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團長以涉及“國防重大機密”為由將閻彪移交到畢遵警備區,而非原定市公安局,但消息卻第一時間通報給畢遵和關苓相關部門。


    路冠佐上午有兩場座談會,都是正科級以上、二三十人規模,根據安排他還要在最後發表重要講話。可當清早聽到閻彪被活捉的消息,居然來自畢遵官方,整個人都懵了,牛奶杯摔落在地、牛奶灑在鞋麵上都渾然不覺,腦際間充滿了抓狂和極度恐懼!


    官方蓋章,說明閻彪被抓的消息確鑿,而且關在蒼蠅都飛不進去的畢遵警備區,根本沒有做手腳的可能!


    大腦短路了足足三分鍾,陡地路冠佐象從夢中驚醒,瘋狂地撥打阿城的手機——他知道閻彪出逃隻帶了最信任的司機兼保鏢,然而怎麽打都沒反應——溫小藝操縱無人機噴灑的強力麻醉劑,足以讓阿城酣睡二十個小時以上。


    頹然坐到沙發上沉思片刻,又撥打樸恆手機,眼下能救自己的隻剩下他了。然而樸恆一直在通電話,不知出了什麽情況。


    或許,樸恆更早時間知道閻彪落網消息,已經著手部署相應準備,因為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已非路冠佐層級能幫上手,而上升到市級層麵的較量。


    但路冠佐還是決定跑趟畢遵,有些話,有些事,必須當麵說清楚才行。


    “取消上午,不,取消今天所有日程安排。”路冠佐打電話給彭博道,並未透露取消的原因。


    順利逃到境外的閻彪居然轉眼間被活捉,居然關押在畢遵警備區,眼下路冠佐也跟白鈺一樣,對身邊的人一個都不信。


    站在窗前,白鈺單手穩當當端著茶杯聽韋昕宇報告路冠佐無故缺席上午兩場座談會,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棋局已經布成,棋子已經過河,接下來就看繆文軍使出什麽招數了。


    一路疾行,路冠佐匆匆趕到市府大院,卻沒遇到樸恆,秘書說就在五分鍾前市長去了市委書計辦公室。


    心一緊,身體無由來地晃了兩下,路冠佐單手扶住門框,腦中一陣陣昏眩。


    “路縣長您怎麽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勞累,快坐下歇會兒。”秘書關切地把他扶到椅邊坐下。


    “沒事,沒事……”


    路冠佐有氣無力道,知道攤牌大戲已拉開序幕。


    樸恆夾著筆記本步履堅定地走進辦公室時,繆文軍正雙手負在背後,站在畢遵行正地形圖麵前凝神沉思。


    “繆書計一大早就在琢磨水係分布情況啊?”樸恆上前笑道。


    繆文軍這才驚覺,轉身道:“哦,樸市長可是稀客呀,快請坐快請坐……關苓青牛灘工程即將全線貫通,畢江的水經過下長河後分流到遵江各個支流,整個畢遵水量頓時充沛了,我們的工業用水、農業用水頓時有了來源,未來發展綱要、規劃藍圖也有了底氣,可謂滿盤皆活!”


    樸恆道:“關苓在畢江遵江樞紐水利工程的貢獻不小,特別在前期各方壓力的情況下,我覺得領導班子應該受到嘉獎。”


    “更大的壓力在後麵!目前我們采取分段施工、各個擊破的策略,等到青牛灘全線貫通後畢江之水注入下長河,境外中下遊國家會驀地驚醒,接下來從外交到經濟再到輿論,麻煩還在後頭呢。”


    早說過會有麻煩,你又不聽!


    若平時樸恆肯定要含蓄地表達這個意思,但今天不同。今天主動上門不是吵架,而是求和。


    求和者要適時放低姿態。


    輕輕歎息,樸恆巧妙地延伸話題:“關苓在全市水利工程跨越式發展中發揮了主力軍作用,值得肯定;但關苓老大難的治安問題一直是個痼疾,這不,大清早接到警備區通知說潛逃於境外的閻彪已經落網……”


    繆文軍驚異地聳聳眉頭:“都逃到境外去了,怎麽落到邊防軍手裏?”


    “具體情況還在了解之中,”樸恆道,“閻彪可是個殺傷力驚人的火藥桶啊,若處理不好……不誇張說會引發畢遵海嘯式的大動蕩,嚴重阻礙甚至使得畢遵經濟發展出現倒退!所以聽到消息我第一時間來向繆書計匯報並商量對策,謹慎小心解決這場危機。”


    “昨天關苓向市裏移交了剛剛抓捕的餘建新,與閻彪直接相關麽?”繆文軍故作不解道。


    “餘建新乃至他掌管下的原關苓公安係統確實存在很大的問題,形容成官匪一家有些聳人聽聞,但重重勾結、黑勢力嚴重滲透我們的警察隊伍是不爭事實,我個人支持關苓抓捕餘建新的決定,不過,”樸恆話鋒一轉,“閻彪也非傳聞那樣無惡不作罪惡滔天雙手沾滿鮮血之徒,成為黑道老大後,他也千方百計洗白並大量投資實業,客觀地說對關苓經濟發展也起到推動和促進作用。繆書計,我站在中立立場闡述事實,不帶有任何傾向性。”


