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五十分。


    羅克在魯阿杜掩護下逃離廠區後似一滴水融入大海,再也不見蹤影。隨著時間的推移,縣領導們愈發焦躁——


    此時已有大批運輸各種貨物的車隊堵在交通卡口,外麵的車子進不來,裏麵的車子出不去,很多貨與老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關,更有新鮮蔬菜水果、河鮮等講究時效性,實在耽擱不起。


    前幾天為迎接申委書計到來封過城,老百姓都能理解;如今又封城,那就沒辦法交代了。滿城搜捕了幾個小時,傷亡慘重然而兇手的影子都沒摸到,象話麽?


    為保證抓捕效率,白鈺淩晨三點半就把海曉林、常興邦等打發到重點區域坐陣,及時調度和指揮。


    縣領導當中最抓狂的要數馬昊和王作寧,一個主抓經濟,連續封城嚴重影響投資環境,對經濟造成負麵影響;一個主管宣傳,天亮後怎麽對各方解釋?警方無能,傾巢出動都抓不到兇手?


    “白書計,個人認為最遲必須在五點半前解封,不然承受不起因此造成的經濟損失!”


    馬昊道。


    路冠佐眉頭一皺,道:“馬縣長,這會兒可不能考慮錢的事,錢的事從來不是事,關苓城裏絕對不能容忍殺人狂魔存在!”


    馬昊道:“五點關左右晨練的陸續出門,菜場已開始熱鬧起來,大街小巷都有人,即使發現兇手行蹤也難以包抄圍堵否則容易誤傷。”


    “那樣帶來的將是兇手從容逃逸,以後還會繼續作案!”路冠佐道。


    馬昊還想反駁,白鈺手機響起,裏麵傳來常興邦激動的聲音:


    “報告白書計,疑似羅克的兇犯被我們刑警大隊包圍在水利局宿舍大院,目前正在喊話勸降!”


    “好,我們立即過去!”白鈺應道。


    水利局宿舍大院位於城西老城區,說是大院,其實隻有兩幢六層俗稱火柴盒的老式樓房,多年前水利係統出過幾位縣處級乃至廳級領導,被高看一線稱為“大院”。


    大院南側是正門北麵有個小門,可進可退,說明羅克選擇逃到此地事先做了功課。


    白鈺趕到後為安全起見沒有進大院,雖然羅克已被困於二號樓最東側的501室,基本可以說插翅難飛。


    “兇手有沒有受傷?勸降過程中什麽態度?是否存在主動繳械可能?”白鈺一口氣問道。


    常興邦道:“他指定兩個人上樓談判,隨便哪個都行,除此之外一個都不信。”


    “誰?”


    路冠佐緊張地問。要是兇手說縣委書計或縣長,自己就完了——總不能推動不去而讓縣委書計冒險吧?


    常興邦道:“白書計,還有……周瑤局長!”


    周瑤雙腿一軟,隨即怒道:“身負六條人命的兇手哪有資格指名道姓跟縣領導談判?派人強攻,滅了他!”


    “且慢!”


    白鈺道,“籠中之獸,有啥可怕的?談就談!興邦,拿件防彈背心過來!”


    “白書計不可……”


    “白書計我去!”


    “白書計……”


    一迭勸阻聲中周瑤簡直被抬到烤架上,全身冒汗,舌頭象腫了數倍轉動都不靈了,含糊道:“我……還是我吧……”


    說罷艱難地接過防彈背心和鋼盔,想想多帶了把槍藏在後腰,悲壯地與白鈺、路冠佐等縣領導一一握手,敬了個禮在常興邦陪同下進了大院。


    去二號樓途中常興邦介紹說刑警已控製到三樓,從四樓拐彎起就在羅克射程之內,也不準有人上樓;特警試圖從六樓翻到五樓偷襲,這戶人家防盜柵欄真是貨真價實,裏麵還加裝鋼筋硬是撬不開。


    “您就站到四樓拐彎後向裏一點的位置跟他談判,萬一兇手翻臉開槍,您可團身滾到拐彎死角處,三樓特警能在兩秒內衝上去掩護您撤迴,”常興邦又遞了把匕首,“這個籠在袖裏沒準用得上……還有,談判時全程開啟對講機,我已做了單向靜音。”


    周瑤點點頭。


    此時說什麽都沒用,反正上樓冒險的是自己。


    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三樓,在幾名特警注視下一步步上去,拐過彎站住,定定神道:


    “羅克,我是關苓公安局長周瑤!你有什麽需要談的?現在你最需要的是放下武器向警方投降,如實交待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寬大不寬大橫豎是死,與其關在裏麵受盡折磨還不如一槍來得痛快!”樓上傳來冷靜的聲音。


    周瑤道:“那還有什麽可談的?你有未了心願?放不下的人?”


