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於正華飛抵樺南,將於煜約到外麵茶樓見麵——以他的身份看到卓語桐未免尷尬,迴避為妙。


    坐定後於正華開門見山道:“延續前期一脈相承做法,於家大院會有與你同輩的子弟出席,我這輩以及爺爺輩就不出麵了,這一點你要理解。”


    於煜點點頭:“畢竟我主動搬離於家大院,應該保持適當距離。我並沒奢望爺爺他們參加,那樣太引人注目,媽媽也不同意。”


    “很可能由帥帥代表於家,”於正華道,“他是於家嫡孫,本身又不混體製而是搞學術研究,場麵上以私人身份,慎重且低調。”


    “說來很久沒碰到帥帥了,很想念呢。”於煜展言笑道。


    “方家那邊什麽打算?”


    “下個月我過去一趟,然後媽媽也會專程拜訪,提前和爺爺、伯伯他們敲定男方的一些禮儀,婚禮前一天卓家派車接。”


    “黃海係有何動靜?”


    於煜搖搖頭:“我都不認識,也沒透過渠道通知,一切低調……卓家原則上隻請商界朋友,不涉及昔日爸爸的老部下、老同事。”


    “徐尚立呢?”


    “樺南這邊單獨請幾桌,就象上次小寶一樣,範圍是辦公廳領導同事以及天使微笑那邊的,不讓他們來迴奔波;何超、賈複恩兩位省領導,我準備請徐尚立出麵打聲招唿,去不去隨便。”


    於正華笑道:“他們參加過小寶婚宴,必須參加你的婚宴,怎麽可能隨便?莊彬那邊就不必驚動,他裝糊塗,你也裝糊塗。”


    “是的,小寶很討厭莊彬。”


    “正治上不存在討厭,小寶討厭你也不能討厭,帶著情緒看人是不對的,”於正華道,“小寶到下麵做縣委書計了?”


    “嗯,明天報到,”於煜道,“關苓不好搞,他壓力很大。”


    於正華道:“不好搞的搞出名堂就是本事,搞不出名堂也沒問題,大家都知道不好搞,從這一點講就立於不敗之地。”


    “不是的舅舅,關苓環境太險惡了,不單單經濟落後四個字能形容……”


    “所以,整個於家大院都覺得秘書崗位更適合你,”於正華嚴肅地說,“直到去年二爺還跟我爸探討是不是讓你掛職鍛煉,再觀察通榆的正治生態還是打消主意。踏踏實實跟徐尚立幹吧,馬上要提拔常委了!”


    這可是從未聽說的高層秘聞!


    於煜精神一振趕緊問:“就地提拔?常務還是到申委那邊?徐尚立本人知道?”


    於正華又笑:“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就是他本人以及燕慎、陳皎那幫人竭力爭取的結果,當然也有京都高層在人事布局方麵長遠考慮。接替何超的可能比較大,但……”


    “何超去哪兒?”


    “兩種可能,一是嶽峙提前退,直接提拔申長;一是到申委副書計位置過渡一下,等大換界包括莊彬那批人都退下去重新洗牌。”


    “駱嘉斯會走嗎?”


    所有通榆省領導當中,於煜最煩這個保守係中堅。


    “他要是高升,通榆常委班子洗牌力度更大!”於正華道,“目前都沒確定,仍在博弈和討價還價之中,有一點可以肯定,京都高層對駱嘉斯突然轉彎對省屬虧損國企全麵混改的做法持讚賞態度。”


    於煜憤憤道:“還不是打自己的小算盤!”


    “不管主觀上什麽動機,客觀上有力推動了國企改革進程,就是好事一樁,”於正華道,“小貝,此次二爺叫我過來是特意提醒你一句,明年某個時候京都會有大動作,你務必要有心理準備,一是不能慌,二是不能亂,三是絕對跟於家大院斷絕聯係,不要打電話、發短信或通過其它渠道怎麽樣……”


    “啊,出啥事了?快告訴我,舅舅!”於煜驚問道。


    “我也不知道,隻是一字不漏轉述二爺的話。二爺的脾氣你清楚,什麽話都埋在肚裏,老實講我心裏也忐忑,”於正華深深歎道,“出身在咱們這樣的世家名閥,一切都是定數,或者享一輩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或者顛沛流離家破人亡,都是沒辦法的事兒。你果斷搬離於家大院等於提前做了切割,很好,我們這些沒勇氣的就等著接受命運安排吧。”


    “那那那……”於煜急得腦門子出了汗,“總得總得有個由頭吧,爺爺、三爺都退下來好幾年了,其他人頂多廳級根本接觸不到高層,也不可能攀附結交當朝權貴,到底會有啥大動作影響到於家大院?”


    “唉,真不知道哎,對了!”於正華突然想起什麽,道,“乍聽到你臘月舉行婚禮,二爺閉著眼睛想了會兒,說想必有高人指點過卓家,這個時候剛剛好,晚了就不行。”


    “那又是為什麽?”


