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繼而道:“幾百輛貨車堵在公路是市正府的過失嗎?並不是。根源在於管委會執製不到位、執法環節存在缺失,市正府必須采取有力措施進行糾偏,切實保護人民群眾健康和財產安全!”


    “但……”


    徐宮城才說了一個字又被白鈺打斷,道:“協商溝通了數十年仍擱置的老大難問題,我不信三天時間能到位,所以必須快刀斬亂麻!第一,市衛健委向港口恢複派駐機構聯合檢測檢疫;第二,市車管所派駐港口聯合進行車輛檢查檢測;第三,明天中午12點前匯五千萬到市財正,作為讚助兩項派駐工作的費用。”


    “五千萬?!”


    徐宮城等管委會領導齊唰唰站起身,均為市委書記獅子大開口而震驚且憤怒。你是市領導啊,怎麽能……怎麽能象強盜打劫似的要挾、敲詐、勒索呢?你把湎瀧市當作什麽了?又把湎瀧港當成什麽了?


    “按說港口是城市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可白書記的做法好像兩家似的,把賬都算這麽清,我,我們不能理解!”


    徐宮城終於按捺不住道,“派駐、聯合執法都可以商量,那個要在不影響港口正常運營的前提下,也是多年來管委會始終堅持的原則;費用……為什麽牽扯到費用?城市建設方麵如果需要用錢,白書記不妨明說,管委會以港口讚助方式也行,但五千萬有點多一時湊不齊。”


    白鈺冷笑,隔了會兒道:“大概徐主任也決定不下來,迴去向屠書記匯報吧,有消息直接與韓秘書長聯係。另外,以後每個月一號以屠書記為首的管委會要過來向市常委會和我述職,班子成員都要述職,常委們還將對述職情況進行打分並納入年度測評。好了,你們迴去吧。”


    徐宮城軟中帶硬道:“我是沒法同意,我想屠書記也不沒法同意,港口的錢屬於國家,歸省裏直管,不是屠書記私人財產,未經省領導批準誰都無權隨意動用!”


    白鈺低頭看材料根本不理他,等他們快出辦公室突然道:“市交通局將為耽擱的貨車司機提供方便麵和開水,到時把費用發票送到管委會報銷。”


    徐宮城等人被他無賴低級的打法弄得啼笑皆非。但再想想,向來隻有管委會跟市裏耍無賴、搞蠻橫無理這一套,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當這一切反過來時為何覺得莫名驚詫呢?


    從市區迴港口卻不要繳費,這也是白鈺采取的微妙的心理戰術——去港口隨便,進市區要付出成本。途經道路兩側一眼望不到頭的貨車,徐宮城心情沉重,打電話叫管委會全員加班——繼昨晚之後再度加班,開辟臨時停車場停放貨車,不能再接二連三堵到這條路上。


    此時是個明白人都能看出白鈺不妥協的態度,原本想法太美好,覺得放行今天幾百輛貨車能緩一緩,也讓屠鄭雄有點麵子。可白鈺從第一天常委會起就不想給屠鄭雄麵子!


    他就要讓屠鄭雄威風掃地,暴跳如雷。


    徐宮城來到管委會書記辦公室時一通匯報,又添油加醋煸了點火,重點強調白鈺拒絕談判且漫天要價的惡劣態度,屠鄭雄氣得摔掉兩個茶杯、一個煙灰缸、一個熱水瓶。


    屠鄭雄肺都快氣炸了,趕走徐宮城等人後啥後果也不管了一連串打了三個電話:


    第一個向那個嶺南大家族的權力人物告狀。權力人物聽罷想了會兒,慢吞吞說鄭雄啊白鈺上任才第三天,前任市委書記被雙規才第四天,現在忙不迭指責人家一萬個不對,京都怎麽想?我們一言一行不能意氣用事,首先自己必須立得住,湎瀧港現狀擺那兒,京都派白鈺是有考慮的,跳得太早,外界一想果然如此,說明白鈺做得對。遇事還是得忍忍,該讓步的讓點出去,鄭雄覺得呢?


    第二個是省長茅克碸,傳統意義的嶺南本土係幹部,跟嶺南大家族關係不用多說,與沿海係、保守係等也都保持良好的溝通,屬於八麵玲瓏式的人物。從接待白鈺那件事就看得出來,省組織部請他聊他就聊,但真正就是聊天不談工作,根本不涉及城港建設以及深層次矛盾和困難。


    “由於曆史原因,城港關係從成立湎瀧市起就埋下隱患以至於衍生出很多問題難以解決,發展到了都不能碰,誰碰誰倒黴的程度!”


    茅克碸道,“現在白鈺同誌急於打開突破口有所作業,處理手法和節奏的確有欠妥當,但出發點是好的,從根本上講不也是在幫你鄭雄解決問題嗎?我想雙方要拿出更多包容、誠意、耐心,多換位思考,多腳踏實地。白鈺同誌到暨南後省裏還沒有正式談話,要等徐迢書記迴來,鄭雄再等等不要著急?”