    這句話既說給羅克,又說給正在收聽現場直播的白鈺等人。


    羅克道:“說對了,未了心願!周局長,今晚整個過程非常蹊蹺,處處透著跟平時不一樣的地方,您是老警察,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我隻看到了你和魯阿杜的兇殘!”


    “或許吧,保命要緊下手狠了點,不過周局長,那些死於我槍下的警察也未必無辜?您覺得呢?”


    羅克心一緊,知道觸及最關鍵的地方,隔了會兒沉聲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實看到那些多毒品我就覺得奇怪,眼下關苓正在全民禁毒,各個環節都抓得很緊,要是偷偷夾帶個幾兩幾小包還可以,那麽大袋通過什麽渠道運進關苓,又什麽渠道分運出去?直到我逃到這裏安靜下來想了想,才明白根子出在那輛不該出現的110警車!”


    周瑤厲聲道:“你懂什麽?110巡邏車可以出現在關苓縣城任何角落,並沒有規定嚴格的線路!”


    “晚上11點多鍾小飯館亮燈很正常,幹警不可能突兀停到馬大菜館門口,又神奇地感應到裏麵有問題。”


    “你錯了,羅克!從外麵看不到馬老板睡的小房間亮沒亮燈,肯定其它情況引起幹警的懷疑比如巷口的連環炮!”


    羅克嘿嘿笑了起來,揶喻道:“周局長挺明白馬大菜館結構啊,不錯,我們衝進去時馬老板坐在桌前將現金裝入信封,那些信封給誰?是不是負責押送毒品的辛苦費?這樣迴頭一想,應該是110警車發現馬老板居然沒主動迎出來,就起了疑心,跟連環炮沒關係。我們剛上車第二輛110警車就追過來,平時哪有那麽快的反應?分明躲在附近隨時接應。”


    周瑤沉默良久,道:“110巡邏講究的是網格化和協同作戰,這些細節不便向你透露。”。


    聽出話中默認之意,羅克道:“幾個月來關苓抓了不少毒販,可閻彪皮毛都沒傷著,道上朋友一直懷疑裏麵有貓膩,隻是沒想到那幫警察真有膽量,直接用110警車協助運毒品!哪個想到專門抓毒販的警車裏麵就有毒品啊,簡直神來之筆!沒想到華克豹隱隱猜到——或者閻彪手下泄露的,故意委托我們攪局。所以混在裏頭的警官、警察擔心的不是死更多人,而是怕我們亂說,所以通知手下不留活口見到我們露頭就殺,掩蓋其中的破綻,周局長認同嗎?”


    周瑤答非所問:“你有啥心願,或許我能代表警方幫你完成。”


    “然後死於警察亂槍之下?”


    “你錯了,”周瑤道,“你是重案犯,一旦被捕將受到最高級別囚禁;你的財產將被查抄封存;你的要求將被無視;所以在被捕前我承諾幫你完成心願,以及根據你提供的線索進行內部調查,挖出幕後真兇。這就是我所理解的談判!”


    樓上安靜了會兒。


    陡地,羅克道:“我在畢遵有個姐姐叫羅慧,請把我貼身戴的玉墜轉交給她——也不值幾個錢但是我們羅家祖傳的,我死了,請她一代代傳下去。”


    “沒問題,”周瑤不假思索道,“不過你必須這會兒親手交給我,一旦警方實施逮捕,關於你的所有東西都將成為證物進行查封。”


    “是嗎,還有這種事?”羅克狐疑道。


    “此刻縣領導和警方正對我倆的談話全程監聽,每句話都經得起考驗,請相信我作為公安局長的權威性。”


    周瑤鏗鏘有力地說。


    羅克足足思考了兩分鍾,道:“你可以上樓拿,但不準帶武器。”


    “同意。”


    “把槍放到我看得見的台階上,還有刀。”


    “同意,”周瑤反問道,“你呢?我也要保證我的安全。”


    羅克道:“周局長是老警察,應該體會到我現在走投無路的心情,與多殺個警察相比,我更看重羅家傳家玉墜的下落。所以你放心,我不會隨意開槍。”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信你一迴,”


    周瑤慢慢將佩槍、常興邦給的匕首放到台階上,然後道,“看清楚了?現在我上樓了。”


    “雙手抱到腦後!”


    “可以。”


    周瑤按要求一步步沿著台階來到五樓,卻見防盜門敞了條縫隙,裏麵隱約有個戴口罩的持槍男子,槍口始終指著自己腦袋。


    “看清楚了,手槍和刀都放在台階上,”周瑤道,“把玉墜遞過來吧。”


    羅克“嗯”了一聲,左手拿著玉墜晃了晃,道:“看好了就是它,請務必交給我姐姐,她叫羅慧。”


    “我記得。”周瑤道。


    “你伸左手來接,慢一點避免誤會!”羅克警告道。


    兩隻手都很慢地伸向彼此,就在周瑤手指快要接觸玉墜時,他驀地大吼道:


    “不準開槍!”


    說著右手閃電般從後腰拔槍對準對方頭部便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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