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大院洋溢著喜慶的節日氣氛,按於老爺子去世後形成的慣例,年夜宴於臘月二十九舉行。


    晚宴前,於雲複親自在門前拿著竹竿挑上門楣正當中的大紅燈籠。


    八十多歲的於雲複腰杆依然筆直,白發白眉,眼神還那麽深沉而不可測,言語姿勢還那麽穩如泰山。


    於道明數年前身體不好但底子不錯頑強地挺了過來,個性灑脫飛揚的他不改本色,見了麵便大笑著將於煜和楚楚摟在懷裏,笑道:


    “好囉,全家團圓囉!希望明年這個時候抱得更多!”


    於煜笑著問:“三爺還釣魚麽?”


    “這麽大歲數不敢下河了,萬一上了鉤,不知我釣魚還是魚釣我,”於道明指著不遠處的於雲複擠擠眼,“偶爾陪你爺爺下棋,快輸時悄悄使個花招讓他分神,然後偷個棋子就贏了,哈哈哈……”


    楚楚摟著他脖子嬌憨地說:“好幾年沒到三爺院裏玩了,這迴一定要給個好東西。”


    於道明樂得直點頭:“三爺雖比不上你媽媽有錢,但三爺家裏的老玩意兒足夠讓你挑花眼,包準愛不釋手!”


    “好啊好啊……”楚楚拍掌笑道。


    “沒我的份兒?”於煜失望地說。


    於道明拍拍他,促狹地低聲道:“送你的話放哪兒?放你家院裏,楚楚不小心打包帶走;放三相家裏,算夫妻共同財產將來怎麽分割?”


    “三爺……”


    沒想到與卓語桐的矛盾盡在於家大院掌握之中,於煜不由靦腆道。


    “當斷則斷,這種事兒別拖,”於道明低聲道,“當前形勢有利於我軍,要乘勝追擊!”


    於煜正準備說什麽,於鐵涯過來招唿大家入座。


    於秋荻全家包括於鐵涯和兒子帥帥;於道明、兒子於正華全家;於渝琴夫婦及聞洛全家;唯有於雲複家人氣弱些,隻有於煜、楚楚出席。


    此時趙堯堯正在碧海和越越一道過節,沒迴於家大院並非心結問題,而出於更為深遠的考慮。


    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家族氛圍裏,於雲複環顧眾人心生感慨:


    老爺子以降自己這代於家大院兩個副國級;實則到了於鐵涯這代便出現人才凋零跡象,均止步於廳級此後基本無望,唯獨女婿方晟一枝獨秀官至正省,眼看衝刺大位時卻功虧一簣落得失蹤下場。


    新生代子弟嶄露頭角之時,卻逢京都傳統家庭遭到前所未有打壓起步階段就困難重重,隻有於煜在方晟人脈保護下一波三折升至廳級,以其勤奮、認真、上進以及強大背景,部級應該不成問題。


    是不成問題。


    此時的於雲複比過去十年裏任何時候都自信,而奧秘隻有他自己知道。承擔大任是沉重的,嚴守秘密是痛苦的,他可以無懼對手的嘲笑報複,卻不能坦然麵對親人的質疑。


    於雲複這代人賴以生存和堅持的就是兩個字——信仰,在信仰之下他能放棄原本夢寐以求的一切,也能毅然拋棄世人眼裏的榮耀成就,因為那一刻他不屬於於家大院,不屬於人父人子,而隻屬於國家!


    想到這裏,看著所有聚集過來的目光,於雲複深吸口氣舉起酒杯道:


    “來,第一杯歡迎小貝、楚楚迴家……”


    除夕之夜,白家大院軍車進進出出,比往常多了幾份繁忙和暄鬧。


    今年春節對白家大院來說輕鬆而寫意,大換界後各方協調之下達成幾項共識並逐步實施到位:


    關於前期零號專案組對白傑衝取消前軍副所有待遇僅保留上將待遇;對白傑禮禁止繼續參加原單位活動,僅保留普通退休待遇的處理,有關方麵一致認為紅頭文件裏“鑒於白傑衝在方晟失蹤前與於雲複秘密接觸,失蹤當夜與白翎密會並行為可疑,有可能參與或導致或知情不報方晟失蹤事件”的界定過於模糊,處理有失公允,且明明隻涉及白傑衝卻將白傑禮等都牽連進去存在連坐嫌疑,因此決定恢複白傑衝前軍副所有待遇;恢複白傑禮原級別待遇;白昇、白研重新入伍並恢複之前級別和待遇。


    ——於雲複、於道明以及樊紅雨等也都恢複了原級別相關待遇,如參加活動、自由出京、閱讀內參等等。


    唯有白翎和樊偉再三申訴仍維持原決定,理由是無法證實並推翻零號專案組的結論。


    對白家大院來說已經揚眉吐氣了,數年來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


    而且前期數輪調整被邊緣化、靠邊站的京都家族子弟包括白樊兩家,因高層受到宋楠引發的大西北暗殺陰謀震動,陸續重新起用,又紛紛執掌各警備區和野戰軍主要領導崗位,成為軍部主流領導力量。


    是不是意味著新一界領導班子對朱正陽為首的上任的全盤否定?


