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南位於南嶺以南、南海之濱,是國家南方區域對外開放的門戶和戰略要地,也是整個西南的經濟強省。處於亞熱帶季風氣候的暨南,四季常春,水資源、海洋資源、動植物資源等都非常豐富,島嶼眾多、海岸線長,擁有眾多優質港口資源,湎瀧港就是其中之一。


    暨南的特色是曆史厚度形成的區域性、封閉性特別強,早在先秦就成立郡縣此後從兩漢到唐宋一直作為中原集中正權下遙遠的存在,朝廷命官犯了事打發過來叫做“貶黜”或“流放”,特別有些錚錚傲骨的詩人寫下不少千古流傳的名作。自成體係的語言、風俗習慣和人文環境,使得暨南即便建國後大一統模式下都沒能徹底融入內地,北方人和南方人始終是有趣且爭議極大的社會話題。


    在權力版圖上,暨南也扮演著相對獨立或者說不容忽視的角色,約定俗成的規矩是暨南為代表的西南係至少有一個局委員名額,且通常會是本土幹部,而非那種“過水”式的。


    ——上市前把各地螃蟹放到陽澄湖裏養一個月,然後直播捕撈場麵號稱“陽澄湖大閘蟹”,就是所謂“過水”。


    近百年,不,數千年來偏安中原的正權一直試圖向包括暨南、通榆等西南省份輸送幹部,以達到摻沙子的目的。但是不行真的不行,有些障礙沒法憑意誌去克服,譬如氣候和生活習慣——過慣四季分明突然置身於一年到頭都熱得發昏的地方,每時每刻都有蚊蟲;譬如你使出全身抖擻都進不了人家家族祠堂;譬如開會除了你其他人都講方言,幾個小時就聽懂“散會”兩個字……


    這樣的日子有半年下來,誰不想早點滾蛋?


    但僅僅是氣候和習慣的原因嗎?背後暗流洶湧的其實是無處不在的排外心理。


    躊躇滿誌而來,一身傷痕黯然離去的例子數不勝數,京都方麵歸納為“水土不服”,實質含義很深刻。之所以容忍甚至默許這樣的情況延續下去,而非使出更強硬手段,原因在於:


    曆史上有東北虎、西北虎、中原王等等,你可曾聽說嶺南虎?對啊,重商主義的嶺南沒有虎,正如人文薈萃的江浙也沒有虎。


    成天想著賺錢是好事,可以多向正府納稅;成天鑽研學問更是好事,幫統治階級武裝頭腦。


    你若想當大老虎稱王稱霸,那麽朝廷便要滅了你!


    可能出於種種微妙心理,接受談話後白鈺第一時間到京都鍾組部辦理手續時被告知沒人陪同,自個兒到暨南申委組織部報道然後上任。


    白鈺說正好我先迴上電辦理交接,新市長這兩天也該走馬上任,可以從上電坐高速去暨南。


    如事前所猜測的,秦思嘉如願以償提拔為上電市長,從省正府辦公廳空降了位幹部接任市委副書記。


    交接程序在紀委、正府辦相關領導監督下進行,三小時不到便全部完成,白鈺與秦思嘉很正式地握了握,淡淡笑容盡在不言中。


    關於紅酒,關於兩年來的曖昧,關於上電的曾經,都成為心照不宣的往事永遠塵封,誰也不會再提。


    接下來晏越澤前往省組織部辦手續——按規定跨省調動允許帶秘書,白鈺征求意見後晏越澤願意隨同,其實留在上電秦思嘉也不會虧待,但思慮再三晏越澤還是覺得追隨白鈺更踏實些。


    白鈺在上電沒購置什麽家當,把能處理的都送給馬昊;付豪雖沒遭遇並狙擊那個兇悍厲害的職業殺手但已完成上電階段性任務迴京覆命;梅朵要耽擱幾天處理生意方麵的善後工作,正好與晏越澤、龍忠峻會合同往。白鈺隻帶著鍾離良坐高鐵直奔暨南的省會勳城市。


    不巧,局委員兼申委書記徐迢正率代表團到南美訪問,意在洽談關於承建遠洋港口事宜。之前經過六年、十七輪艱難談判已簽訂意向合同,不料風雲突變得到美國支持的反對黨在大選中獲勝,上台後旋即宣布前正府所有協議合同全部作廢!徐迢此行任務便是軟硬兼施說服現任正府認賬,重啟關於遠洋港口的承建工作。


    不認賬怎麽辦?徐迢自然不是兩手空空去的,國與國之間從來不可能靠仁義道德。一方麵美國人開的很多空頭支票無法兌現,畢竟國力愈發衰退內部事務且自顧不暇,哪有餘糧支援別國?另一方麵中國與南美大國之間有很多經貿往來、共同利益,在中國這邊比例很小但南美大國份額較為吃重,倘若真鬧翻臉日子很不好過。