    繆文軍頜首道:“對的,作重大決策前我們就需要跳出框框全方位觀察和思考。”


    樸恆續道:“當然這麽說並非為閻彪開脫罪行,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功過不能相抵!說到底他投資的錢也來路不正呢。隻是,在他搞實業的過程中不可避免會頻繁接觸正府相關部門,很多領導也會經常與他討論商業布局、前景規劃、優惠正策甚至解決下崗問題等等,也就是說,他的身份已不是閻老大,而是標標準準的閻總……”


    “很多領導幹部就受黑白兼修身份誘惑而下了水,自甘被腐蝕、被拉攏、被圍獵!”繆文軍道。


    “繆書計說的畢竟是少數,比如餘建新和周瑤;多數領導幹部、辦事人員還是意誌堅定能夠守住底線的,”樸恆趕緊道,“目前最擔心什麽情況呢?一是模糊的、灰色的空間沒法界定,明明協助閻彪旗下產業擴大規模走上良性循環,有可能就叫涉黑或官商勾結;二是閻彪亂咬亂說想通過攪亂局勢達到自保目的,有些領導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非說收受賄賂,非說一起吃過飯還幫過忙;三是有些曾經犯過錯,或情節輕微的公務員,已經改過自新了,已經洗手不幹了,已經與閻彪劃清界限了,會不會重新揪出來判個幾年?這些都將成為社會不安定因素,尤其影響重中之重的水利大布局工作!”


    繆文軍手指叩擊桌子加重語氣道:“誰阻礙畢江遵江貫通工作,就是畢遵曆史的罪人!”


    樸恆趁機道:“鑒於上述擔憂和顧慮,我建議暫時凍結對閻彪的審訊工作,先以他本人寫交代材料為主,同時關苓方麵成立專案組從外圍摸清其犯罪事實,結合交代材料以條目式提綱進行審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從而避免把問題擴大化引起不必要的動蕩。”


    “凍結審訊……”


    對於樸恆的提法,繆文軍眉頭緊鎖久久沉吟,顯然從心理上不太認同,隔了會兒道,“立即審訊也沒什麽大不了,審訊情況和審訊記錄嚴格保密嘛,我看跟自己寫交代材料沒啥區別。”


    樸恆道:“還是有區別的……區別很大,繆書計!交代材料白字黑字擱那兒,他不敢亂咬,防止日後再加條惡意誹謗罪;審訊可就不同了,他會假裝若不經意提到某某某的名字,站在審訊人員立場必須要問,然後就亂說一氣……要是事實證明人家沒問題,也能抵賴記錯了。我的想法不是不審,而是帶有明確目的地審,這種混江湖的別指望正策攻心,繆書計!”


    繆文軍尋思片刻,道:“我理解樸市長的意思,問題是全畢遵都知道閻彪之所以能成為關苓黑道老大,頭頂上必定有保護傘,不把保護傘打掉閻彪倒下了還會冒出張彪李彪王彪……”


    “相信關苓幹部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專案組外圍調查過程中會明確指向給閻彪提供保護的,揪出深藏在公務員隊伍裏的蛀蟲!”


    樸恆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無疑暗示關苓那邊會有人站出來頂罪。


    架子端足了,繆文軍也不過分壓迫,正治家從來不以徹底打倒對方為目的,所有手段都建立在妥善框架下的平衡基礎之上。


    “談到關苓公務員隊伍,實在是件傷腦筋的事,”繆文軍將話題一帶一轉,“白鈺同誌上任後查了一茬又一茬,倒下餘建新,周瑤才蹦噠幾天又翹辮子,這樣下去怎麽得了?恐怕要有深幅調整才行!”


    “我讚成白鈺同誌為首的關苓縣委加大領導幹部調整力度!”樸恆鄭重其事道。


    繆文軍道:“再說白鈺同誌,京都大學研究生,工作第一站就率領貧困鄉脫貧致富;省直機關空降幹部;到關苓一年時間但做的事比某些縣委書計十年都多!宇文書計視察的第一個縣城就是關苓,對白鈺同誌工作也持肯定態度。馬上老馮退二線了,申委組織部雖沒明說但意思是讓市委推薦白鈺同誌進常委班子,樸市長覺得如何?”


    樸恆一本正經道:“白鈺同誌有能力,有擔當,正績斐然,表現突出,是候補常委的最好推薦人選!”


    “我與樸市長的看法完全一致!”繆文軍微笑道,“凍結審訊問題我來跟白鈺同誌通下氣,讓他按樸市長的想法,由關苓組建專案組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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