    哪有這麽簡單?正治是世界上最玄奧的課程。


    曆來傳承有序、和平過渡的交權模式,決定了其內在邏輯性和正策一貫性的特質;而非歐美國家輪流坐莊,後任一上台就迫不及待簽發命令廢除前任決定的場景。


    唐宋明清,都有皇帝在自知不久老去前突然下令撤銷重臣所有職務甚至關入大牢的情況,然後新皇繼位後把重臣釋放出來恢複職務予以重用,重臣自然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還有明清兩朝常有重臣威望勢力達到巔峰時陡地**臣中傷誣陷,皇帝居然**臣蒙蔽將其撤職查辦,過陣子冤情得以昭雪,皇帝沉痛地說一切都是奸臣所為,重臣深信不疑但此後刻意收斂鋒芒低調做人防止再遭到攻訐。


    夜深人靜之時重臣們站在院裏迴首往事,腦海裏浮現的當然不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而是想著“我必須信皇帝,不然又能怎樣”?


    這個時候講這些,與朱正陽、喬贛是否唱雙簧毫無關係,隻不過在這個時候正好講了這些故事,您就喝喝茶看看小說陶冶心情得了。


    白鈺牽著靚靚、藍依拉著銘銘剛踏入大院,迎麵白昇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白研從旁邊過來給他重重一拳,笑道:


    “離開白家大院時一個人,現在迴來四個人,兵強馬壯啊!”


    白鈺還沒來得及說話,白傑衝卻從花間石徑當中大步出來,一臉威嚴地說:


    “兵多也要靠將來帶,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爺爺新年好!”


    藍依響亮而清脆地叫道,白傑衝目光轉到她臉上,又看看活潑可愛的雙胞胎,難得綻開笑意:


    “趕緊進屋歇息……上次柬國增兵導致南亞大國分兵迎擊到底什麽情況,小寶過來給我說說!”


    原以為白翎會對軍部此次一係列恢複名譽及待遇偏偏漏掉自己和樊偉不滿,誰知見麵後她高高興興地陪銘銘靚靚到後院玩耍,絕口不提。


    倒是白鈺有些難過,趁著藍依帶兩個孩子堆雪人時輕輕道:


    “媽媽,軍部為何不一步到位呢?”


    白翎搖了搖頭,道:“少將中將,我這個年紀要爭那點東西幹嘛?嫌名氣不夠大,還是缺錢花?眼下我隻有三個心願,一是精心照顧好爺爺;二是看著你和孩子順利成長;三是有生之年能再見爸爸一麵。”


    最後一句令白鈺鼻子一酸險些失態,略略穩定下情緒,道:


    “爸爸應該很安全,我也相信爸爸肯定會重新出山!我們都以爸爸為榮,堅定沿著他的腳步奮勇前進!”


    白翎似聽出點內容,仔細打量兒子片刻卻沒多問,莞爾一笑道:


    “以前都是我勸你,現在你反過來勸我,說明我的小寶成熟了,很好,很好。”


    白鈺笑道:“兒子女兒都這麽大了,能不成熟嗎?”


    “甸西查處贗品,網上反應並不強烈,是查處沒到位還是對手暗中控製輿論?”


    “兩者兼而有之,可能觸及宇文家族底線了,反擊相當淩厲,”白鈺在白家大院可以隨便指名道姓而不怕竊聽,“儲拓采取七八條措施予以反製,連夜派職業殺手追殺我……”


    “沒被伏擊吧?”


    “還好……宇文硯已經收伏莊驥東,接下來我在常委會處境可能更困難,但都沒什麽,我頂得住。”


    白翎用力拍了下他的後背,讚賞道:“對,這才是我白翎的兒子!其實前段時間宇文硯日子更不好過,根據白昇那個藏友圈通力協作進行投訴或舉報,造假集團在多地遭到查處並打擊,損失慘重!時代真的變了,以前爸爸在晉西需要個人智慧和膽魄才能完成的工作,現在依靠體製就能達到目的,未嚐不是一種進步。”


    “媽媽,感覺宇文硯打壓我本身與古玩造假無關,事先他也沒料到我會去甸西,更沒料到我到甸西會重拳打擊古玩造假!他應該出於某個更隱密的理由……”


    “宇文家族是中原最神秘的家族,當年爸爸都沒查到其老底而隻讓卓強背了鍋,但整個晉西都知道卓強身後站著宇文大哥。想想那位宇文大哥是真有兩把刷子,作為外省人能在素以古玩文物著稱的晉西站穩腳跟,把卓強那幫人聚攏到手底下服服貼貼按他的意誌進行造假產業鏈分布,分工協作,培養造假人才和銷售網絡,以一個家族之力開創規模宏大的造假事業,實在不簡單!”


    白翎道。


    母子倆聊了會兒,又陪雙胞胎戲耍到天黑才前往餐廳。


    人都到齊了——白傑衝、白傑禮兩個大家庭圍成一桌,坐在首席的白傑衝威武地一揮手:


    “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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