對對,晉北城建也幾百億呢,”白鈺展顏道,“屆時再拉些宛東、宛南甚至香港那邊的工程商,共同把勳城城建項目做起來。”


    “還有二次開發,”俞晨傑思路越拓越廣,“我知道九建之流虎視眈眈,因為危樓基本都在老城區黃金地段,鉚足勁要拿下來搞商投再把房價炒得高高的,,這迴偏不讓他們如願,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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