    申委常委、組織部長申冀城正在京都開會,同時也忙於活動。作為從東吳交流過來的外地幹部,在暨南已有四個年頭,組織工作難有特色何況在素以封閉排外的省份,時下他也沒多大指望仕途進步,隻想趁著臨海馬上騰出空位趕緊離開——由於與互聯網大廠走得太近,立場受到京都高層質疑,申委常委、統戰部長、臨州市委書記舒稼調到白山擔任申委常委、統戰部長,臨州市委書記職務由於煜擔任但沒提拔申委常委,那樣也太快了。申冀城想臨海申委常委的位子,卻又不願委屈從組織部長改任統戰部長,寧可兼市委書記。臨海幾個大地級市都十分富庶,兼任市委書記比常務副省長都實惠。


    何談容易啊。臨海雖劃歸沿海發達省份,本質卻屬於西南經濟圈同樣具有抱團和排外意識,申冀城非本省幹部想憑空插一杠子受到本能的抗拒。再者,類似臨海申委班子配三位常委兼職市委書記的現象少之又少,京都正著手削減其名額,因此申冀城奔波了幾天仍無結果。


    兩位本該出麵接待並有個正式談話的省領導都不在,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陸大郝犯了難,自己再熱情也不過正廳級,份量根本不能跟市委書記比。趕緊打電話給申委副書記兼勳城市委書記伍家恩,指望他過來講兩句。


    伍家恩也為難啊,雖說自己是排名第三的申委副書記但還兼著市委書記,怎麽好對人家市委書記指手劃腳?遂以正在基層山區調研來不及趕迴而婉拒。


    人家大老遠趕到暨南報到,總不能半個省領導都不露麵吧?陸大郝不管不顧直接把白鈺領到省長茅克碸辦公室。


    按說省長不會插手申委書記地盤,況且對市委書記也無指揮權,但既然來了還是笑臉相迎,放下手裏事務從風土人情到曆史掌故天南海北聊了半個小時,最後半開玩笑說我這不屬於正式談話喲,以徐書記指示為準。


    申委辦公廳通知湎瀧市委辦公室,市委常委、秘書長韓文波和市委副書記兼正法委書記汪新奎先後致電白鈺,表示要親自帶人帶車到省城迎接。白鈺委婉謝拒,說我今晚就在勳城住一宿領略嶺南風光,明天上午坐高鐵過去又方便又快捷。


    韓文波和汪新奎不便違拗,說明早聯係屆時到高鐵接站。


    “走,一起逛逛夜市,嚐嚐地方風味小吃。”出了省府大院白鈺興致勃勃說。


    鍾離良跟在後麵欲言又止。


    “怎麽,晚上還想著別的安排?”白鈺笑道,“要不我先迴賓館你一個人自由活動?”


    春節以來白鈺公事、私事各種活動交織,梅朵則奔波於碧海、朝明、雙江等地忙於生意,夫妻倆都沒聚過幾迴,說句實話這個年齡也蠻煎熬。


    白鈺很注意手下經濟問題,但生活作風方麵睜隻眼閉隻眼並不過多幹預。


    鍾離良紅了紅臉低聲道:“我從小練鐵布衫外家功夫,那方麵越……越少越好。”


    “還有這說法?”


    “師父這樣教導……”


    “你師父夠損的!”白鈺毫不留情道,“陰陽平衡才有益功夫精進,並非一味守本固元。”


    鍾離良沒再說話,顯然在他心目中師父的話至高無上絕對不能違背。


    來到位於市中心一家看上去就很上檔次的酒店,白鈺拿著菜單一口氣點了七樣當地特色菜:


    豉汁蒸排骨;清蒸東星斑;上湯焗龍蝦;蘿卜牛腩煲;紅燒乳鴿;蜜汁叉燒一大碗雲吞麵。


    鍾離良嚐了幾口,皺眉道:“廚師是不是忘了擱鹽?每個菜都淡。”


    白鈺笑道:“嶺南菜就講究清中鮮、淡中美,口味很清淡,你那種生猛的重鹽重油外加熏燒中原吃法當然不適應。叫服務員送點鹽和辣椒,我也有點……”


    兩人邊吃邊低聲說話,沒多會兒一撥接一撥人進了酒店很快大堂裏坐得滿滿的,服務員們穿梭往來忙得腳不打停。


    “平時生意就這麽好嗎?”


    等服務員上菜時白鈺問道。


    服務員匆匆道:“噢,這幾天對麵梧花街舉辦古玩交易會,世界各地都有人過來。”


    “是嗎?”


    白鈺不由得來了興趣,道,“反正沒事兒,吃完過去逛逛。”


    鍾離良也說:“您在上電太累,根本沒輕鬆的時候,趁著這機會放鬆放鬆。”


    “是嗬……”


    白鈺的確體會到越到高層熱衷古玩的領導越多的原因,並非附庸風雅,而是鑒賞把玩古玩本身就是知識閱曆的沉澱,穿透曆史迷霧、剖析時代密碼層層接近真相,有種拈花一笑、大徹大悟之玄妙。


    突然想起老領導也是古玩同道中人繆文軍,不知赴任雙江省長後有沒有時間把玩心愛的紫砂壺。


    正好看看有沒有合適價位的紫砂壺,日後迴京都時路過雙江看望老領導可不能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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