    說了半天,等於什麽都沒說。領導幹部就有這個本事。


    第三個是常務副省長單偉卿,也是嶺南本土係幹部,也算嶺南大家族嫡係,但跟茅克碸卻非一個路數。家大業大,大家族裏也分不同勢力且鬥爭激烈,作為本土幹部必須要站隊,哪怕站錯了也在所不惜。但對屠鄭雄這樣家族門下走狗而言,分散投資也是戰術需要,因此私底下與每股勢力都有來往。


    按一貫以來京都對暨南“控拉結合”策略,局委員兼申委書記都是外地領導;省長、常務副省長等正府重要崗位由本土係擔綱;組織部長、紀委書記等也從外省調入。以此參照,茅克碸任期滿了之後有兩個去處,運作好的話提拔到別的省份當申委書記;運作不好估計在京都人大正協掛個閑職提前淡出。茅克碸騰出的位子,八成會由單偉卿接手,還有兩成機會是給申委副書記兼勳城市委書記伍家恩,本土係幹部但與嶺南大家族沒有瓜葛。


    單偉卿比茅克碸厲害之處在於擅長廣交朋友、拓展人脈,整個暨南甚至嶺南提到他都會嘖嘖讚道“人不錯”,沒人說他壞話。以湎瀧市長黎明複為例,在省正府辦時不過處級幹部正常情況下都沒機會坐到單偉卿對麵匯報工作,陪同視察也往往落在鏡頭之外,可黎明複四處宣揚是單偉卿秘書,單偉卿就很給麵子予以配合,而不是拆台。


    “我個人反對把城港矛盾暴露到公眾視線麵前,這樣吧,明天我讓交通廳等省直部門牽頭約談市、港交通和衛健委等負責人,坐到一塊兒把問題攤開來說清楚,理個頭緒出來,到時提交申委協調解決。”


    其實還沒發揮作用,但起碼聽在耳裏舒服些,不象茅克碸一味打太極不作表態。


    三個電話打下來,屠鄭雄心裏頭也有了數,各方跟自己一樣都沒料到白鈺先發製人,一時半會兒也沒啥好辦法;同時也不想在白鈺上任伊始形勢不明的情況下貿然插手,指望等徐迢迴來後給這匹烈馬套上轡頭。


    可港口這邊不能拖啊,因為船舶一艘艘入港、裝卸、轉運都有詳細周密的安排,卸下的貨不及時運出港口勢必影響轉運場使用與效率,這樣的情況任由發生下去將出現貨物堆積如山,稽查、檢疫、稅務、執法等人員無從著手的困境。


    貨物來不及運出,就沒法運進,又影響接下來的裝載,港口業務是環環相扣出不得差錯的。


    屠鄭雄心亂如麻獨自驅車來到離管委會七八公裏的一處別墅,這裏名叫湎港灣,背後大山,環抱大海,港口所有景色盡在眼底,是風水極佳、位置極好的龍盤虎踞之地。


    湎港灣平坦的空處成扇形建了七幢別墅,從最西側起分別是屠貿江的別墅(已去世目前空著);屠宗實的別墅;再往東五幢別墅主人名字高度保密,隻有屠家爺孫三代心裏清楚。


    五幢別墅一年到頭隻會度假時偶爾有人,主人幾乎不露麵,來海邊度假、遊玩的都是親戚朋友。


    位置都在屠家上首;不怎麽住;身份保密,剩下的話不用多說了。


    “老爹,還沒睡啊?”進屋後見屠宗實正坐在客廳一盅接一盅喝功夫茶,屠鄭雄奇怪地問。


    以往這個時候屠宗實都習慣倚在床頭看水幕電視,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入睡。


    屠宗實指著玻璃幕牆外的港口道:“幾百輛貨車停在那兒幹等,我睡得著嗎?琢磨你也該來了。”


    屠鄭雄恨恨道:“那個白鈺,好像缺心眼似的一上任就盯著港口不放,天天找我的碴,我還偏偏拿他沒辦法!”


    “他不是缺心眼,而是很有心眼!”


    屠宗實道,“以前那些個市委書記、市長上任後天天跑市下麵的三個區,有個毛用?牢牢抓住港口才是硬道理!所以從市委書記角度看,那個白鈺做得一點都不錯,比他的前任們高明!”


    屠鄭雄勉強點頭,攤手道:“可我不能讓步啊,老爹!他關閉卡口就伸手要五千萬,還要派駐兩個部門到港口聯合執法,我讓步的話後麵肯定沒完沒了!市區用錢的地方太多了,他卡脖子的地方也太多了,水、電、氣、網等等,總樞鈕都在市裏,動不動給我來一下,受得了嗎?”


    屠宗實沒立即說話,慢條斯理喝了兩小盅茶,道:


    “鄭雄啊,這些年來打的都是順風牌,突然遇到硬茬有點不適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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