    “我也問過,你想二爺會直接迴答嗎?後來再問我爸,也沒答案。”


    於煜失笑道:“這一點算無遺策的爺爺可真的錯了,高人是有的,東南亞享有盛名的逄大仙,臘月二十二是他給的日子。”


    “別太單純,小貝!”於正華提醒道,“卓家是不簡單的,卓語桐也不簡單。”


    這種語境下的“不簡單”貶義居多,於煜微微有些不舒服,轉而道:“關於我的未來,就一直緊跟徐尚立嗎?受小寶影響,我也動過到基層掛職鍛煉的念頭,不然……總不能做一輩子秘書吧?”


    “二爺的意思是,徐尚立提拔正省級之日,就是你單飛之時。”


    “噢——”


    “無論徐尚立自身能力水平還是陳皎燕慎那一脈能量,提拔正省級基本到頂了,還未必是申長,”於正華道,“但你那時已到廳級位置,起碼脫離處級這個最難捱、最難出頭的層級,再往上於家可助一臂之力,而你有多年秘書積累縱無實踐又能差到哪兒去?不直接處理具體事務,工作相對務虛,正好是秘書的強項啊,是不是?”


    於煜騷騷頭說:“聽起來很有道理,可照舅舅這麽說,小寶埋頭在基層打拚等於白辛苦了?”


    “那倒不是,小寶的性格並不適合當秘書,這方麵他更象你爸。你想想,如果你爸從科級開始當領導秘書,以他的脾氣能發展得起來嗎?人各有異,小貝!”


    默默喝了會兒茶,又聊起於秋荻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於鐵涯反正退二線近幾個月都呆在家裏陪護;於道明上半年也動了次小手術,幸虧身子骨還硬朗恢複很快;於雲複突然喜歡野釣,經常跟鍾宣部、外事委一幫老朋友相邀,燕老也在其中等等。


    雙江方家的情況,於家大院也盡在掌握:


    方池宗去年大病一場後,精神沒以前那麽好,隻能在風和日麗的天氣裏到附近釣魚;肖蘭則越老越有活力,目前是別墅區大媽舞蹈隊領舞,早晚各跳四十分鍾風雨無阻。


    方華提前兩年主動申請退二線,任樹紅幹脆辦了病退手續,夫妻倆天南海北到處玩,算是彌補了年輕時沒機會外出旅遊的遺憾;兒子聰聰在生物工程研究領域小有名氣,三年前被瀟南大學聘為生物學教授,邊教學邊主持研究團隊從事更高層次學術研究。


    方家、肖家以及任樹紅家在方晟官至申長、申委書計期間多少沾了些光,屬於政策範圍內、符合程序和規定的照顧,不算太好,亦無不滿。


    此外於家大院還打聽到:


    魚小婷的父親蘇兆榮一直在京都獨居,其母親——狂熱而執著的兵器研究專家辦理退休手續後仍留在深山老林裏的研究所,誓言要死在研究台邊。兩年前,蘇兆榮突然間消失了,全無線索和痕跡,仿佛憑空蒸發似的誰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據有關部門猜測九成是魚小婷的手法。


    愛妮婭自從上次小換界幹脆利落地“全退”之後,按要求隱居於京都深宅大院,愛辦秘書們全部自尋出路,警衛、服務人員則由京都警衛局配備。她深居簡出從不見客,當然也沒有朋友、同事、部下主動求見。偶爾申請到京郊爬山,都極為低調和隱秘,出行線路事先規劃、山道提前清空,全程護送。有出版社費盡心思聯係她撰寫迴憶錄,迴答隻有四個字“永遠不寫”;有記者特別是歐美記者試圖采訪,一概拒之門外。


    徐璃的兒子上小學了——全京都都知道是方晟的,她倒也絕,把兒子送到碧海最高檔的私立學校,封閉教學封閉寄宿,完全隔絕外界尤其八卦記者們的打探。據說中學還會轉到京都,肯定換成別的名字了。


    再說臻臻,與主管領導因為工程承包問題鬥了個兩敗俱傷,經多方調解,主管領導被平調到別處但排名略靠後,以示薄懲;本來按上級機構的想法也要對“不講正治不講團結”的臻臻予以薄懲——在那個封閉且相對獨立的環境,樊紅雨力量都夠不著,層層緩慢而遲鈍的體製將她的銳利化為無形;況且那個環境行事都非常講究保密性,臻臻自己都不清楚即將被調整,更不用說遠在京都的樊紅雨。


    關鍵時刻臻臻還是有官運,就在調整名單秘密出爐但還沒來得及提交黨委會研究通過之際,上級機構的一把手換人了!


    消息封鎖到如此境界,上級機構一把手同樣也不知道上上級機構人事調整動向。


    新一把手倒很欣賞臻臻的執著與抗爭,結果銷毀原調整名單並將臻臻提拔為正處職!


    命運如此奇妙:兄弟仨在正處職這個位子站到了同一起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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